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烂尾

“在这！安歆在这！”趴在地上的小周龇牙咧嘴地跳起来冲到门外：“是我举报的，是我唔！”

        躺在椅子上的老板听见他这么叫唤，眼里露出凶狠的精光，三两步跨过去，一手抓住他的脑袋狠狠地往玻璃柜子上一掼，堆成小山的零件哗啦啦地砸在他的脸上，血迹糊了一脸：“是你把他们招来的？”

        白安馨和李小妍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瞟见街口有一队穿着红色衣服的人正举着喇叭，浩浩荡荡地往这边来。

        老板警惕地锁上店门，推了她们一把：“没时间了，你们从楼下走。”接着拿起绳子把小周捆了个结结实实扔在地板上，对着他的哥哥说：“赶快把店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别又被他们抓到了。”

        见她们俩没动静，老板补充道：“下了楼一直往前走，顶头有一道暗门，把手转三下就能出去了，赶快！”

        还是李小妍先反应过来，十有八九是小周把她们给卖了，向“生命之源”交换了一些好处。她慌慌张张地推着白安馨向下走，两人沿着陈旧的金属台阶走到底，突然感觉头顶的光渐渐消失。抬头一看，老板黑色的眼珠盯着她们，在地下室的门彻底关上的一瞬消失不见，大喇叭逼近的声音被隔绝在了铁门外。

        两个人心里止不住地发毛，却又不敢出声，只能在黑暗的地下室里握紧彼此的手。没有了外界的光源，手机的手电筒直径一厘米的白光成了现在唯一的照明。

        老板叮嘱她们一路往前走，实际上除了眼前这条走廊也没有别的弯可以拐。走廊两边有几扇紧闭的铁门，一路小跑的过程中，白安馨没忘记用手电照亮门上刻着的小字，它们依次是“手术室”，“储藏室”，“分解室”，“复印室”。

        地下室不大，用不了一分钟就跑到了尽头。李小妍打着手电在墙上寻找看起来像把手的东西，却不小心照亮了悬挂着的一排刀具。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差点撞倒身后的白安馨。两人迅速捂紧了嘴巴，不漏出一丝声响。

        再仔细观察，它们看起来更像是手术刀，与白安馨记忆里那些医疗题材的电视剧里出现的器材差不多。

        她摸摸心口，定下心，伸出手在门上又摸又按，油腻的触感让白安馨头皮发麻。

        “我找到了！”她轻声说。在与她的肩一般高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凸起，用力拧了三下，一条小缝缓缓打开，自然光涌了进来。白安馨侧着身子挤了出去，回身去拉李小妍。

        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看看四周，原来这门是连通了前后两条平行的街道，又因为整修区坐落在半山上，形成了高度差，在稍高的街上它是地下室，在稍低的街上它看起来不过是个没人愿意接盘的荒废铺子。

        不远处，一小堆红衣人正拿着喇叭对大街上一家正经商贩嚷嚷着什么，看着像是在收保护费。白安馨果断地戴上墨镜，两人低调地向反方向匆匆逃走。

        找到回去的路费了一些功夫，等她们到家的时候，顾时铭正忧心忡忡地站在楼下张望。他比她们早一些到家，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确认她们的安危，看到两个人完好无损地回来了才放下心来。

        “下次你们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之前能不能先通知我一声？”顾时铭抱怨道。那些红衣服的人表面上是居民自发组织的“治安小队”，实际上就是收保护费的小混混，和“生命之源”有些说不清的关系。他们多半是广撒网，靠举报来找安歆的藏身之处。

        李小妍却压根没把这当回事：“我们只是去买手机，遇到这些事纯属意外，怎么提前通知你？”

        “你们不要吵架嘛，至少我们都拿到了很有用的情报啊！”中立派的白安馨夹在他们中间靠着浑水摸鱼过日子。

        一回到家，两人就简略地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其中的种种巧合。但比起收集到的证据，他更担心两个人的安全，白安馨心里一暖。

        顾时铭倒也没有真的生气，沉下心来思考了一番：“你们说的那家店的老板，是不是一对双胞胎？”

        她点点头。

        “那就对了，他们是这一带有名的‘金手’。”顾时铭解释道，这对双胞胎一直是检察署难以攻克的钉子户。他们表面上是卖二手零件的小商人，实际上暗地里收取高昂的费用替客户做违法记忆卡手术。

        根据a市的规定只有在极端情况下，经过医生鉴定向信息署提出申请，得到许可证后才能在指定的医疗机构里进行关于记忆卡的手术。别看它只是一张小芯片，除了能储存海量的信息，汇聚了现代科技的精华的部分是环绕着它的精密人工神经元，可以直接接入大脑的信息处理流程，甚至反过来改变大脑接收到的信息。

        正因此，想要做与记忆卡有关的手术，需要极其苛刻的技术条件，或者一双堪比人工智能的手。整个a市能有这种能力的人不超过三个，其中两个都任职于a市中心医院。

        小周想要修改户籍信息，只能去找双胞胎老板。

        至于安歆，顾时铭拿出拜托李检察帮他备份的案件记录，在上面画了一个圈：“提审你的那天，我们就发现你的记忆卡有信息被覆盖的痕迹，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你穿梭到这个宇宙之后没有任何关于安歆的记忆。”

        “可我一直以为，这是李嘉式强迫你做的。”他推翻了之前的猜想：“但安歆这么大费周章地跑到整修区来，还要避人耳目，一定是另有目的。”

        “也许她这么做是为了向李嘉式投诚？表决心？”脑子里一片混乱，白安馨提出了另一种假设。

        “不可能，”李小妍一口否决：“如果是投诚，在李嘉式的监视下，由李嘉式的医生主刀难道不是效果更好吗？”

        她拿起电子笔，在显示屏上“安歆”的名字旁边加上了一个圈，写下“记忆卡”三个字，又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个问题暂时还不影响我们的调查，不如先把注意力放在今天得到的线索上。顾时铭，你先说吧。”

        在众多线索交缠在一起的时候，李小妍总能保持清醒，分清主次。

        顾时铭点点头，接过她手上的笔，在“阳光社区”四个字旁边添上了备注——烂尾楼。

        “我拜托李检察在系统里搜索‘阳光社区’，竟然搜索到30余起地产纠纷，并且被告都是同一家公司——‘源建设’。”他调出关于“源建设”的资料递给两个女孩：“这是‘生命之源’旗下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几年前，他们买下了阳光社区的土地开发权，作为‘内城扩张’项目的一部分，以整改为理由，承诺了当地居民高额赔偿以及新房产权。”

        白安馨看着宣传册上高楼林立的设计图，对比现在的阳光社区，看来这个项目还没开始就流产了。

        李小妍跟着补充道：“我们业内很早就流传着‘生命之源’财务状况异常，多个项目资金链断裂的消息，原来这个阳光社区也是受害者之一。”

        “没错，”顾时铭肯定地回答：“既然项目没有动工，居民的赔偿当然也泡汤了，可是产权合同一签，这房子就不再属于他们了。许多人无家可归，只能集体诉讼。”

        诉讼的结果已经不言而喻了。

        “有没有可能，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清空这片社区，给他们做实验提供方便？”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白安馨都忍不住打了几个颤。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沉重的静默。这的确太像是他们会做出来的事情了。顾时铭正是注意到近几年“生命之源”的财务开销异常地大，才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重启了宇宙实验。到了现在，巨额的实验投入已经快将他们逼上入不敷出的阶段，还怎么可能像做慈善一样翻修老城区？

        “不管怎样，”顾时铭开口，试图带来一些积极的能量：“这片地现在的法律产权人是‘源建设’，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他们在这里进行违规实验的证据，就能大大增加我们的胜算。”

        “我就能作证呀！”白安馨眼睛一亮。

        可惜她熊熊燃烧的小火苗还不到一秒钟就被顾时铭一盆冷水浇灭：“只有人证没有物证很难定罪。并且，”他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以你现在的信誉你的证词的可信度会大打折扣。”

        她这才想起，自己是有官司在身上的人：“你拿到起诉函了吗？怎么说？”

        比起阳光社区的案子，这件事才真正把顾时铭难住了。他掏出一个小信封，交到白安馨手上：“目前暂定一个星期之后开审。麻烦的是，一旦罪名属实，你将面临至少一个月的拘留和五千万的罚款。”

        “我们有多少胜算？”听到这，李小妍比白安馨还着急。拘留只是个托辞，方便李嘉式修理安歆这个叛徒罢了，如果她真的进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难点在于”顾时铭瞟了一眼安歆高耸秀气的鼻尖：“必须要证明，安歆的整容材料是合法的仿生骨骼。”

        白安馨感觉她的下巴渐渐变得麻木，好像虚构的骨骼在血肉里一点一点融化。

        李小妍为难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问：“那，不是只能，把仿生骨骼，取出来？”

        想要达到作为证据提交的标准，必须得录制没有经过编辑的视频，证明整容材料是从安歆体内取出，顾时铭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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