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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今天有时间,搜救


天下修士大有三类,分别为人修,魔修与妖修。

        此三家关系错综,渊源颇深。

        人族广布中洲,身为修真大统,集万物之长,成一家之灵。

        凡人耕植农桑,业士农工商,修士服食炼气而问道,但修一个“缘”字。

        个中又有财侣法地的讲究,丹符器阵等区分,不过修到极致,皆是触类旁通,归根结底,只要得道,就算鸡犬也可成仙。

        反而言之,心中无道,一意孤行,便是如何也踏不入那超凡之境。

        鸟兽无道成妖,攻其异端成魔。

        到了第三间屋舍外,唐捐脚下微顿,陈期径直入内,没有翻动家具,在屋舍四角停留少顷,方要告诉唐捐没有收获,倏地扭头看向后院方向,“那里有东西。”

        唐捐在鼻子前扇了扇,“走。”

        这户人家的屋子比之前两间大上一些,出了厅房,陈期驻足,后退一步警戒。越过陈期,唐捐看到了通往后院的门。

        门没有闭紧,树叶沙沙的响声挤进来,和煦的暖阳正穿过门缝射入这透光不算好的狭窄房间,使得其比别的地方暖和不少。

        大好的日光被一物挡住。

        一只干枯发黑的手臂被紧紧夹在门缝间,青筋暴起,膨胀的血脉凝固,五指大张,似呈索取之态,抓向唐捐与陈期所在的位置。

        陈期不喜同这些尸体打交道,欲要勉强上前试探,唐捐却是拍了拍他,也不管那手臂,上前一把将房门反方向朝外震开,顿时尘土四溢,扑通一声,只见一具尸体摔落在地。

        尸体早已生机散尽,只勉强得以看出人形,四肢如柴火般,经过刚刚的折腾,被门夹断右臂已从中间撕裂,死死握住一把柴刀,掉落在不远处。

        “师兄,这里有咬痕。”

        陈期指向尸体的后腰,没有贸然触碰。那处的创口其实不能称之为咬痕,连皮带肉地撕去一大块,颜色焦黑,散发阵阵恶臭。

        唐捐皱眉不语,去看那被他踹飞的门板。阳光下门板上处处有人刻划的印记,角落处木屑剥离,还有锄头镰刀等用具无意敲打出的划痕,这些本属正常,可是

        触目惊心的爪痕从上至下遍布,深浅不一,密密麻麻地重叠,甚至还有带血的指甲插在其上。

        唐捐侧耳,不一会儿站起身,走到院落里的一口井旁。

        这井太深了,树木阻挡之下根本看不清底部。

        “小子,你来听听。”

        不知是否是错觉,陈期觉得唐捐话里有些许冷冽,依言俯身过去,半晌后撑着井沿抬头,“里面有人。”

        井中哗啦的水流声回荡,一阵接着一阵,间或在这空灵之中,恍有人声如泣如诉,哀怨呜咽,如从九幽之地传来。

        “有人吗?有人吗?”

        唐捐在陈期朝井中喊叫的时候往空地走出几步,陈期跟上,又小步跟着唐捐回来。

        唐捐拾起一根树枝,把掌心中的符箓悄悄往上一卷,扔向井中。

        静默片刻,“扑通”一声。刹那火光乍起,虽无爆裂之声,但井底原本幽幽的哀嚎毫无征兆地变为嘶吼,怨毒愤懑,并非人类所能发出。

        陈期在这期间快速往下瞟过一眼,脸色发白,望向唐捐,语无伦次,“那玩意儿是个啥啊到底?”

        “游尸。”唐捐答。

        “那就是游尸?”

        “‘地中有游尸、伏尸、不化骨三种,皆无棺木外袭者。’”

        陈期接口,“师门学堂里教过,游尸是只记载在古籍中的东西,书中有云,‘游尸乘月气,应节而移无定所。’,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唐捐摇头,“目前还不知晓,但如此规模定事出有因。”

        “书上讲起过,尸毒性烈,无药可医,有被其害者无不并化作行僵。凡人难断七情,多有所惑,见其亲者失魂友人落魄,不忍除根,害人害己,余毒万载。唯有一炬,以藉生灵。”

        修真界目前为止的文献中,没有修士正面与游尸交战过的,只有前朝的传说提到过几句。就算是唐捐,也是首次遇到这样的状况。

        大路平坦,忽然一道玲珑白影闪过,向唐捐疾射而来。陈期下意识向前一步,抬手格挡,哪料白影去路被挡后直接窜上陈期手臂,在他脸上一蹬,跃到唐捐肩头。

        “古月。”

        唐捐从身上取下雪貂,五指插入其耳后柔顺的毛发打转,放在怀里揉搓。

        脸上被平白被戳了章的陈期无语,指着恃宠而骄的雪貂,对唐捐道,

        “你们认识?”

        唐捐点头,“我捡的。”

        这只雪貂名唤古月,从小被唐捐带在身边,上天鹤山时不便随身才忍痛留下看家,找到机会出来一趟,便接了过来,据称温驯乖巧,聪颖亲人,时常被唐捐抱着炫耀。

        “不咬人,你摸摸。”

        陈期眼疾手快,缩回伸过去的指头,旦听那好似无害的雪貂嘴里嘎嘣一声咬了个空,砸吧了几下嘴,舔舐着利齿。

        内忧外患交困的陈期后怕地在衣摆上擦擦食指,没来由想到一个问题,不经敛了笑,问唐捐道,“师兄,你说这个村庄里游尸横行,剩下的活人会去哪里?”

        他直接跳过了是否还有幸存者的假设,唐捐知道他决定无论如何首先搜救幸存者,便会意道,“犹水村位置奇特,北接魔域,西临十万大山,眼下我们不知这些游尸从何而来,不妨先去近天鹤门的东南查探。”

        唐捐与陈期位于村庄的正东,由于犹水村众山环抱,故找了平坦些的缺口进入,按理村庄蒙受尸灾,凡人自会趋吉避凶往庇佑自己的天鹤门方向逃难,即便慌不择路下走入死胡同,却也是离生机最近的方向。

        “好,我们去东南。”

        南侧的房屋比之北侧好上不少,路上时而会出现家禽的尸体,与人类的尸体一同陈在屋外屋内。

        “这些尸体上全都被咬过一口,分别死于惊吓,尸毒与撕扯。”

        “只有一个咬痕?”

        “大多如此。”

        唐捐看了情况,指使陈期将抬起的尸体放回原处。随着他们前行,所遇尸体越来越多,无一不是从身体某个部位开始发黑,萎缩坏死,查探后便能发觉大小不一的伤口。

        游尸袭人之事并非亘古未有,游尸不存在灵智,只懂得循生机而往,不知倦怠不识苦痛,昼夜不休地追逐着活物。活人移动比起尸体快上一倍有余,却囿于体力,东躲西藏又断水绝粮,凡人哪有修士那苟延残喘忍辱负重的优良品德,稍有不慎给随处可见的土坑绊一跤,便难保不被游尸拖住,性命可危。

        “师兄,你说路上尸体越来越多,我们走了那么久还没遇上一具游尸,能不能算祥瑞?”

        “不能,算诅咒。”

        “为什么?”

        “你若是不会说话,想闲聊不如讲讲你们学堂平日教的道义,我还能勉强配合着笑一笑。”总比乌鸦嘴好。

        “啊?”

        充当吉祥物的陈期想缓和气氛反而挨了批评,只得管好自己的嘴,转去逗雪貂。

        雪貂好动,鲜有机会跑到乡间,踩了泥巴几下蹿到陈期身上,留下一串印花,被唐捐握住,从两侧腋下提溜起来,施了除尘决,变回干干净净一团雪球。

        被勒令禁言,又被雪貂当成擦脚布的陈期扁嘴,视线往远处瞟,突然指着一处开口道,

        “师兄,那里好像东西在动。”

        极目远眺,泥沙与天际的接连处,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有一个突兀隆起的土包,呈现出一个漆黑的影子,匍匐在地上。渐渐地,土包膨胀,不知不觉中隐隐抬升,以几不可察的速度移动而来。

        “小子。”唐捐轻唤。

        “师兄当心。”陈期拔剑敛息,身体紧绷,小步靠近。

        似缓似急,若退却进。

        修士平时鲜少讲究身法,多是运气踏空而战,双足落一次地已交手过数个回合,脚下路数作为日常外门基本功,有其真章实学。唐捐观他方踏出三步,身形已在远处,恰巧站在一棵树木下。

        这时,有微风掠过,树影婆娑,陈期无意间往脚下一瞥,发觉自己正上方有一片黑影遮盖住阳光,瞳孔骤缩,身形暴退。

        就在他意识到不对的刹那,树上的黑影竟也动了起来,竟有四肢舒展开,麻绳一般乱晃,然后极速变大。

        陈期不敢抬头,只向后闪身,却见趴在地上的游尸也仰着破烂不堪的脸向他手脚并用爬来。

        唐捐念念有词,看准时机,捏了缩地成寸的法决,瞬间挪移到陈期背后,抓起他的衣领向后一扯,袖中早已藏了符箓包裹的石子,弹指飞出,同时射向两个方向。只听先后两声爆裂响动,一具无头尸体倒地,另一具从树上倒翻摔落,发出铛的一声,没了动静。

        “多谢师兄。”陈期从地上爬起来,尽量不去看那高度腐烂的游尸,对唐捐道。

        唐捐轻哼,坦然笑道,“不必谢,你自己不也当了诱饵么。”

        陈期一愣,他并没有想到这点,仍保持着躬身作揖的姿势,“师弟学艺不精遇险,是两码事。”

        唐捐挑眉,不甚在意道,“那倒确实,我答应了保你回家时不缺胳膊少腿便是,你怎样去想,怎样看待,与我无关。”

        对着新鲜杀好的游尸里外摆弄,唐捐方才注意到游尸身上佩有陈年甲胄,便直击其首,取下胸甲一看,是与方才同样的款式。

        兕皮玄晶甲可不比现在粗制滥造的货色,彼时还有修士编制军队一说,国库中取出天才地宝,交由能工巧匠千锤百炼,一番不少于锻剑的工序,所造甲胄才能抵御得了专修体术的妖族一击。

        雪貂从唐捐身上跃下,一溜烟钻进草丛,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张嘴就咬住唐捐袖口往一边拽。唐捐轻轻掰开它的嘴取出衣料,顺着雪貂跑来的方向望去,指着地上碎裂的玉石,问陈期道,“那个是你天鹤门的佩饰吧?”

        陈期闻言,几个箭步上前,双手捧起那半块青白玉佩,浑身颤抖道,“这是师门的保命身份玉符。”他趴在地面摸了许久,才在一旁田垄上找到另外半块,却没有急于拾起,僵硬站直,远远看着稻田中大片凹陷。

        稻谷无际,绿意盎然上压了厚重一层耀眼金灿,田内作物欣欣向荣,想来今年应有个好收成。

        稻田中,唐捐来到陈期身后,袖手而立。

        被陈期抱在怀中的尸体着了与他相差无几的天鹤门服饰,腰间佩有剑鞘,左臂整个被撕下,血染红了半身。

        破烂的衣袍下,尸毒焦黑的痕迹爬满左胸,还未来得及蔓延至脸上。

        “他临终前应当是独自留下断后,与游尸周旋。”唐捐没有去动尸体身下的断剑,剑穗上所系法器剑穗被血浸透,剑锋和断口干净利落,当是光凭一击所致,“致命之处并非毒发,而是失血过多。”

        陈期垂首不语,小心擦去了自己师弟脸上的斑斑血迹,缓缓放下,把两半攻击玉符收入袖中。尸体早已凉透僵硬了,手臂还保持着被陈期胸口压住的位置,被陈期放到其身侧,断剑被置在掌心堪堪握住。

        “我们快走吧,救人要紧,时间不多了。”

        陈期强压住声音说道,同时却抬头无助地看着唐捐。

        唐捐早已退到田垄上等候,闻言点头。

        青黄稻田被压弯了一片,血液渗透土壤,落叶归根。

        “接下来只要找到你另一个师弟的踪迹,想必就能得知余下村民的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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