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无声的诀别
宁茜瑶知道梁昱景心里藏着一个人，可她不知道，那个人就是舒欢。
梁昱景第一次见到舒欢，是在医院里。
他妈妈出车祸住院的第六天，看到那个浑身是血被抱进抢救室的舒欢。
第二天听见医院的护士在偷偷议论，昨晚送来抢救的那个女孩是白正廉的女儿。
白正廉是昱城很出名的企业家，也是慈善家，电视里经常可以看到关于他的报道。
第三天，经过舒欢病房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几个护士呆在门口都不敢进去，一个个惋惜地说，多漂亮的姑娘，额头上多了那么长一道疤，就这么毁容了。
在之后，每次经过那间病房，他都会好奇地看一眼，终于看到那个漂亮得像天使一样的女孩，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
他想，是挺可惜的。
然后，就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
又过了几天，他去医院给照顾母亲的外婆送饭，就在医院不远处的天桥上，他看到了偷跑出来的舒欢。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走到她面前。
一念之差，真的能改变很多事情。
如果那天他没有走过去，白舒欢或许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吧？
她说父母要离婚，吵得很厉害……她说大人的世界原来充满了欺骗和背叛……她说她额头上留了很大一个疤，以后再也没法见人了……一边哭一边说。
他没有安慰过人，只好用自己的经历来做对比，他说：“我从小被人嘲笑到大，习惯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我爸爸妈妈前不久已经离婚了，他们离婚当天我妈妈出了车祸，医生说可能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可我爸爸叫我以后再也不要去找他。我们家穷得连米都快买不起了，欠了一屁股债。你看，我比你惨多了吧？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去死，因为我觉得活着才有希望，我才不要向命运屈服，我将来一定要活得更好！”
她终于不哭了，说：“你真惨！”
他们一起走回医院，再过两天就是端午节了，路边的小摊子上在卖五彩绳和福袋。
她停下来看，说：这个五彩绳真好看，每年她妈妈都会为她准备。
他说：从来没有人送过我这个。
她很小大人地拍拍他的肩，那时候他的确长得比她矮，她说：你别难过，我送你呀。
她大大的眼睛笑得弯起来，像两个小月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显得很可爱。
他没说，这是他第一次收到礼物。
他觉得，这算是礼物吧。
……
口袋里的手机在响，梁昱景拿出来看，是舒欢打来的。
划开接听键，他说：“我就在咖啡店对面。”
她扭头望过来，手机里传出的声音有些失真：“你在卖粽子吗？”
马路上不断飞驰过汽车，喇叭声不绝于耳，他却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擂鼓一般，急促而有力。
他怀疑刚刚那句话是不是幻听，不可置信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她不耐烦地说：“没什么，你到底过不过来？不过来我走了。”
他立刻道：“来！”
仿佛穿越过时光，他还是当年那个自卑的小男生，带着忐忑的心情，一步步走向她。
历经十数载，终于可以坐在她对面。
“小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叫魂呢？”她冷笑一声，“我叫舒欢。”
不行，他没法坐在这里！
“跟我走！”
他不由分说拉起她往外走去。
“去哪？”
“没有人的地方。”
“你该不会为了韩霁轩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揍我吧？”
他答非所问：“我不许。”
“什么？”
“我不许你和他在一起，不许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他拉着她跑了起来。
这人莫不是气疯了？舒欢只庆幸今天没穿细高跟。
但是这样跑着好像感觉还挺不错，有点像……私奔？
如果去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有没有可能——
不，不可能！
他们这辈子都没有可能了！
“梁昱景，你放开我！”
“不放！”
他拉着她跑进路边的公园，一直跑到没人地方，一把抱住她。
紧紧地抱住她，失而复得般舍不得松开手。
气还没喘匀，他激动无比地喊：“小白，我错了，我以为你不记得我，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错得离谱……”
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舒欢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他折断了，艰难地开口：“梁昱景，你再这样我要断气了。”
他终于松开，执起她的双手问：“你记得的对不对？你不是因为宁茜瑶才跟我在一起的对不对？小白，你告诉……”
“啪”的一声，舒欢甩了甩手，冷冷地问：“清醒了吗？”
“为什么？”他茫然地问。
这一巴掌几乎打碎了他所有的期望。
“梁昱景，你可真会抬举自己。”
他退后一步，“什么意思？”
“你总是那么自以为是，直到现在，还觉得所有的过错都是我犯的，对吧？觉得我们走到今天都是我一个人造成的，是吗？你觉得自己是个情圣，可以爱一个人爱那么久，可以为爱低下你高傲的头，是吗？可是你好好想想吧，你究竟为我做过什么呢？你真的有为了我努力过吗？你真的有想过我们的将来吗？你所谓的爱只不过是因为你想和我在一起罢了。”
“……还有，你真的了解我吗？你说我有病，根本不会爱上谁，那只不过是因为你从来都不相信我罢了。可我自认，那时的我并没有欺骗过你什么，哪怕是后来想利用你，我也让你知道了不是吗？”
她继续道：“如果你真的那么爱我，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呢？你知道我几点的航班，为什么直到飞机起飞了你都没有来呢？那你又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始终没来吗？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上那架飞机。”
“那天晚上我回头找过你，我记得那晚下着好大的雨啊，你还记得你当时在做什么吗？你和宁茜瑶紧紧地抱在一起，然后，呵，你们进了旅馆。”
“在我看来，你其实也没有多爱我嘛，所以，别再让我听到你说那三个字，多虚伪啊。”
“不是，不是这样的。”梁昱景情急地解释，“小白你听我说，那一天我没去机场，是因为我外婆去世了，那晚我被我妈赶了出来，你想想，那时候的我该有多难过……宁茜瑶她只是想安慰我而已，至于后面进了旅馆，我们也只是一人一间房，我和她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直到现在也没有！”
原来是这样啊，可惜，这些早就不是原因了。
“你以为我还会在意你有没有和她发生过什么吗？那些早就不重要了。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你现在是宁茜瑶的未婚夫！”
他还在试图挽救：“我可以和她解除婚约的。”
“可我已经不爱——”
他没有让她把话说完，疯狂的吻铺天盖地般落下，好像要把这些年欠的补回来，仿佛要把所有的思念、爱和恨，怨和憎全部揉进吻里，恨不得能把她嚼入腹中，让她再也不能使坏，让她再也不能离开他。
当一个男人用尽全力桎梏住一个女人的时候，哪怕她跆拳道段位再高也没用，这是力的优势。
舒欢只能用力咬住他的舌头，逼他松开口，终于推开他。
他不解地问：“为什么？你说过想要我的不是吗？”
她又开始笑了，“别天真了，我早就不爱你了，没有目的我怎么可能要你？和我在一起，就得被我利用。”
“宁彩萍当小三的证据我可都还留着，她在白正廉的公司现在混得还不错吧？只要你答应帮我，扳倒她，让她身败名裂，还有宁茜瑶，你必须和她结婚，我要在你和她的婚礼上公布一切，在那之后，我们就再也不分开。”
他缓缓松开手，双眼通红，望着她，满目的失望与受伤，一步一步退后，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诀别。
转身。离开。
人，有时候是这样的，分手后，会选择性忽略或遗忘对方的好，会反复从记忆里搜寻对方的缺点，并不断揣摩、放大……以此来告诫自己：看，这样的人哪里值得我喜欢？幸好是分手了。
即便是梁昱景也是如此，他也选择性忽略一些事情。
正如舒欢所说，他确实对她失望和厌恶过，他确实不够相信她，也没有为她努力过。
在她每一个最难过的时刻，他并没有站出来帮帮她，他只是因为自己的自卑而选择躲在角落里旁观。
他甚至没有为她做过一件实质上的事。
所以，他有什么资格恨她呢？
他把一切归咎于她的错，还把很多她说过的话当耳边风。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他想错了。
她明明记得他，从一开就记得他啊。
那些他以为的事实根本不成立。
她说想跟他交朋友是真的，她说爱他是真的。
她也会吃醋，会跟他撒娇，凭什么说她不会爱任何人？
她当初明明就是爱着他的！
所以后来，她不要他了。
重逢后，怪她冷血无情，说她无药可救，将她揣度成恶人，对她态度恶劣……他都做了些什么？
她说他自以为是，一点都没错。
所以现在，她还是不要他了。
以至于，宁可用这种拙劣的谎言来推开他，一次又一次。
如果真是因为心中有恨，当年她怎会一走了之，那些证据足以让宁彩萍身败名裂。如果真是因为心中有恨，她为何要一次次避免和宁茜瑶见面？
明明是他自己被心中的怨念蒙蔽了理智，才会错得一塌糊涂。
……
那道身影消失在转角的一刹那，心弦彻底断裂，舒欢一下跌坐在地上，情绪崩塌，所有的神经仿佛都在叫嚣着——好痛！
心里好痛！恨不得能挖出来丢掉！
对不起，梁昱景。对不起，我不能爱你。
你也不能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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