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今天有时间,揭笔
“事实就是,我们从一开始便找错了。”
唐捐很想给胡乱摇晃的陈期一巴掌,力有不逮,叹道,“没什么不可能的,我也是在遭遇尸群陷入合围时才想通。仔细回想我们进村后的每一项事宜,不觉着哪里不对吗?”
陈期安静片刻,“我们一甫进村,不见村人,得知此地游尸横行而活人为之驱逐,不知去向。”
唐捐道,“在得出尸灾发生不久的情况下,收集线索,搜寻活人,中途多次遭受落单游尸袭击,遇见你那位同门的遗体。”
“嗯。”
“在此之后游尸数量倍增,出现时大都成群结队,我们却连一个活人也不曾遇见,你说这是为什么?”
“他们逃往群山更深处了。”
“错。”
“那还有何种可能?尸群身着古时战甲,只能是从妖族游荡,或是魔族驱逐而来,村人必是向着东南避灾。”
“刚才我说的话没有听懂?”唐捐曲指弹在他额头,“你怎么一口咬定游尸是当年被留在妖族境内的残骸。”
“照这么说,莫非”
“这群游尸,恐怕常年潜藏在人族境内的群山中,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才袭击了最为临近的犹水村罢了。”
“这莫不只是推测,万一出错,。”
唐捐向来不是急躁的性子,好脾气道,“我原先也是像你这般想的。直到见到你那位师弟的尸体才对此稍有眉目。”
“难道,他也有的救?”陈期的声音倏然抬高,又低落下去,“对不起,是师弟孟浪了。”
唐捐顿了顿,仍继续道,“首先我们在东侧是不曾见到太多尸体,可见那时凡人还有抵抗之力,甚至会拿起柴刀去与之抗争。而你那位师弟就身亡在不远处,独自战死,是为了替乡人争取逃脱的时间与生机。你说他们走之前各带了三件法器?”
“是,护身,防御,攻击,各一件。”
“但我们找到时唯独少了防御的那件,究竟掉落或者碎裂哪里,我们最后也未找到。”
“我们在哪里疏漏了?”
唐捐摇头,“你就没有想过,可能是他将自己的法器交给了另一位有一战之力的修士。”
话止于此,唐捐不曾告知陈期的是,他观那断剑锋刃犹利无甚裂痕,毒发致命,尸体无他创口,当是与他人同行,不慎被游尸所伤后将法器交予唯一的同门,独自留下断后。
“结合更多的尸体在正南侧被发现,便只余下一种可能,游尸从中原方向深山而来,西北异族地界凡人去不得,那唯一的可能,只有东北方了。”
“师兄可有真凭实据?”
“向下看。”
唐捐速度很快,经过他们入村的街口后,尸体数量果真激增,陈期低头,在粗布麻衣的老□□女尸堆中,竟瞧见一抹白影晃过。他瞪大了眼,不忍细看,又见不远处一柄断成几截的破剑,四件法器碎得不成原型,终于红了眼眶,安静下来,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原来真是如此不讲理的东西吗?”
“雷霆雨露,又何曾通晓人理?”红日西坠入层峦巨口,唐捐脚步加快,乜日而去。
村庄被袭,并非偶然。
唐捐厌恶平白无故的,不忌讳合理的猜疑,事出反常,这些游尸既然三五成群常年飘荡在荒芜深山,怎么会无缘无故尽数聚集到孤村害人?
之所以觉察怪异后仍向前探索,便是心生警惕。
赶尸人,难道不只出现在坊间怪异之谈吗?
他从长计议,赶早委派束光宁快马加鞭尽可能援手抢救,自己带着陈期从草蛇灰线蛛丝马迹着手,尽可能还原前因后果。
不多久,唐捐嗅到一阵格外浓郁的血腥,却未闻其余声响,心中了然,果真见到了不远一剑劈出潋滟虹光的倜傥女修。
御龙横扫,剑意激荡,顷刻摧枯拉朽,拔除四方邪祟,涤荡八荒妖魅。
脚下踩了枯骨万千,无论古今,化作齑粉。
倒是有沈枢机几分强悍霸道的气概。
可算是把他那些坏毛病学了全套回来。
束光宁站在东北侧最后一排房屋前,低矮的平房没有可供躲藏的去处,一扇扇门户大开,破落衰败千疮百孔,不见生人出入,暗色血液干涸在插销里。
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村人最后的避难所。干粮与碎布匹堆在地上,被动弹不得的游尸压住,废墟狼藉。
“参见宗主。”
束光宁硬生生把喉间的话吞回去,两人互相点头,交换个眼神,心领神会。
唐捐问,“西侧如何?”
“空无一物。”言下之意,连游尸也不曾有。
“知道了。”事情如唐捐所料,他下令道,“善后干净。”
“遵命。”
陈期艰难地爬起,环顾四周,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一定一定还会有藏起来幸免于难的人。”
他的声音第一次染上哭腔,年轻的身躯承受不起接二连三的失落,冲了出去。
唐捐轻叹,束光宁与陈期都离开后,万物复归寂静,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静谧得如睡着一般。
白貂意识到总算有了单独相处的空间,迫不及待跳起撒娇,摇头晃脑一阵子,嘤嘤地唤他。
“我知道。”唐捐挠过白貂耳后。
他走进一间房屋,大门摇摇欲坠,唐捐便不去推它,屋内空旷,盘碗空净,弹尽粮绝的模样。偌大的餐桌缺了只脚,一具身形高大的尸体倒在其上。
唐捐踩在碗碟碎片上,没有声响,径直走到南墙边。四下无窗,油尽灯枯,唐捐不用眼观,手伸到隐蔽处,摸到把手,旋转。
谁都料想不到,乡野屋舍简陋,竟会藏着一道暗门。
“谁呀是大郎吗?”
“抱歉,打搅了。”唐捐对那老迈声音答道。
暗房没有任何光亮,,一名老者躺在木板床上,床板窄小,刚好容皮包骨的身体蜷缩。
“请问犹水村怎么走?”唐捐凑近,刻意问道,“我是村外来人,想向您问个路。”
“是,是,这里就是犹水村。”老人气若游丝。
“太好了,可算是找到了。”唐捐见他还算意识清醒,笑言,“我是天鹤门来的大夫。”
老人甫听唐捐自报家门,惊诧道,
“你是天鹤门的天鹤门果真派人来了?”
“是啊。”唐捐道,“你们村子中不是有两名我门派的小修士吗?”
“真是他们通知你们的?有救了,有救了。”
唐捐点头,“没错,您有没有哪里受伤?”
“好,我就知道,他们两个一定出息。”老人乐得嘴角往上扯,左手从被褥中伸出,抓住唐捐的手,憨然道,“他们都是有本事的孩子,不知道现在可还好,道长从外面进来时有没有看见我儿子?”
想来应是外面的那具尸体。
“没有。”唐捐答道,将老人的手掖回,拖来一把板凳坐下,话锋一转,也跟着笑,“外面那么多伤病患者,我怎么有本事认得出您儿子是哪位。”
“哦,这个不肖的。”老人颓然,支起的身子倒回床上,脸上却仍是满是喜色,“把我千辛万苦搬到这里,一太平就撒手就不管,恐怕早不记得还有个亲爹了。”
黑暗叫凡人目盲,却限制不了唐捐,老人左胸被尸毒腐蚀,如风中残烛时日无多,真是多说一句话,便少一句话。
要问村庄变成这番模样的清前因后果,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必须尽快。老人被儿子护着一路逃难而来,定见证过外人不得而知的内幕。
这里究竟如何变成这样的?妖族大战时期的游尸为何会聚集?村庄之前可有来过外人?
问题的答案与真相眨眼间便可能被埋入黄土泥沙,仅剩可听信的,只有这位说话大舌头的老人。
事主正絮叨着自己年轻时候的丰功伟绩,包括但不限于撵鸡踹狗,二踢脚炸粪坑。
“道长来的时候不知道看见村东的老张没有,唉,怪我没劝走他,光拿着把柴刀就指望和那些怪物拼命,还好,还好,可算把道长你们盼来了,我们盼着星星,这月亮总也是来了。”
唐捐长舒口气,坐得更随意些。
“老人家,你们这村子以前,一定很漂亮吧。”
稍晚些时日,晚霞浸染天际。
唐捐立于山巅,左手的袖袍已被撕裂,他右手奋力一振,顷刻间整座染血的青山,连带周围大片山脉,涌起滔天火舌。
火光冲天,四野燃尽,枯木坠地,房屋倾塌,真有天上人得见此景,定要以为是晚霞烧灼,余焰掉落在人间,才会使黑云被烘烤得炙手可热。
事情即生,便不可能真正做到渺无踪迹,人言口出,也未必属实,总能找出蛛丝马迹。
陈期站在不远,他从半途便浑浑噩噩,这时才如梦初醒,从唐捐身后探出头,被壮观奇景迷了眼,喃喃问道
唐捐眺望远方,火光点亮了半边脸,“债主。”
“多当债主也能买到修为,变得像师兄一样厉害吗?”陈期强打起精神笑了笑。
“不会。”唐捐道,“只能买到欠条和教训。”
束光宁垂首,她紧盯着唐捐只剩指骨被布料包裹的右手,“您的手”
“无妨,有糖吗?”
唐捐从她手中接过饴糖,尖牙几下嚼碎了,“查到什么了?”
束光宁摇头,唐捐取出一把匕首抛去,“屋内供台上找到的,是妖族特有的星铁所制。”
“镇宅除避邪的法器。”
唐捐不置可否,“所刻的法阵不像中洲所有,奇也怪哉。”
唐捐从袖中取出铃铎,无名指勾着甩了几圈,甩出脆响连串,他隐有猜想,这把匕首与自己手中的铃铎恐有道不明的关联。
在与老人最后的闲聊中,他听到了一个这般的故事:
十数日前,一名外乡人漂泊至犹水村,行进间常有铃声环绕不散,众人以为奇,热情收留,招待至周,相交甚欢。临行前,铃铛先生将这把匕首赠与村人,挥手降下甘霖,翌日众人酒醒,才觉那人已自行离去,见庄稼欣荣饱绽荚开,喜不自胜,连道天可怜见,总算有贵人走眼,福运相中了这山沟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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