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风云
“炎之凤”将脑袋在他身上来回蹭了两下,忽然双翅高高扬起“扑棱棱”地飞入黑暗之中。
燕飞空霎时竟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忽然之间,他觉得一个人若是孤单太久,便越是希望得到慰藉,哪怕这份慰藉不是来自朋友而是来自一只鸾鸟也是如此弥足珍贵。
“炎之凤”在半空中盘旋一圈,身形渐渐放低,直至两只利爪在水面不停划过,怎料黑潭水面死水微澜,瞧不出有何变化。
燕飞空却知道“霸王蛇”一定潜伏在水中,不知何时便会破浪而出,他这边紧张地盯着下面水泽,身旁众人却陷入黑暗之中,金枪小侯爷不停板动金枪启火开关,板了十余次,突然闪出一丝火苗,瞬间燃烧了起来,至此众人才重获光明。
薛小六适才一直站在燕飞空身旁,直至鸾鸟飞去也未曾挪动半步,这时火焰燃起,见燕飞空手掌心托着两粒白白晶晶的珍珠,正探首向下俯看,他一个箭步迈出,左掌切向燕飞空手腕,右掌拍击后背。
燕飞空正全神贯注看向山腹底部,忽听背后劲风袭来,心知不好,未及转过身来,掌心处给人抓挠了一下,几乎与此同时,后背已给薛小六一掌击中,身子立时失控,闷哼一声,从峭壁上跌落了下去。
这一下兔起鹘落,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薛小六仔细端详着手中两粒晶莹剔透的水珠玉丸,仰天大笑两声,嘴巴一张,将两粒丸子尽数吞下,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众人骇然失色之际,楚无忧与南歌子几乎同时赶至,两个人各出一掌,楚无忧攻其上盘,一招势大力沉的“子午开碑掌”排山倒海般推了过来,南歌子周身骨节噼噼啪啪地爆出响声,内力运转至右臂手掌,一道阴寒至极的掌风袭向薛小六小腹。
薛小六一声喝处,单掌拂出,与楚无忧硬碰硬对了一掌,楚无忧顿觉胸口气血翻涌,薛小六抡起左腿欲要化解南歌子的攻势,哪知南宫家传武学确有独到之处,南歌子身手居然不是他想的那么平庸不堪,这一式南宫世家的“幽冥神掌”乃是极高明的掌法,竟然出手如风、快似闪电,绕过他左腿轻轻地按捺在他丹田小腹上。
南歌子功力不及楚无忧深厚,给薛小六护体罡气反弹开去,这一掌虽然击中,却只剩下三成功力,饶是如此一道阴寒冷冽的内力仍是从薛小六丹田涌起,薛小六飞起一脚,将南歌子逼退三步,又连出两掌迫开楚无忧。
这才止住笑声道:“诸位非老朽对手,容我说上两句。”
他话音甫落,急忙将脑袋侧开,两根银针从面前射过,隐入黑暗之中,曲莫言一招未能得手,欲要跃身向前,手臂一紧,凌烟儿已将一只玉臂缠在他臂弯,对着他摇了摇头。
金枪小侯爷手执金枪,冷冷道:“薛六爷,暗中偷袭可算不得英雄好汉,你对着燕飞空行如此卑劣手段,今日我等若是放过你,保不齐你也会这般对待我们几个。”
南歌子道:“这只老狐狸编了好大一堆的谎话,只为了让咱们掉以轻心,他才好暗中偷袭,将咱们一个个陆续除去,以守盘龙宫的周全。”
薛小六斜睨众人一眼,摇头道:“老朽之前所说并无虚言,只不过有两件事却出乎意料之外......”
凌烟儿抬步上前道:“还是我替你说了罢,这第一件事便是你千想万想,也料不到‘炎之凤’确然能够存于世间,燕公子更是做了它的主人,你若是不除掉燕公子,又如何能够取而代之。”
“若是传闻成真,‘炎之凤’轮回人间八百载,苦苦寻觅的有缘人只有两个而已,你又怎会甘心接受一个外族人成为本族的赤炎骑士?”
薛小六目光跳动闪烁,道:“那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凌烟儿面露戚容道:“你身患绝症,心心念念地想要找到‘炎凤之泪’来解除病患,只因本族传闻‘炎凤之泪’非但可以医治百病、延年益寿,更可以增益一甲子内力修为,以此弥补你这些年来真气耗损。”
说到这里,凌烟儿眸中泪花闪闪,抬起手指向薛小六道:“你......你为了一个传说竟对着燕公子立下狠手,试问......此间英雄又有谁能容你活过今日......”
薛小六纵声长笑道:“烟儿,你果然是冰雪聪明,猜出了十之八九,可是你却不知当年我还是‘潇湘魔君’的时候便知晓了一个道理,在江湖中,谁的武功最高,谁说的话便是王道,如今我平添一甲子内力修为,昔年之仇也不必假手于人......此刻我诸般心愿皆可一一达成,你我同宗同族,我自然不会这般待你......”
凌烟儿“呸”了一声,恨声道:“你我虽然同宗同族,却也有刻骨铭心之恨,我只恨生做女儿身,不能修习上乘武功,那也是拜你所赐......”
曲莫言站在一旁悠悠道:“薛六爷,‘鬼疰’之症在下也曾听闻过一些传言,却从未听说过此症可以根治,‘炎凤之泪’虽是稀罕之物,到底有无效果,毕竟是无人知晓,薛六爷此举操之过急,万一‘炎凤之泪’起不到作用,又该当如何?”
薛小六听闻之下,不禁微微一怔,他自忖只要服食“炎凤之泪”后,自会百病消除,身康体健,至于“鬼疰”之症万一不能痊愈又该如何这一层瞬时之间可没有想过。
曲莫言目光抬起向他瞟了一眼,见薛小六面色稍有滞疑,知道他内心起了些微变化,又淡淡说道:“歧黄之术是老祖宗传下的瑰宝,自古以来都是循环渐进方可标本兼治,上至皇家御医下至行走郎中,可没有一方一剂便可药到病除的道理,‘炎凤之泪’即便再是灵丹圣药,也绝不能有悖于药理治则,薛六爷,你说是不是?”
薛小六给他说得有些糊涂,没好气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曲莫言缓缓将玉笛插进束带中,嘴角浮起一丝微笑道:“在下的意思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但凡是沉疴难症,想要治愈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薛六爷纵然武功卓绝、罕逢敌手,但在医家面前也只是一位凡夫俗子而已。”
薛小六眉头微微皱起,道:“那又怎样?”
曲莫言长叹一声道:“在下并非是惋惜燕飞空燕大侠遭遇不测,中了坏人的暗算,而是惋惜薛六爷不懂药理反而误了性命。”
薛小六听出曲莫言讽讥之言,故意装作不知,冷笑道:“那是什么药理?不妨说来听听。”
曲莫言抬手在脑袋上轻轻一敲,好像想起一件事情,说道:“古时‘医圣’张仲景所著《伤寒论》中提及‘小青龙汤’,容在下想想,好像是说道‘伤寒心下有水气,咳而微喘,发热不渴。服汤已渴者,此寒去欲解也,小青龙汤主之’,可见诸病百治是不大对的。”
薛小六自幼便在盘龙村长大,虽然也曾读过诸子百家,但如何能与涉猎颇广的曲莫言相提并论,当即有些疑惑道:“老朽身患之症又与‘小青龙汤’有何干系?”
曲莫言道:“在下费尽唇舌,讲的是一个药理的问题,薛六爷不妨仔细想想,天下方剂何其繁多,为何只有‘小青龙汤’方可医治伤寒,且不说这副汤药尚需文武火煎而熬之,连饮月余才能起效,若是‘炎凤之泪’也是这般,薛六爷岂非是饮鸩止渴,断了自己的生路。”
薛小六双目之中有些呆滞,若有所思道:“你是怪我暗算了燕飞空,从此再没有‘炎凤之泪’供我服食,反而断送了性命,是不是?”
曲莫言道:“在下只是心存一份担忧,随便说说罢了,薛六爷若是嫌在下啰嗦,姑且当做不曾听过便是。”
薛小六道:“阁下到底是何人?莫非也精通歧黄之术么?”
曲莫言大笑数声,道:“在下生平涉猎广泛,不单歧黄之术,尚有音律、词赋均有探究,少年时曾拜在‘神医鬼见愁’门下数年,也曾学到过一些皮毛,若是论及在下生平所好,只怕是医术要排在首位,音律、词赋次之,武功居末。”
薛小六不禁有些半信半疑,道:“‘神医鬼见愁’是哪位高人?”
“神医鬼见愁”本就是曲莫言随口编纂,当下笑道:“先师隐遁于世,并非常人可见,若非对方身患奇病怪症,先师是不屑于出手医治的。”
薛小六目光盯紧曲莫言道:“老朽的‘鬼疰’之症算得上奇病怪症么?”
曲莫言沉吟半晌,缓缓道:“若是薛六爷信得过在下,容在下给薛六爷切脉看看如何?”
薛小六面露狐疑之色,一步步向着曲莫言走去,待走至他身边,突地抬起一掌拍在曲莫言胸口,曲莫言仍是面不改色,反而面露笑容道:“薛六爷是害怕了么?”
薛小六这一掌全无内力,轻触即放,将左手放在曲莫言面前道:“如此有劳阁下了。”
曲莫言嘴角忍不住有一丝抽动,却仍是面色平缓,将薛小六左臂托起,三根手指向着他腕间脉搏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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