177:璇玑，等着我
圣女的血已经流干了，对于国师来说，已经没用了。
青童子应声，先吩咐人从阵法中小心抬出璇玑，别碰坏了阵法，然后亲自走上前，解开了甜果儿身上的绳子。
甜果儿一挣脱束缚，立刻跑到璇玑身边，“小姐，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甜果儿！”
璇玑闭着眼，呼吸微弱，没法回答甜果儿。
国师不满的看着青童子，“我让你把她们扔下去，你在干什么？”
青童子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吗？他说把她们从楼上扔下去，青童子却解了她的绳子？
青童子惶恐道：“对不起，国师，是青童子的错。”
随即，青童子瞪着甜果儿，“还不把人带走！”
甜果儿脑子机灵，瞬间明白了青童子的意思，她咬牙背起璇玑，往楼梯口走。
国师更加不满了，“青童子！”
“国师息怒。”青童子跪了下来，“把人从楼上扔下去，会引起恐慌的，您忘了吗？皇后本就对您有异议，若是被她抓住把柄国师请放心，这两个人我会去处理的，她们翻不出什么浪来。”
国师一想，是这么个理，青童子自幼跟着自己，是不会背叛自己的。
国师‘嗯’了一声，“此事你亲自去处理。”
“是。”青童子转身下楼。
甜果儿背着璇玑下楼，要不是她有把子力气，还真不一定能把璇玑背下来。
近段时日，璇玑虽然瘦了许多，但甜果儿也只是个小丫头，期间摔了好几跤，她都把璇玑护在怀中。
甜果儿流了多少眼泪，只有她自己清楚。
两人回到三楼的时候，甜果儿已经精疲力竭，但她顾不得休息，连忙打了水来，替璇玑清理，又拿过厚被子盖在她身上。
“小姐，小姐你醒醒！”
“小姐，你睁开眼睛好吗？”
“小姐，甜果儿求你了，你睁开眼睛吧！”
璇玑奄奄一息，浑身上下一点血色也没有，她没有知觉了，自然也无法回答甜果儿。
“公子！”
卫全骑马跑到白沧面前，向他汇报着最新军情。
白沧默默的听着，雪花落在他的眉毛上、眼睫上，他的眼神一如雪花般冰冷。
“还有多久？”
卫全估算了一下，“按照目前的行军速度，大概还有七八日才能抵达京城。”
白沧呵出一口白汽，“太慢了，吩咐下去，加快行军速度！”
卫全犹疑道：“可是前面的城池是”
白沧冷瞥了卫全一眼，“比起屠城，其他又算得了什么，去给他写封信，一人的名换五万人的命，问他换不换？”
卫全心里一凉，一股冷气从脚底升起，将他冷了个彻底。
公子刚才说的是什么？
他说若是城里的人不投降，他就要屠城！
那是屠城啊，原州军的名声不要了吗？他们自诩前朝太子正统，若是屠了城，那何人还敢投奔原州军？
只怕是天下文人的笔都要把他们骂死！
主上不会同意的，若是公子私自行动
卫全不敢再想。
白沧眼角的余光看过来，“卫大人？”
他的声音一点温度也没有，这一声‘卫大人’仿佛连人气也没有了。
卫全突然想到了那天晚上，自打公子进了尚书府出来，他就这样了。
变得冰冷不近人情，就连在主上面前，他也是如此。
像似换了一个人。
卫全想到，虽然公子并未将和程姑娘分开的事怪罪在他身上，但其中自己曾因主上的吩咐推波助澜过，公子不可能不知道。
公子什么都没说，但是对他早已没了先前的信任。
他现在猜不透公子心中所想，就是最好的佐证。
卫全抱拳作礼，“是，属下这就去办！”
等卫全的马匹跑走了，白沧叫来身边的手下，“韩朴进城了吗？”
“回公子，韩大人昨日就进城了。”
白沧‘嗯’了一声，抬头看向灰白的天空。
雪花落在他的发丝上，结成一颗颗的冰晶。
在冷风中，他低微的声音只能自己听清。
“璇玑，等着我。”
皇上得到国师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来了追仙楼，他心里着急，一路上都闲轿辇太慢了，想要下来自己走。
还是身边太监劝他下了雪路滑，小心伤了龙体，皇上才打消了靠双腿走来追仙楼的想法。
到了追仙楼，皇上由宫人扶着爬上顶楼，他本就多病缠身，又鲜少运动，爬上了顶楼便气喘不已。
国师早料到了皇上会来看阵法，直接吩咐道童上茶。
皇上没兴趣喝茶，上了顶楼后，眼神一直落在直冲云霄的金光之上。
眼前这一幕，是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的。
皇上啧啧称奇，“真的、成了？”
国师笑着点头，“回皇上，成了!”
皇上痴迷的看着前面的金光，然后伸出了手去触摸那金光。
手掌穿过了金光，金光柔和的撒下光芒，化作金粉，落在皇上的手上。
皇上刚爬了楼的疲惫一扫而空，他哈哈大笑着收回手，“国师，你真乃神人，朕没有看错你！”
“皇上谬赞了。”国师仰头看着天空道：“只是皇上还需等上些许时候，才能让您完成大愿。”
皇上不在意的挥手，“四十九个时辰算什么？便是四十九个天，朕也能等！只是国师，这一次切莫再让朕失望了！”
“那是自然。”
皇上看过了阵法，表示很满意，又携着宫人下了楼，途径三楼的时候，听见了哭声。
“听见了吗？好像是谁在哭？”
宫人听了片刻，指向一个方向，“皇上，好像是那儿传来的。”
皇上走过去一看，原来是趴在璇玑床边哭泣的甜果儿。
璇玑虽然生了一张好脸，但失血过多令她容颜枯槁，似乎连生气也断绝了。
皇上什么美人没有？就算再喜欢这张脸，也不可能对死人生出什么兴趣来。
他有些惋惜，“圣女还活着吗？”
太监上前探了一下鼻息，“回皇上，圣女还有气儿呢，只是”
只是进气多出气少了，只怕活不了今日了。
皇上叹了一口气，“让太医来给她看看吧，也算是朕尽了心，若是活不了，那便找个风水宝地葬了，再多给严尚书一些抚恤。”
甜果儿很是瞧不上假仁假义的皇上，但她谨记璇玑说的话，跪在地上，恭敬的给皇上磕头道谢。
眼里的泪一颗颗的砸在地上，心里的泪默默的被她吞下肚去。
太医被请了来，探过了璇玑的脉象，便沉重的摇头，“圣女失血过多，脉搏也时有时无，微臣无能为力。”
甜果儿一听，瘫坐在地上。
“那真是可惜了。”皇上垂眸最后看了璇玑几眼，“这样不可多得的美人，死了真是可惜，不过为了朕的成仙大道，总是要牺牲几个人的，放心，朕会找个风水宝地为你立仙人冢的，尚书府，朕也不会亏待了。”
皇上惋惜了几句后，招呼着一大群人走了。
只剩下甜果儿还陪着璇玑，她一直握着璇玑的手，所以能感受到，即便有棉被盖着，璇玑的身体还是一点点凉了下去。
甜果儿把房门关上，又点燃了炭盆。
“小姐，这样你就不冷了，你要是想睡，就睡一会儿，不过你要答应奴婢，一定要醒过来，甜果儿还等着你一起回家呢。”
“小姐，你还会想起白公子吗？你说他是原州白氏的人，原州白氏的人已经打赢了，他们还会再打到京城来，你就再等等，等到白公子来京城就好了，他虽然是个负心汉，但奴婢瞧得出来，他一定不会伤害你的。”
“等白公子来了，奴婢就去求他，这样你就能从这追仙楼里出去了，到时候奴婢就跟你一起回家，等到开春，庄子就重建好了，我们回庄子上。”
甜果儿哭得眼睛都肿成了核桃。
那样多的血，太医都救不了小姐，小姐真的要离开她了。
“小姐，这个世道本就是坏的，国师是坏的，连皇上也是坏的，刚来追仙楼，奴婢还有些怕这里的亡魂，可现在奴婢什么都不怕了。”
小姐若是死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小姐，你若是死了，甜果儿也不活了，所以，你不要死好不好？”
天渐渐黑了下来，璇玑的身体也渐渐失去了温度。
即便屋子里燃着炭盆，即便甜果儿的额头都热出了汗，璇玑的身体也冷成了一块冰。
等到屋子里面只剩下炭盆的火光时，房门被人推开了。
甜果儿迟缓的回过头去，“谁？”
屋子里的蜡烛被点亮，甜果儿眯了眯眼睛再睁开时，看见了一个脸生的太医。
太医也看见了地上跪着的甜果儿，“哟，还有一个能哭能喘气的。”
这个太医很年轻，肌肤是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脸上还挂着三分笑意，说话的口音有些奇怪。
甜果儿注意到这个太医的双眼很奇怪，他有一只眼睛是灰色的。
甜果儿伸手拦在璇玑身前，“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太医笑呵呵的拿着灯盏走近，“我来干什么？当然是救她的了。”
太医朝着躺在床上的璇玑抬了抬下巴。
甜果儿眼底亮起希望的光，“你能救我家小姐？！”
先前请来的太医不是说小姐没救了吗？那这个太医又是哪来的？
“可是”甜果儿又迟疑了，先前的太医是皇上请来的，那这个太医呢？
太医见甜果儿怀疑的眼神，手一甩背在身后，“怎么？你不信我能救她？那好吧，我不救了。”
甜果儿连忙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先前来过太医，说我们小姐当时皇上也在这里，奴婢、奴婢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太医冷哼，“他们那也叫医术？说出来只会玷污‘医者’这两个字。”
“是奴婢不对，奴婢只是以为没人会救我家小姐了。”甜果儿语无伦次，索性给太医磕了三个头，“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眼看小姐快没了呼吸，甜果儿也是急得狠了，不管这个太医是谁请来的，只要他能救小姐，就算是要她的命都行！
太医让甜果儿让开，然后掀开了璇玑身上的被子，然后伸指探查璇玑的脉搏。
他呵了一声，“没脉搏了啊！”
甜果儿一听，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浑身都冰冰凉凉的了，“你说什么？小姐没了？”
太医瞥了她一眼，“出去！影响我发挥了。”
甜果儿被反复拉扯，感觉自己快疯了，“你是说小姐还有救？可你刚才不还说没脉搏了吗？”
太医被甜果儿吵得脑仁疼，“你若是再不出去，我便不救了。”
“我出去！我立马出去！”甜果儿倒着后退，跪了太久，她走路一瘸一拐的，可她什么都顾不得了，“求您一定要救我家小姐！”
甜果儿退出门去，跪在地上又‘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头。
那声音听得太医牙疼，他抽了抽嘴角，然后开始给璇玑施针。
太医一手施针，一手放在璇玑的脉搏上，直到察觉到璇玑有了脉搏，他才将银针一根根抽出来。
“算是赶上了，否则那位可真要吃人了。”太医笑了笑，从随身带着的小盒子中拿出一颗药丸喂璇玑吃下。
太医老大不客气，捏着璇玑的下颌灌水，把她的衣裳都打湿了。
甜果儿在外面伸长了脖子看着，她心疼不已，又别无办法。
药丸吃下去后，太医打算走，却在门口被拦住了。
太医的眉毛意外扬起，“你拦着我干什么？”
甜果儿张开双臂拦在门前，“你不许走！”
屋中温暖，外面寒冷，一冷一热，甜果儿不由得在轻轻发抖，声音也是抖的。
太医更意外了，“小丫头，你恩将仇报。”
甜果儿还是拦着，“随你说什么，小姐没有醒来之前，你不准走！”
甜果儿默默的心想，这是最后一根稻草，她一定要牢牢的抓住。
太医可没把这个小丫头片子放在眼里，拿开她的手，就要跨出门槛。
甜果儿反应很快，一挥手就把他推了回去，大声喝道，“我说了，你不准走！”
甜果儿孤注一掷，所以用的力气很大，太医没有防备，被推得一个踉跄。
“小小年纪，力气倒是不小，若是长大了，那还了得！”太医也有些恼了，去抓甜果儿的手。
自他成名以来，还没人敢这么对他。
甜果儿躲开太医的手，反手擒过去，另一只手握成了拳头，一拳打中太医的眼窝。
太医被打得转了一圈，眼冒金星，他不可置信道：“你敢打我？！”
被打的是那只黑色的眼睛，他捂着受伤的地方，眼前什么都看不到，所以没发现自己手指的方向，不是甜果儿的位置。
“我刚刚救你你家小姐，你就恩将仇报，打了我？”
甜果儿看着太医的侧脸，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太医没什么反应，依然指着空气骂，“早知道我就不救了！等她死在这里，你就哭死吧！好心当成驴肝肺！”
甜果儿震惊的发现，这个太医的一只眼睛是瞎的！
就是那只灰色的眼睛，实则是看不见的！
她先前就觉得奇怪，皇宫里何时有过眼睛不一样的太医了？
要知道，皇宫里选人是非常严格的，别说残疾了，只有外貌上有一点瑕疵的，都不可能进宫。
那这个瞎了一只眼睛的人，就不可能是太医了。
太医侧耳听了听，没听见甜果儿的动静，他从衣袖中摸出药膏，在眼睛周围擦了擦，这才放下手来，重新视物。
“你这小丫头片子的手可太狠了！”太医半遮着脸，手指重新指向甜果儿，“给我道歉！否则我能让你家小姐活，也能让你家小姐死！”
甜果儿这下可以肯定了，他只有那只黑色的眼睛能看清东西。
这个人，绝对不是宫里的太医。
甜果儿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她垂下眸子，“对不起，是奴婢的不是，但奴婢还是那句话，只有小姐醒来，你才能走。”
太医刚要和她辩驳，就见甜果儿风一样的跑到床边，不知从哪抄起了一把小刀对着他。
甜果儿双眸如狼，紧紧的盯着太医，“若是你救不活小姐，奴婢和你同归于尽也不可惜！”
太医倒吸一口气，深觉这一趟来得不值，这一路上的盘问核查、混入皇宫，都不及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来得可怕。
太医举起手，“你别激动，别伤到自己，我已经救活了你家小姐，不信你去看她，她有呼吸了。”
甜果儿朝床榻上看去，“小姐？”
床榻上的人双目紧闭，没有回应她。
“你骗我！”甜果儿眼神一厉，紧闭了一步。
太医真怕她在自己身上戳个窟窿，“冷静！你冷静！她真的活了，你去看呀！她先走昏睡着，肯定不会醒的，但只要脉搏平稳，养个几日，她就会醒来。”
甜果儿怀疑的看着他，“真的？”
“真的！”太医连连点头，“比真金白银还真！我对天发誓，一句假话也没有！”
甜果儿举着刀，慢慢的移步到了璇玑身边，伸手探向她的鼻息。
呼吸虽然微弱，但的确是有呼吸的。
“小姐真的有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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