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人生如逆旅。
黄院长看着南柯把像是生日蛋糕的盒子放到桌子上，抬头问道：“你过生日？”
南柯回答道：“你过生日。”
黄院长反问：“我过生日？”
南柯点头。
黄院长仔细想了想后说道：“我怎么不记得今天是我生日？”
南柯问道：“那你记得哪天是你生日？”
黄院长仔细想了想，许久后说道：“10月7号。”
南柯突然皱紧眉头，眼神静静的凝住黄院长，片刻后惆怅的说道：“那是我的生日。”
黄院长问道：“是吗？”
南柯用力点头，眼眶微微泛红，声音沉重的说道：“那一天，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日子。”
黄院长仰着头发了一会儿呆。
他突然问道：“我是不是老了？”
……
泪珠从南柯的眼角不断滑落，滴落在她黑色羊毛衫上，牛仔裤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永远不会老。”
黄院长问道：“我为什么不会老？”
南柯眼神复杂回答道：“因为你是院长。”
黄院长又乐了，说道：“我也认为我永远不会老。”
顿了一下，他又怅然的说道：“但我终究还是老了…”
…………
南柯把蛋糕盒子打开，把蛋糕放在桌子上，这是一个略显深蓝色的纯色蛋糕。
没有多余的任何装饰，8寸的规格，圆形的样貌，看上去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蛋糕。
事实也正是如此，它确实是一块普普通通的蛋糕。
南柯拿出一根蜡烛，插在蛋糕上，然后对黄院长说道：“你来点火吧。”
黄院长回答：“我讨厌麻烦。”
南柯摇头笑了笑，接着取出打火机，把蜡烛点上。
孤零零的一根蜡烛插在孤零零的一块蛋糕上，火苗一闪一闪，在外面阳光的衬照下，愈发显得渺小。
幸运的是，此刻可以有两个人分享这一块孤零零的蛋糕。
……
南柯说道：“总要许个愿呀。”
黄院长睁着眼睛略微大声的说了一句：“愿尽快找到苦难的另一面！”
南柯撇了撇嘴说道：“莫名其妙。”
黄院长看了看桌子上的菜。
腌萝卜，红烧鲤鱼，小酥肉，一盘像是卤煮似的卤味拼盘。
还有几根黄瓜。
他眯着眼睛笑了笑说道：“不错呀。”
南柯把黄院长拿出来的酒打开，倒了两满杯，然后她举起其中一杯建议道：“干一杯？”
黄院长瞳孔微微放大说道：“你今年多大？”
南柯回答道：“25岁，怎么？”
黄院长神情郑重的说道：“我62岁了。”
南柯反问：“62岁怎么了，很厉害吗？”
…………
在南柯的强烈要求下，二人碰了一下杯，接着共同一饮而尽。
黄院长用手抹了一下嘴角露出来的酒液。
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到盘子里说道：“鲤鱼，刺多，味腥，很少有人喜欢吃这种鱼。”
南柯纳闷问道：“那你还这么喜欢吃。”
黄院长把鱼肉放进嘴里，闭上眼睛细细咀嚼，片刻后说道：“但它有一种味道是任何东西都无法代替的。”
南柯拿了一根黄瓜放在嘴里一边咬一边问道：“啥味道？”
黄院长沉默了。
接着说道：“故乡。”
…………
黄院长接着说道；“就像海棠无香。”
南柯问道；“为什么海棠无香？”
黄院长又闭着眼睛想了想，然后说道；“但还是有很多人独钟海棠。”
南柯沉吟一下问道；“那你喜欢吃鲫鱼吗？”
黄院长说道；“我喜欢抓鲫鱼。”
接着又说道；“当然那是年时时候的事儿了。”
南柯又问；“有多年轻？”
黄院长说道；“未见你之前。”
南柯噗呲一声笑了，说道；“这么说是见到我之后就老了？”
黄院长想了想说道；“遇见你之后，时间过得特别快。”
......
南柯突然说道：“是不是人年纪大了，就会时常回忆以前？”
黄院长问道：“除了这一点，他还能有什么可做的呢？”
南柯笑着说道；“旅游呀，我带你去旅游怎么样？”
黄院长再次重复道；“我讨厌麻烦。”
......
南柯问道：“你会时常感到孤独吗。”
黄院长回答道：“我并不会时常感到孤独，因为总有很多人需要我。”
南柯又问：“有人需要，就不孤独？”
黄院长想了很久说道；“每个人都渴望得到认可。”
南柯说道；“我就不这样。”
黄院长又说道：“人是群居动物。”
南柯不解问道：“然后呢？”
黄院长解释道：“被需要是人来自自身最本能的渴望。”
“当被需要时，自然就不会感到孤独。而当不被需要时，就会感到幽暗深邃的空虚。”
……
南柯又给二人各倒了一些酒，然后举起酒杯说道：“生日快乐。”
黄院长也同样举起酒杯说道：“你快乐就好。”
南柯一饮而尽，接着说道：“我去了一趟西安。”
黄院长说道：“我没去过。”
南柯接着说道：“去了一家特别有意思的面馆。”
黄院长说道：“我喜欢吃拉面，最好放一些辣椒，再来一碟牛肉。”
南柯自顾自说道：“面馆老板是一位女性。”
黄院长也说道：“一碟牛肉如果不够吃，我会吃两碟。”
南柯又说：“她长得很温柔，说话时总是哈哈大笑，笑起来更是温柔。”
黄院长说道：“但我最多只能吃两碟牛肉，再多便吃不下去了。”
南柯接着说道：“我跟她互留了联系方式，我跟她说要给她介绍一个很有意思的老头。”
黄院长松了一口气说道：“幸好我不是老头。”
南柯又说：“后来走的时候我跟她说，这个老头最不喜欢别人管他叫老头，这个老头总喜欢别人叫他院长，她愣了一下。”
黄院长说道：“世界上有很多院长，但不是每个人都姓黄。”
南柯说道：“她愣神的功夫，我已经走了。”
黄院长又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咀嚼后说道：“你总是这样风风火火。”
…………
黄院长说道：“前几天有人来租房子。”
南柯问道：“转角那间？你不是说那间只能做书店吗。”
黄院长点头说道：“她就是用来做书店。”
南柯又问：“是那个很有意思的扎着马尾辫的女人？”
黄院长回答：“看她微笑时的模样会让人平静下来。”
南柯好奇：“那我倒要见识见识了，这世上竟然还能有让院长产生好奇的人。”
黄院长解释道：“我对她并不好奇。”
南柯不信说道：“不好奇为什么要那样说。”
黄院长想了想后说道：“我只是觉得她很有意思。”
南柯问道：“我也想见见这么有意思的人。”
黄院长笑了一下说道：“她近期就要装修了，我把你推荐给她了。”
南柯皱眉说道：“可是我不会装修呀。”
黄院长又笑了，说道：“但是你鬼点子多啊，说不定会帮上她一些什么忙。”
………
一瓶不知名的酒在彼此的谈话中很快就见了底，这时太阳走到了天空的正中，温热的阳光洒落大地，驱散了这个季节独有的寒冷。
二人对坐在屋子内的一张实木桌子上，菜并未动几口，有一些凉了。
南柯说道；“我再去把这条鱼热一热吧。”
黄院长挥手拦住她，说道；“不要，这样挺好。”
南柯的脸色有一些红润，但仍旧说道；“再喝一点吧。”
黄院长并未阻止，笑着说道；“那我明天可要起不来咯。”
南柯哈哈哈大笑几声，接着起身去冰箱拿了几瓶啤酒过来。
...
南柯坐下来打开啤酒，给两个人都倒上后说道；“以后我时常开车带你转转吧，你要多转转，这样心态会好一些。”
黄院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我的心态是最好的。”
南柯噘嘴说道；“你什么都是最好的。”
黄院长点头深以为然，然后小声说道；“这一点千万不要对别人讲。”
南柯咧开嘴哈哈哈大笑的没完。
....
下午两点，二人喝的都有了醉意，黄院长满脸通红，头发许是因为脑袋出汗的缘故，湿漉漉的挂在头顶。
看起来有一些滑稽。
南柯突然说道；“不喝啦，今天喝的够多的了。”
“我给你唱首歌怎么样。”
黄院长点头说道；“这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南柯犹豫说道；“但是这首歌有些哀伤。”
黄院长说道；“我喜欢哀伤。”
南柯点头说道；“那我开始了...”
接着她闭上眼睛轻轻唱了起来；
“你的生日让我想起
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
他流浪在街头
我以为他要乞求什么
他却总是摇摇头
他说今天是他的生日
却没人祝他生日快乐....”
黄院长静默的凝视着闭上眼睛动情唱着歌的南柯，脑子里像是有一根线突然断了开来...
...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南柯时的样子，那是一个午后，南柯七岁。+
她穿着花棉袄，棉袄上有很多油污斑点，裤子则是布满补丁的棉麻裤子。
她的脚丫很白，但却没有袜子来包裹住这双洁白的脚丫。
她穿着一双洗的发白的棉布鞋，坐在大院子最里面的一处角落抬头望着天空。
她的眼神很纯净，空旷。
他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或者纯粹仅是单纯的发呆。
但是他下了一个决心...
...
如今已是十七年，在这北京城内的十七年。
他突然想抽一支烟，接着他又想起自己好像已经整整十七年未曾抽过烟了。
他压下这股冲动。
这时南柯的歌声进入了尾声，他举起双手，轻轻的鼓起掌来。
....
南柯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黄院长湿漉漉的头发，通红的脸，轻轻咧开的嘴角。
但即使是轻轻的咧开嘴角，还是能看到他那漏着一条缝隙的牙齿。
南柯看到黄院长这标志性的牙齿，心里不自觉得一暖。
她温柔的望着他说道；“你去休息，我收拾完也睡觉。 ”
黄院长咧嘴笑道；“今天真是完美的一天。”
南柯也咧嘴叹气说道；“就是可惜了。”
黄院长问道；“可惜什么？”
南柯回答道；“可惜不能躺在躺椅上睡觉...”
黄院长哈哈大笑，接着起身向屋内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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