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拾贰

玫瑰色的火烧云刚刚从苏格兰苍雾色的地平线上退下，微弱的星辰的光亮终于冲破了黄昏的永夜，近乎于发黑的暗紫色的天穹一点点将世间万物笼罩起来。

        天文塔上傍晚的风在黄昏里轻轻地刮过，吹得我的衣袍在空气中猎猎作响。暖红色的太阳好不容易顺着天边一点点地溜了下去，月上柳梢。远处猫头鹰屋棚里的猫头鹰的叫声，隔着远远的空气，稀稀拉拉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等待——这是我唯一需要所做的事情。

        “索菲亚，好久不见。”当我正眼睛眯成一条缝，全身心地吹着天文塔上令人心动的秋季的晚风的时候，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背后响起。

        是我所熟悉的夹带着一丝鼻音的伦敦腔，是我熟悉的充满磁性的声音——是汤姆。

        我转过身来。

        也许是汤姆和阿布拉克萨斯待久了吧，他现在无时无刻都把自己打扮得像是个公贵族的公子哥儿。他朝我笑着，脸上依旧带着那副完美的没有一丝破绽的笑容。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双手微微朝我张开着。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很激动。自打上了霍格沃兹以后，汤姆再也没有这样亲密的和我有过身体上的接触了。汤姆在无数次猫头鹰寄给我的信中都声明他不想和我打交道。记得上一次有着这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还只是在九岁在黑色的泰晤士河边捡到黛的时候。

        我一下子扑进汤姆的怀里，和他紧紧的相拥着。斯莱特林洗衣服用的肥皂和拉文克尔的肥皂差很多，拉文克拉的肥皂总带着一丝各种各样的鲜花的的清香，而斯莱特林洗衣服用的香皂却带着一股冷冽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像是冬天清冷的雪松，又像是，黑暗里无人陪伴的孤寂的夜晚。

        汤姆很温柔地抱着我，用双手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肩膀。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将嘴巴轻轻地移到了我的耳朵旁，潮湿的水汽扑进我的耳朵里，

        “索菲亚，是时候了。”他轻轻一笑，“现在轮到我们——来制造出一个崭新的时代。”

        刚立了秋的天气，我的心里突然传来了阵阵凉意。我在心里打了个寒颤，一把推开了汤姆。

        汤姆依旧笑着。

        我敢打赌，我的脸上当时一定满是错厄。

        我早该知道的。我和汤姆的友谊自打一开始，就没有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之上。或许一开始的时候有过这样的日子。我的心机不差他，操控人心的力量也不差他，可我没有他的野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些事情，看上去是我在站主导地位，但实际上我在做之前总要通过他的同意。

        比如说，那只兔子。

        比如说，山洞里的故事。

        再比如说，我的每一个假期。

        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汤姆。汤姆依旧在笑，他打了打他的长袍，就好像上面落满了灰尘一样。实际上，上面什么也没有。我希望他能够给我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

        “听我说，索菲亚。”汤姆缓缓发声，他终于开口了。“我很抱歉，在之前的日子里冷落了你和黛，但是作为我最好的朋友——索菲亚，我相信你是能够理解我的。我很感谢你在过去的日子里为我做的一切，我们之间竟然只能靠一只猫头鹰来交流，真是委屈你了。也不过就是晃了个眼的时间，索菲亚，你又瘦了很多……”

        我静静地听着，等待下文的发展。

        “哦——索菲亚，请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吧，好吧，我的确是在转移注意力。但我想，老朋友见面之前，不应该唠叨一下那些过往的曾经吗？”汤姆似乎注意到了我那刀一般的眼神在他的身体上不停的打量着，终于停下了他那毫无意义而又毫无营养的家常唠叨。

        “那么——汤姆，你是要说——”我重新回归了平静，靠在天文塔上，等着下文的发展。

        “有一位麻瓜作家在他的小说里面说道，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汤姆转过身去将在远处爬行着的纳吉尼召唤过来，他用手轻轻地摸了一下纳吉尼的脑袋，好像是那些麻瓜在摸自己的宠物狗一样。纳吉尼顺着他的身子轻轻地缠绕着。

        我记得，那是一位名叫狄更斯的麻瓜作家在叫《双城记》的小说中的开头。那是我在孤儿院里为数不多的读物。当然，那本小说是我和汤姆在某一次的伦敦夜游中，在一个废弃的垃圾桶的旁边找到的。

        “索菲亚，你不觉得这个世道很残忍吗。弱肉强食明明才是这个社会上的生存法则。可是我们——我们明明有着比那些麻瓜所强的多的能力，可为什么我们要过着像老鼠过街一样的日子呢，这不公平，不是吗？”

        “巫师也可以光明正大的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当然，在此之前，我们要在巫师世界的内部进行一场革新。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成为一名巫师的。那些人——那些在世界的阴暗角落里的人，他们是不配，也是不能够拥有这种神圣而又伟大的力量的。”

        “历史永远为我们铭记，中世纪猎物运动的猖獗，使我们多少同胞失去了鲜活的生命。梅林啊，应该用我们自己的鲜血，铸造一条荣耀之路。索菲亚，无论你还是我，我们应该是这个时代的革新者。我们有这个能力，我们要用自己的力量，为巫师界——加冕成王。”

        汤姆很温柔的盯着纳吉尼，一边轻柔的抚摸着纳吉尼，一边嘴里温柔地吐出这些看似平凡的单词。可明明是最简单的字母组合，这些字母组合起来所组成的单词，这些单词再组合起来所形成的句子，每一个字则所透露着他的傲慢与魄力。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汤姆不急不躁，他依旧很温柔地盯着纳吉尼，就好像在盯着情人的眼睛一样。当时我竟然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看纳吉尼，还是在透过那纳吉尼那双铜黄色的眼睛，看着自己所希冀的——那个盛大的世界。

        这是不对的。我感到害怕，没有一个人可以自私的决定他人的命运。就像汤姆说的，这不公平！

        孤儿院里的回忆就在这时候不合时宜的朝我涌来。那些吱呀做响的旧木板，发霉的空气，明明只是孩子却要过着勾心斗角的生活。美好的像天使一样的金发小姑娘，鲜艳的，好像燃烧一样的火红色的蔷薇花。我真的受够了那样尔虞我诈的生活。

        我也想像个正常人一样在阳光下呼吸新鲜的空气，我也想要被有人疼有人爱。即使这一切都是因为害怕而所形成的虚假的情况，我也愿意。

        阿门，请原谅我！

        “汤姆，我答应你，我可以陪你铸就一个伟大的，新的——巫师世界。”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汤姆黑色的眼珠。汤姆似乎是早就料想到了这一切，他依旧在笑，嘴角微微上扬着，看不出半分瑕疵。

        汤姆走了过来，又轻轻地抱住了我，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好像是领导对下属的鼓励一样。他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索菲亚，不知道你在图书馆里有没有发现过，只有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后裔才可以跟蛇说话，恰巧我也可以。”

        什么，竟然只有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后裔才可以跟蛇说话，那么汤姆不就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从我的心头涌现出来。但复杂的生活经历还是让我回到一瞬就平静了下来。

        “随时恭候，我的王。”我在汤姆的耳边轻轻地说。

        “索菲亚，你很聪明，明白了这一切。”汤姆又在我的耳边私语，表示对我的赞赏。那是我生平以来第一次觉得这个我从小就认识的男人可怕。伟大的萨拉查斯莱特林请保佑您的后裔们，安全度过这一切！

        “咳——”寂静的空气里，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穿了过来，破开似乎凝固了的空气。我和汤姆分开。

        汤姆朝我笑笑，说：“索菲亚，我知道你一个人就是一座城，但是——你知道的，一个人总是有忙活不过来的时候——”

        我知道汤姆将要说什么。听着口气，汤姆一开始就已经知道我回答他，所以，“那个人是谁？”他肯定带了另一个人来。狡兔三窟，汤姆十窟。这是黛曾经说过的。

        “聪明——索菲亚。”汤姆一个人为我干巴巴的拍了几下手，“我们的大戏应该开场了，阿布——”

        阿布——哪个阿布？难道是……

        在天文塔的拐角处，一个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一点点的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那头迷人的铂金色的秀发和浅灰蓝色的眼睛——是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

        我转身就要离开。汤姆一把拉住了我。

        “等等，索菲亚，我可以解释。”汤姆盯着我的眼睛。

        “你明明知道我和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关系不好的。”我的眼睛回避着，一把挣脱了汤姆的束缚。

        的确，霍格沃兹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斯莱特林的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和拉文克劳的索菲亚沙菲克见面如同水火，你不容我，我不容你。其实我刚开始并不想把关系搞得这么犟的，但这个小心眼儿的男人——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开学的时候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事情让他一直耿耿于怀，总是时不时的在找我的茬。

        也知道的，我不是那种善良的人，倘若别人伤害了我，我必要十倍奉还。于是，明里暗里，我总是在和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斗来斗去。我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意义是什么，但倘若他在一件事情上盖过了我一头，我一定要在另一件事情上盖过他一头。

        这一来二去的，也不管是不是真的。总之，在别人的眼里，也在我们自己的生活中，我和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的关系，总算是降到了冰点。

        “索菲亚，我向你保证，或许你和马尔福的关系不是很好，但是你应该知道的，阿布的家世，回帮助我的铸就我们的荣耀。”汤姆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沉默……

        “好。”思绪在我心里翻山倒海。为这无上的荣光，我答应了。

        “既如此，索菲亚，阿布，更我来一个地方。”汤姆说。

        我和马尔福对视一眼，更在了汤姆身后。

        长长的霍格沃茨走廊，寂静无声。皎白的月光里，少年和少女的黑袍翻卷着。

        我从不知道霍格沃茨有着这样的一间屋子，像斯莱特林的休息室一样，银色和绿色将整座屋子包裹起来。壁炉里的油松木哔哩吧啦的燃烧着，屋子的中间有一张黑松木的长方形会议桌，最前面的三个位置摆着三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就像是专门为我们三个摆的一样，空气中满是咖啡苦涩的醇香味。

        汤姆走在最前面，等到我们刚一进入这间屋子，后面那扇古朴的印花铜门就消失在了墙壁里面。“索菲亚，阿布，坐。”汤姆径直朝前面最前面的那个位置走去，一左一右，我和马尔福坐在了他的旁边。

        真讨厌，一抬头就可以看到马尔福那双浅灰蓝色的眼睛和微抿着的轻佻的唇。

        “关于这间屋子，索菲亚，你可以在《霍过沃兹：一段校史》里面找到。有求必应屋就是这里。它可以自由变换形态，你如果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来这里。但这里更多的可能会是我们的总部，以及我不得不说的是，我在这里发现了一条通道，可以通往校外，我相信这无疑对我们有着很大的帮助。”汤姆轻轻呷了一口咖啡，眯着眼睛说。

        “废话不多说，我们直接进入正题。”汤姆将咖啡杯放到桌子上，抽出自己的魔杖，在空中一挥，四大学院的剪影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斯莱特林，领导者。”

        “拉文克劳，智者。”他微微的向我歪了歪头。

        “赫奇帕奇，忠者。”

        “格兰芬多，勇者。”

        “我今天叫你们来这里，主要是为了告诉你们，我准备组建普尔吉斯骑士团。革命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巫师的尊贵的血液不能白流。我相信在学校里面，我们会有很多朋友，对此有着相同的看法。他们缺少的，不过是一个机会，一个足够优秀的领导者。我毫不夸张的说，我就是那么我就是那个领导者，那么——”汤姆顿了下来，看着马尔福，“阿布，我相信在下一周的同一时间，我们会在这里结交更多的朋友的。”

        马尔福当时正眯着眼睛，一口一口的呷着杯子里的咖啡。听了这话，他微微颔首，“我的荣幸，我亲爱的朋友。”

        “那么，索菲亚——”汤姆又看了我一下，“我们这个集团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金加隆。”我想了一下，说。

        “没错，从古至今，任何一次改革都是建立在金钱和生命上的。我们现在有生命，却依然没有金钱。地下市场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魅力的地方。索菲亚，你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你以前做事我就很放心，明年的今天，我相信我们会有一场盛世的庆典。”

        “好，”我微微一笑。理想和金钱，在同一个天平上称量，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什么，你说我这种选择会后悔？不不不，信仰和金钱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人不能不吃饭，仅靠着信仰而活着，不是吗？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我放下了咖啡杯，一本正经的看着汤姆，“我希望你能够在我外出的时候把纳吉尼给我，红衣蛇女，我喜欢伦敦的人对我的称呼。而且，我希望，在下一次集会的时候，我可以戴着面具。”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子的。面具之上，我可以是你的左膀右臂，我可以是你革命最真实的盟友，是伦敦的红衣蛇女。但我希望，在面具之下我可以是索菲亚沙菲克，我可以是黛唯一的阿姐。那张面具，将是我与这个真实的世界唯一的联系。我总是要给自己一点退路的。

        “好，索菲亚，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在集会的时候，你可以带面具，你可以保持你的看法，你的沉默，我甚至可以在我们集会的时候叫你红衣蛇女——”汤姆真的很聪明，他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想法，“但是——索菲亚，我希望你能够记住，在这个集团里面，我们三个，是这个集团的核心，是我们，唯一能够托付给对方的。”

        “你或许不会相信阿布，但我希望，你遇到事情，第一时间一定要想到我和阿布。索菲亚——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汤姆里德尔，请求你——索菲亚沙菲克，信任他，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

        汤姆郑重其事的对我说。

        我答应了他。这些看起来关乎我们的命运的条件其实都没有涉及到我的地线。汤姆很清楚这一点。

        十二点的时钟嘀嗒作响。

        “天色已晚，这座城堡是时候恢复寂静了。”汤姆将咖啡杯里的最后一口咖啡喝完，一切终于被划上了句号。

        “汤姆，你可以送送我吗？”我起身，看着汤姆将那把红丝绒椅子放到黑松木的桌子底下，“我的意思是，即使在霍格沃兹，让一位女士独自回家也是一件不礼貌的行为，不是吗？”

        “我想，汤姆，让一位女士独自走夜路确实不是一位绅士的动作呢。”马尔福显然把这当做是老友之间的寒暄，他对我和汤姆露出了一个了然于心的笑容。

        我没有解释，马尔福离开之后，我和汤姆也离开了。

        我才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生。马尔福没有猜错，这的确是老友之间的寒暄，不过不是我和汤姆之间，而是为这我们共同的另一位朋友——黛。

        “汤姆，黛的日子越发的不好了起来，我觉得，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希望你可以亲自来陪陪她。”我静静的走在汤姆旁边，突然开口，仿佛身边没有人一样，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我知道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很难，但是现在，我觉得，霍格沃茨的形式没有一二年级那样紧张了，我不想让黛觉得，她好像是地下朋友一样。”

        “好吧，我承认，其实是我这样子觉着的。但是黛，你也是知道的，她一向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有时候，你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她真的很想你。我总觉得，她和我在一起虽然也是快乐的，但如果她和你在一起的话，就算是只看看书，那样子也是开心的。”

        “霍格沃茨的秋天到了，我想，我们在冬天的我第一片雪花落下来的时候，是我们三个朋友在霍格莫德村的猪头酒吧再次相遇的时候。”不大一会儿，我们就走到了拉文克劳的塔楼。全程只有我一个人说话。

        “对了，汤姆，黛叫我把这个给你。”我从身上翻出一串红色的珠子，放到汤姆手里。“你放心，黛是不知道这一切的，她叫我魔药课时给你，但我觉得，现在给你也关系不大。”

        “那串珠子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是黛宝贝了好久的。我以为是送我的，没想到竟是给你。”拉文克劳休息室的门开了，我走了进去，没有等汤姆回答，“再会，汤姆。”

        夜色朦胧。月色凄凉。

        我不知道的是，汤姆的脸上竟然浮起了一抹红晕。叫人可惜的是，从来没有人注意到这些。你问我怎么知道，注意，我说的是，从来没人注意到这些。

        而那串珠子，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红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颉,此物最相思。

        岁月漫长。眉眼狭长。

        天气好凉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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