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卵
行走许久以来,我的右眼视野中是一片黑乎乎的树林,左眼视野中是一片氤氲的色块,我感觉自己已经渐渐能够习惯这种视觉。但当我脚下一空,一天内第二次感受自由落体,双眼视野中都只剩下一团混乱时,我实在是保持不了冷静了。
失重感与周遭异形的嘶鸣让我打心底地冒出恐惧,我看到清扫者猛地转身,他像是想要对我伸出手,但从我坠向的下方蹿出地表的异形立刻缠住他,挡在了我们之间。
当我的后背砸在一只异形的尾巴上后,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我们一直没有搜寻到异形的踪迹——它们根本就不在我们目能所视的地表!
雨林的土壤本来就不够结实,异形们或许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它们才会挖穿一条地道来到我们下方,准备了这样一个陷阱。
后背的冲击让我一口气没有上来,脑海中划过的一系列猜测与设想都让我脊梁骨发凉,我趁自己还没有被杀掉,用尽全力冲上面大喊一声:“不用管我!”
——虽然清扫者说他不会让我的人生断送在这儿,但事实上,他并没有保护我的义务。如果现在让他下来救我,他肯定会陷入苦战吧。
左眼前的镜片在坠落过程中被摔掉了,我的视野被密密匝匝的异形遮蔽,令我困惑的是,它们并没有急着攻击我,而是把我困在了坑里,让我什么都看不清,不知道该做什么。如果在这里随便刺出长矛,可能会让异形的血直接溅到我身上,尽管我总觉得自己死定了,但在还没有被明确给予致命一击前,我不想贸然把自己推入险境。
几乎在陷入黑暗的同时,我就为了不让自己丧失时间感而开始默默数秒,在过了将近一分钟时,异形们依旧没有伤害我,但我隐约注意到,我能容身的空间越来越小,连呼吸都费劲,更别提移动四肢了。就在这憋气又胸闷的环境里,一只很像是爪子的东西悄悄攀上我的脖颈,狠狠一掐。我想要痛呼,但大脑中的嗡鸣让我一阵晕眩,无法思考,也发不出声音。
我不知自己放空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晕过去了,但当我的视觉恢复正常时,映入我眼帘的是墨蓝的夜空。
自己似乎是正在被抓着裤子拖行,仔细塞好的上衣已经因与地面的摩擦从裤腰里掉出来,后腰直接与焦土亲密接触,让我又恶心又疼,脑袋不停地磕到石块或木桩,我感觉自己好几次都差点又被砸晕。手中的长矛和头骨盾牌不见了,但所幸固定在身上的护腕和腰带好像都还在。
我不确定现在的具体状况,不敢乱动,只能放松身体,假装自己没有清醒,同时眯起眼睛盯着前进的方向,试图看清是谁在拖着我。
——啊,看到了黑色的脑壳,是异形没错。
我趁着它拉我越过一截横在道路上的树干,捕捉到了它的身影,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它要带我去哪儿?它要把我怎么样?它知道我没死吗?
一大堆问题在脑海中萦绕,我注意到那只异形个头比一般的要小,或许是寄生的生物个头不大,周围没有其他人影,所以它应该是在单独行动。
——要反抗吗?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冒出的同时,我就握紧拳头,让刀刃从护腕里弹了出来,“刷”的一声中,我猛地起身,首先割掉自己被抓住的裤管,然后将刀尖刺向那只扑向我的异形。
——没有盾牌了,我必须拉开距离。
我看准它那狭长的脑袋,把刀从前额插进去,我感觉它明显地抽搐了一下,便见好就收,收回刀刃向后跳去,避开从它头顶溅出来的血液。
异形扑空了,它摔在地上,却没有死去,而是挣扎着起身,挥舞着锐利的长尾,向我一步步逼近。
——没破坏它的脑中枢吗?这家伙命怎么这么大!
我翻过那截树干,回头看了看身后,确定后方一定距离内没有其他异形,我转头就跑。
——就算打不过,我也跑得过啊!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残破的树林中穿行,腕刀上还挂着异形的血珠,我连忙把它收回护腕内,调出立体地图,寻找代表我自己的那个光点。
——好像是东南角的那个,我记得我和清扫者所在的区域是最南边的那一片,而且我们一路上都是在由东向西行动的……
我逐渐放慢脚步,环顾四周,不见有其他异形,于是低下头专心观察地图上的情况。剑客-千里眼小组正在北上,游侠则在南下,他们的行动轨迹像是在顺时针绕圈。清扫者还在移动,但我离他那边太远了,而且我凭一己之力肯定做不到闯入异形群去找他,或许先不要去跟他会合比较好。
——这样的话,我现在该何去何从呢?
我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想停下休息的欲望,要知道,如果我现在坐下来,肯定就不会想再站起来了。
——仔细想想,现在我能做些什么?
我捏住眉心,无视嗓子的干渴,努力思考,但第一个跳入我脑海的,是那只偏小的异形的身影。
——它本来要带我去哪儿呢?为什么在所有异形集中于西边围攻清扫者时,它却把我往东带?
“——它们的目的似乎不是杀人,它们只是把人打伤掳走。”
m市沃尔玛里那个女人说过的话在我耳边响起,同时,我也想起了剑客前辈告诉过我的异形繁殖方式——寄生。
——它本来是不是要把我用作幼体宿主的?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临执行任务前,清扫者他们已经断定异形把巢建在了人类聚居区,但也许正是因为那只异形体型小,才能无视激光网,把卵带到树林里来,为被困住的这群异形提供新的生力军吧?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们的围捕计划就出现漏洞了!
已经没有犹豫的余地了,我循着地上模糊的脚印和异形血液腐蚀的痕迹,小心地向自己逃离的那个方向追踪回去。处处残破的植被看上去都是一个模样,我感觉自己快要迷路了,但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那截树干。
由于我不久前被从上面拖曳过,也曾神经紧绷地翻过它,所以我能够认出这就是我刚刚来过的地方。那只异形已经不在这里了,但我给它造成的伤口显然让它受创不轻,地上留下了足够清晰到让我追踪的腐蚀痕。我又看了看地图,通过自己如今所处的位置判断出,那异形往更东边去了。
越接近地图上标注出的激光网边界,我越提高了警惕,我觉得那异形不会把宿主拽到激光网外,所以它存放卵的地方只能在这区域内部。
很快,在寂静无声的树林中,我听到了不正常的杂音,就好像掉入猎人陷阱的动物在挣扎。我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了几根堆在一处水泊旁的树干,它们围成一个圈,似乎是在掩护中间的东西。
——该死的,我完全看不到里面。
我不会爬树,又丢了探测目镜,没法确认里面的情况,只能指望着看到那只异形自动现身。
我绕到水泊另一边,钻到枯枝下面,趴在泥地里远远观察那座“巢”,许久,才看到一个小巧的身影从两根树干交叠处的缝隙钻出来,它谨慎地在巢周围徘徊一阵,才向着我来的方向跑去了,或许它是要去找其他宿主。
我不确定巢里是否有更多异形,但我也耗不起太多时间,直接从水泊中捞一块石头,扔向了巢那边。
“扑通”一声,石头掉进了水里,我的力气还不足以让它砸到巢里面。不过我觉得水声够大了,如果真的有守卫的话,应该会出来查看情况的。我又静静地趴了几秒钟,没有看到异状,便从伪装物中爬起来,直奔向刚刚那只异形出来的巢穴口。
——还好,这儿不算太窄,我可以钻过去。
我俯身挤进空隙,来到了树木围成的巢穴中间,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幅仿佛只会在拍食人族的电影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从外面看上去,构成巢穴的只是普通的树干,但从内部看来,树木表面已经被一种奇怪的东西包裹住了,摸上去很像异形分泌的黏液,但手感还要更坚硬滑腻一些,这些黏胶般的东西里面,困着许多肮脏又虚弱的生物,其中有一头有点像猪,但鼻子格外长的动物、一只鳄鱼、两只黑白相间,嘴的颜色十分鲜艳却被从中间折断的鸟、还有几名浑身血迹的人类士兵。
这还只是我视野中看上去还活着的那些躯体,此外,还有不少残破不堪的尸体,除了几只大蝎子似的动物完好无损,其他尸体都被啃噬过了,一个个儿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毁了容,但在那些损伤之外,它们还有一个共同点——胸膛处开着一个大洞,肋骨从内部被硬生生地撞断,骨茬和破碎的内脏就这么敞在外面。
而在巢穴中央的地面上,赫然摆放着几只相当大的褐色卵状物,想必就是异形的卵了。在亲眼看到之前,我听到大家提到“卵”,脑海中出现的总是那种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叶片背后或树干上的虫卵,但现在一看,却发现它比足球还大,小孩子都不一定能环抱得住。这些卵中,有一部分顶端是像花瓣绽开一样大张着的,露出它们内部的构造。我远远望了望它们,觉得里面没有危险的东西了,才凑近去看。
卵壳很厚,不像鸡蛋壳那样脆,触感类似于肉块,卵内壁是浅浅的粉红色,上面附着有白色的蛋花般的纹路。
——一,二,三……一共有八只卵打开过了,地上也的确有八具足够大的尸体,着么看来,那些大蝎子应该就是剑客前辈所说的“幼体携带者”了,幼体已经从宿主体内诞生,所以完成使命的携带者自然就死去了。其他的卵还没有打开过的痕迹,这么说来,这些还没死的待用宿主还没有被寄生。我没有热武器,没法直接用炮轰掉它们,要避免更多的异形诞生,还是要避免卵周围有宿主的好。
这么想着,我展开腕刀,把那些生物从黏胶中解放出来,大鸟们被伤了翅膀,但它们和长鼻子猪一样立刻逃掉了。我不敢确定如果鳄鱼把我当做敌人来对付的话我能不能打过它,就干脆先绕过它,去救那些士兵了。
士兵中有一个肩上被刺了个大洞,胳膊摇摇欲坠的,他旁边有一个额头上全是血的,当我动手剥他们身上的黏胶时,那个满头血的人突然惊醒了,他瞪大眼睛盯着我看了几秒,大喊道:“quiéneres!”
“我听不懂你说啥!”我腾出一只手试图跟他比划。“你懂中文吗?canyouspeakenglish?”
我们这么一吵,所有的士兵都渐渐恢复了神志,一个头发剃得很秃的男人接茬了:“whoareyou?”
——谢天谢地,有个能跟我交流的人。
“i"mnotbadguy!i"mjust——tryingtohelpyou!”
我说不清我一个亚洲人为什么会在这里,所以直接表明我们处于同一阵线的态度。
最侧面的那块黏胶裂开了,满脸血的家伙挣脱出来,帮我继续解放其他同伴,我从腰带里掏出匕首递给他,他的工作效率立刻变高了,所有人很快都被放了出来,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帮那个胳膊马上就要掉了的家伙做急救,其他人查看了一圈周围的尸体,在秃头男人的指挥下翻出巢穴。精神稍好的那几个人翻出去后,眼镜男和秃头男合力把伤员推了上去,他们没等我说我可以从下面钻,就把我也举上了巢穴边缘。
眼镜男和秃头男也爬上来,一个去扶伤员,一个来扶我,我回头看了一眼下方的巢穴,把胳膊从秃头男手里抽了回来。
“hey,kid”秃头男小心地又抓住我的胳膊,认真地说:“it"sdangerousherewecan"tfightthose"sgetoutofhere”
“iknowwhati"g”我尽可能清晰地把我的意愿传达给他。“pleaserunasfarasyoucani"lldealwiththe……eggs,andi"llmeetwithmy……friends”
秃头男上下打量我一遍,皱着眉头低吼:“joder!……you"rewiththosepredators,right?”
——食肉动物?他在说异形吗?不,等等,他管异形叫“怪物”来着。
我迅速在脑海里回顾自己背单词时读到过的所有汉语释义,然后锁定了其中一个——“掠夺为生,掠食者”。
——他可能是在说游侠他们这些到地球肆意捕杀、造成灾难的天外来客。
我不知道秃头男对游侠他们抱有怎样的态度,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但秃头男似乎不想听我解释了,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撂下一句意义不明的“cuidate”,就把我留在这儿,跟他的同伴们交流几句,迅速撤离了。
我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一时间,身边只剩下鳄鱼微微挣扎扭动的声音,我转身跳回巢穴,动手去割它身上的黏胶,同时自言自语着告诉它我不想伤害它,希望它也能不伤害我。我不指望它明白我的意思,但这儿的气氛实在太沉闷了,要是我自己不搞出点声音,我肯定会更害怕。
我把黏住它嘴部的黏胶留到最后摘,等到那鳄鱼身上最恐怖的武器解放,我立刻蹦到最靠近的那根树干上,但它并没有攻击我,而是准确地从我和小型异形出入的那处缝隙爬出去逃掉了。
现在这里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从树干上爬下来,坐在地上,盯着那些暂时还没有张开的卵。
——对了,还有它们。
我翻看了一下自己的武装,突然想起给那满脸血的士兵用的匕首他没有还给我,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游侠他们的存在已经被人类所知了,没有什么保密的必要,况且秃头男说他们现在没有武器,希望那把匕首能帮到他们。
——现在让我来看看,腕刀、镖钉、药水、手榴弹。这就是我所拥有的一切了。
要试着用刀去破坏那些卵吗?幼体携带者会不会把我当做目标?那只异形还会再找新的卵进来吧?话说它现在在哪里?多久后会回来?
我掏出两颗迷你手榴弹,查看上面是否有机关。清扫者是远程启动它们的,所以我不知道具体要如何操作。
这时,我突然捕捉到了一阵正在接近的脚步声,连忙钻出巢穴,重新藏回水泊边那丛我认为相对安全的枯枝与淤泥之间。那阵脚步逐渐接近,我却感觉不太对。
——那只异形的动作应该更轻巧来着?……
我放慢呼吸节奏,让自己放松下来,一动也不动,指望剧烈的心跳也能变平稳。但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空气中凭空响起。
“——旅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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