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
“都这样了,你还嘴硬!”柳惜然用长袖捂着鼻子,闷声闷气道,“你在地牢里受尽折磨,她在南国悠闲快活,哪会想到你!你这样护着她究竟有何好处!”
见秋心仍不说话,她不禁恼怒,再次吩咐内侍上刑。
内侍从火盆里取出烧红的烙铁,即便阴冷的地牢内,也能感受到炽烈的高温。
还未行刑,烙铁烧落皮肤的滋滋响声和人声惨叫似乎已经回荡在耳边。
火红滚烫的铁板朝秋心靠近,秋心再次痛苦地闭上眼。
眼看就要烙上,牢房外忽然传来一声“住手”。
清朗的嗓音打破残酷的幽寒,宋逐寻快步走入牢房,一把从内侍手上夺过烙铁,重重扔在地上,接着吩咐内侍:“把她放下来。”
“殿下!”柳惜然即刻阻止,“我奉陛下之命……”
啪的一声脆响在沉寂的牢房中响起,传入走道,混着回音又传了回来。
柳惜然被宋逐寻狠狠甩了一个耳光,腮边登时肿大,嘴角渗出一丝鲜血,懵然跌坐在地。
她难以置信瞪向宋逐寻,一时没了言语。
“柳惜然,”宋逐寻眼色阴沉,声音冰冷,“早知如此,那日我就不该听月璃的话,对你手下留情。我当时便应该将你押入皇城司,让你也尝尝严刑拷打的滋味。”
他懒得再去看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再次朝内侍道:“把她放下来。”
内侍不敢抗命,淮王比他更善于掌刑,俊雅却阴鸷的容貌在光影摇曳的昏暗地牢中气势森寒,看上一眼,就令人冷汗湿衣。
秋心被放下后,跟在宋逐寻身后的太监总管郑应上前一步接住她,皱纹微显的面容眉头深皱,忍不住叨念:“哎哟,造孽哟,这么狠,怎么下得去手。”
淮王来时匆匆,救下秋心后,转身就要走。
“站住!”柳惜然此刻已从地上爬起,挡在他面前,“我奉陛下之命,审问栖霞县主侍女。淮王殿下要救人,是否有皇命在身?”
“若是没有……”
“滚。”宋逐寻没空听她废话,狠狠一推,将她推到在地。
方才被仍在地上的烙贴就在附近,此时余热仍在。
柳惜然刚好跌在烙铁上,顿时惨叫连连。
宋逐寻并未理会,将挡在路上的障碍扫清后,和扶着秋心的郑应一起,脚步匆匆离开地牢。
“郑,郑公公,”秋心无力斜靠在郑应肩膀上,“你们……如今……”
郑应眉头扭着舒展不开的死结,无奈叹气:“有什么话离开此处,找个安全的地方再慢慢细说。”
“淮王殿下和咱家确实没有皇命,淮王冒着天大的风险私自前来地牢救你。”
如今太子被软禁,得知此事的皇后去找睿宣帝说情,两人说着说着吵了起来,惹的龙颜大怒。
睿宣帝一怒之下,命人将皇后也软禁在长宁宫内。
之前大家猜测,睿宣帝听信邪祟附身之言,不过找个借口,试探程家和皇后的反应。
如今看来,似乎成了真。
今上的真正目的并非栖霞县主,更非邪祟,而是打算朝权臣和外戚动刀。
太子和皇后都被剥了权,软禁在宫中,只有淮王还能自由行走。
可惜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秋心一呼一吸,只能喘出半口气。
她听完郑公公的话,竭尽全力朝二人道:“去将军府……一定得快……”
“哎哟,”郑公公急道,“你伤的这么重,须得赶快找个地方处理伤口。再晚,命就没了。”
秋心微微摇头,苍白的嘴角极力开阖:“来不及,去将军府,快……”
郑应看向淮王,请他定夺。
宋逐寻看了重伤在身的秋心一眼,思忖一刻,遵从她的意思:“去将军府。”
三人匆匆赶到皇城门口,乘坐马车急速前往镇西将军府。
门房一见浑身是血的秋心,心中大骇:“怎么了这是?”
秋心被一道口谕宣入宫,接着县主的院子被禁卫查抄。
府中人看禁卫统领恭敬的态度,都以为事情不严重,过几天秋心就和被拿走的那些物品一同回到将军府。
谁料想,大半夜的,秋心伤痕累累的回来,看这气若游丝的模样,再不找大夫,撑不过今晚。
安静幽黑的将军府瞬间燃起通明灯火,入睡的仆从被异常的状况惊醒,府中喧哗一片。
“西院……找杨时。”秋心拒绝先疗伤,只一味低声重复,“找杨时,快,快……”
她重伤在身,已走得极慢。
一侍卫急忙跑去西院,敲开杨时的门。
西院位于将军府偏僻角落,院中侍卫最后才得知秋心重伤的消息。
杨时一路飞檐走壁,在通往西院的道路上见到秋心时,霎时怔愣。
平时活泼过头的女孩,这才几天……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
他从郑应手中接过秋心,看向宋逐寻:“怎么,怎么回事?谁干的?!”
俊美无俦的眉眼燃着怒火,似是即刻就要□□。
程月璃让他留守将军府,他什么都没做到,既没守住院子,也没守住秋心。
枉他自认一身盖世武功,一点儿用也没有。
郑应不知这个县主的护卫和淮王有何过节,见他情绪一时失控,急忙解释。
——淮王违抗皇命将秋心救出,秋心不顾自己的伤,硬要赶回将军府。
睿宣帝很快就会得知这个消息,派人前来捉拿。他们时间紧迫,秋心要朝杨时说什么,必须得快。
“杨时……”秋心竭力挤出断断续续的话语。
杨时将耳朵贴近:“我听着,你说。”
“剑。国公府祖传的宝剑……”秋心费力道,“小姐走之前,特意,特意叮嘱我将它放入世子的院中,妥善保管。”
“我不知这把剑,究竟有何玄妙,但我知道,他们一定在找它……”
燕霞道人和皇帝不断逼问她,栖霞县主是否还有祖传的宝物,未被查抄入宫。
她嘴上咬定没有,心里早就有数,小姐的祖传之物都被收缴,唯一落下的,就是这把临行之前,让她放入世子院中的宝剑。
这是岐国公曾用过的佩剑,一把削铁如泥的绝世神兵,小姐很是喜欢,没再另找别的佩剑。
但这把剑传下来,世子作为兄长,也有权使用。
县主不用时,都放在世子的院中,因而未被睿宣帝拿到手。
“杨时,”秋心继续道,“你拿上这把剑,赶往,赶往南疆,交到小姐手上。”
“再把京城发生的事告知于她,让她,让她千万别回来。”
“皇后和太子都被软禁,如今只有晋王,只有他,能护小姐安危。”
正说话间,府邸门口再次传来喧哗。
睿宣帝已经知道秋心被宋逐寻放出,即刻派出禁卫,前来将军府抓回秋心。
宋逐寻皱眉看向杨时:“她的话你听到了?赶快去拿了剑走。”
杨时:“那你……”
“我在这里抵挡一会,禁卫不敢对我太过无礼。”
他好歹是皇子,睿宣帝的亲儿子,至多和太子一样被软禁,暂时不会有危险。
“这你拿着,”他将皇城司腰牌交给杨时,“遇到卫兵,就说皇城司办差,无人敢拦。”
时间紧迫,杨时不再多言,朝宋逐寻点了点头,身形一晃,已越过院墙,前往世子院中。
世子程泽游在这院中没住过几年,便被程大将军带去西凉。
院子空置已久,除了平日负责打扫的仆从和偶尔巡逻的侍卫,无人进入。
杨时认识那把剑,很快在世子房中将其找到,同自己的佩剑一起挂在腰间。
拿到剑后,他越墙而出来到马厩,选了一匹快马,趁着宋逐寻和皇城禁卫周旋的空隙,悄然从后门离开将军府。
嘿呦的骏马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飞驰,朝着南城门扬尘而去。
杨时在马背上回望一眼将军府,深墙大院内灯光难透,喧哗渐远,今夜恐怕难眠。
来到南城门,按宋逐寻之言,将皇城司腰牌交由城门守卫。
守卫果然未敢阻拦,急忙开门放行。
杨时策马而出,奔上通往南疆的大道。
走出几里,道路旁的草木接连几声不同寻常的声响,晃眼间,几个人影霎时出现在官道正中,挡住去路。
漆黑的人影比星光璀璨的夜幕更为黯淡,似如一张一点光亮都不透的网,将道路拦腰截断。
来者不善。
杨时拔剑出鞘,正欲加速前冲,突出重围,凛冽呼啸的北风卷起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时儿。”
杨时一怔,急忙拉缰停马。
他从还未停稳的马背上直接跳下,朝其中两个人影抱拳行礼:“师父!还有师叔,你们怎么在这儿?”
借着闪耀的星光,他看清了站在路上的一众人。
有一两个侠士打扮的江湖人,和他相识,都是天下闻名的高手。
有两个身着锦衣华服,头戴高冠的,在夜深人静的道路上显得十分突兀。
还有一两个遁入空门的和尚和道士。
这样一群身份各异的人,站在四下无人的荒野,无端显出几分莫名的诡谲。
杨时俊俏的眉宇微微皱了皱:“师父,我现在……”
“为师知道。你身上带着岐国公的剑,要赶往南国去找栖霞县主。”
师父长叹一息:“时儿,为师此时要告诉你一件事,耽误不了太久,不过……”
“会对你今后的道路,乃至整个大衍的时局,影响重大。”
严寒的风啸声时而抚动枯黄草木,时而骤止,凝结出无声寂静。
星星点点的夜幕中,一场乱世烽烟悄然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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