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巷
有时候我们不必清楚自己所处的人生节点,即使过去混沌的理不出思路,也可以凭着生存本能自顾自的活下去。
***
黎志县。
夜幕完全降临,并不属于繁华地带的小巷安静了,沉默地点燃灯烛。
黑暗中,窸窸窣窣地响着什么东西摩擦墙壁的声音,睡梦中因此有了些许清醒的人当是司空见惯的耗子,不理睬,但脖子忽然冰凉一片,这人很快被自己熟悉的刀刃取走了一切。
门外端着灯烛的媳妇正要进门,听见“唔”的一声立即回身快跑,可惜屋里持刀的家伙毫不客气地踹门砍过来,媳妇便不得不大声喊叫,顺带完全不像是平民女子一般与行凶者格斗。
远远的尖叫犹如战斗的号角,苹猛地睁开眼,前门店铺传来乒乓声响,从经验判断该是刀剑交错时的清脆,其中隐约传来男人的质问。
夜晚的空气微凉,她起身披了件外衣,左手执一把锋利的短刀。右手的烧伤还没好,轻微触碰便会绵延细碎的烧灼感。苹左手使刀其实不错,但眼下的情况似乎不能只靠一把短刀自保。
一时间,小巷多家皆是大呼小叫,传递着入侵者的行踪。不知谁家先开始冒火,绵延红焰逐渐吞噬这片白日里邻里和睦的地方,连带着什么都不知道的住户、无辜者失去生命。
杀人、放火……
脚下生风,人或事抛在脑后,苹不清楚入侵者潜藏在何处,于是先跑出厮杀血光充斥的小巷一带,选了个偏僻地方藏身,同时思索着为何今天突然爆发战斗。
今年,苹十五岁了。
用瓦罐堆装饰,杂草盖在身上,她抓紧怀里的东西,两只眼睛涌现几分决绝。
几封信、几张银纹票。
信封是标志性的火漆印章,苹必须将它们送到。
警惕的双眼扫过外面空荡荡的小路,苹缓慢呼吸,尽量不制造响动。
火焰焚寂了小巷,几个蒙面人踩屋顶上咳嗽着,跑了几步,便飞蛾一般扑向了死亡;妇人怀中婴童与她紧紧相拥;瞎掉眼睛大叫的男人仍用菜刀砍什么,与一个浑身着火的“东西”相撞……
天明,官兵围住这片烧烂的区域,捂着鼻子搜索活人,偶尔能闻到肉香,掀开稻草,唯有空空的瓦罐。
“这里没人,再去那边搜索!”
***
肚子饿了。
背靠树干,苹拆开包裹,几枚铜钱掉了出来,砸在石子上碰撞出响声。
现有发行的货币分别是金纹票、银纹票、银币、铜钱板。十个铜钱和一张银纹票价值相似,偶尔会出现波动。
呆了一呆,苹将铜钱一枚一枚捡起收好,另外拿了一大块饼子配咸萝卜干啃了许久,最后留一半包起来。
茂密树叶缝隙漏下炙热阳光,星星点点。所幸树荫遮盖广,炎炎夏日尚有清凉地。
“瓮——”蝉鸣声声,悠长肆意。
苹舔舔手中碎末,继续风尘仆仆地赶路,怀中的信对她而言算不得珍贵,只是唯有将这几封信送到,苹才能有一个去处。
连续几天住在树上,忍着蚊虫叮咬,苹靠着包裹里的食物走入了城镇,站在繁华的闹市,有些辨不清方向。
各色商铺装饰繁多,有的挂红灯笼似乎庆祝什么,人们忙碌又情绪夸张,嘈杂而模糊的声音席卷而来,使人陷入幻境一般的迷茫中。
不知待到几时,衣饰靓丽的女人从对面的楼里走出来,和高声大笑、动作张扬的男人说话。苹后退,敬而远之。
她对青楼一向没什么好感。
***
北德镇。
一碗猪肉炖白菜,和两个白面馒头。
迟冉倒了杯水,递给苹:“不急,都是你的。”
“嗯……”苹左手用筷子相当麻利,咀嚼着猪肉含糊回应。
迟冉笑笑,随手一本医术读着,偶尔和苹说上两句无足轻重的玩笑。清风淡雅,神态怡然,身着藏蓝衣服完全不像一个二十八岁的奔三人士。
“明早吃炸酱面吧?”
“都行。”
“这地方写的不对,应该是……”迟冉皱眉。
“迟叔,今回小巷是怎么回事?”
“叫哥哥。”
“迟冉哥哥。”
“嗯,小巷的事情我在查,你不用管,好好休息,陪哥两天。”迟冉轻轻翻页,纸页印刷有些不清晰,指头擦擦,更模糊了。
闻言,苹默不做声,解决饭菜,端正坐好,目光炯炯地看着迟冉。
安静半响,迟冉扣上书,轻叹一声,走近苹,帮她擦去嘴角油腻。
“不能陪陪哥吗?”
眼前似乎浮现一个小而软的女婴,咿咿呀呀地乱抓,眼睛明亮含水。一晃神的功夫,她已经十五岁了,小麦色肌肤,五官与母亲白秀温有几分相似,但更多的的是一种男子才有的锋利……
看着看着,苹笑了,两个浅浅的梨涡浮现,美好、天真,语气轻快:
“不能。”
“……”
安排苹去一个平房休息。两人穿过走廊,一大片空地上,是一群九、十岁的孩子乱七八糟地挥动短刀。
太阳热烈而残酷,阳光下是孩子们幼小的影子。
其中一个孩子正挨打,痛的哭了,木剑丢到一旁。之后更多的打和教育迫使他咬住唇竭力忍耐,继续挥舞木剑。
无论何时都不可以放下兵器。
走廊拐角,几名身穿夜行服的人经过,脚步极轻,其中一人胳膊流血,顺手指滴嗒。地面早是黑红渲染,深浅不一。
苹住宿的屋子里很多张床并排,破旧的被褥叠的工整。
角落的一块区域属于她。
“明天他们会领你去训练。今天先睡一觉,”迟冉顿了顿,抱住苹蹭了蹭,“哥最近得去长安一趟,我和负责你的教头打好了招呼,挺不住了就休息,还有,在这里我是‘李染生’,你是李染生的妹妹,李苹。”
“……李染生。”
“对,我走了,李苹,小土丫头。”
目送李染生走出屋子,一脚踩上并不柔软、仅有一层床单的木床,苹站立许久,心绪说不清道不明。
墙壁上的窗户很高,通风,墙皮掉落大半,细小空洞漏风。房梁很高,屋顶有稻草填补漏洞防雨。
苹展开薄被子覆盖全身包括脑袋,闭眼等待梦境降临,疲惫慢慢包裹全身,脑中闪烁许多事情。
邻居、文人、袭击者、马车夫、漂亮女人……纷纷扰扰,他人的面影充斥着朦胧的水雾,思维逐渐钝化,某一瞬睁开眼睛,苹仿佛看见另一个小姑娘用力舔糖葫芦,整串山楂红的发亮。
困意侵蚀大脑,苹的眼皮垂落又挣扎几下,右手烧灼感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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