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逃离
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客厅里李小妍与顾时铭的对话声，白安馨站在洗手间的水池前，用清水抹了一把脸，愣愣地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光滑白皙的皮肤，即使在自然光下也找不出一丝瑕疵，深邃的眉骨雕琢出流畅起伏的五官轮廓，稍稍侧过头，高挺的鼻梁弧线汇聚成鼻尖精妙的反光点。多亏了仿生骨骼，只要安歆本人不说，没有人能看得出来这些都来自后天植入。
她忍不住调整弧度，反复欣赏这张她的“梦中情脸”。长成这样，是上天追着你做明星啊！白安馨在心里感叹道。
用指腹小心地摸了摸她的鼻梁，能触到在薄薄的一层皮肤下，人工合成的骨骼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也许是她的心里作用，也许是脸上的水珠没有擦干，白安馨关上水龙头，走回了客厅。
她下不了决心，本以为这次穿越是命运给她的馈赠，没想到拆开礼物华丽的包装，才露出了噩梦般的真相。虽然顾时铭安慰她不用立刻做决定，小妍也说也许还有别的方法，但距离开庭只有七天，摆在他们面前的还有理不清的线索，拖延下去，她只会成为他们的累赘。
她好想回家，回到那个一事无成但可以窝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宇宙。
客厅里，顾时铭和李小妍正在讨论那串电话号码。白安馨拍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来，看向屏幕上复杂的人物关系图。
在这几年的调查中，顾时铭早已摸清楚“生命之源”公司盘根错杂的内部结构和人事安排。点击“何友铭”三个字，一张秃顶老头的照片被放大，光是看到他猥琐的笑容，白安馨都觉得自己的眼睛被侵犯了。
“这就是你的经纪人提到的‘何总’，”顾时铭点开他的资料：“52岁，现任‘源娱乐’经纪与星探部门总经理，七年前，因为发掘了安歆而得到提拔。”
“经纪与星探部？”李小妍一笔一划地在备忘录上记下这几个字：“听起来就不像什么正经部门。”
“结合经纪人小周的证词，这应该只是个打掩护的部门。这个何总究竟知不知道这些女孩最终的去向，也很难说清楚。”
转动着手中的电子笔，思索了一阵，李小妍重新调出她的受害人档案：“如果是以星探为借口，骗骗小姑娘还有可能，难道对这些中年妇女和家庭主妇也用同一个借口吗？”
“根据我的推测，参与了这件事的不止这一个部门，甚至不止‘源娱乐’内部。”顾时铭看向白安馨：“你还记得，我为了混进大楼，找到的那家外包公司吗？”
白安馨点点头：“你怀疑他们也参与了？”
“不止是怀疑，我当时就注意到，除了保洁人员，他们的招聘页面上长期置顶了一则招募私人保姆，住家阿姨等提供个人服务的岗位，开出的条件还相当优异。”回忆起那些招聘广告，顾时铭现在还印象深刻：“一旦成功上岗，他们承诺5年内能置换内城长期居留证。”
“什么？！”李小妍的眉毛都快挑到额头上了。白安馨没有这个概念，一脸茫然。简单地来说，以李小妍的收入水平，即使早已连续交满5年税，现在也只拿到一张临时居留证。
这家外包公司能轻易地给出这样诱人的条件，要是说背后没有“生命之源”的推波助澜，谁会相信呢？
早几个月走访受害者家庭的时候，李小妍就发现，这些受害者大多是婚姻不幸，经济状况恶劣，渴望改善生存条件的底层女性，也最容易成为这些用虚无缥缈的希望骗取利益的人渣公司的目标。
她盯着手机里记下的那串主人未知的号码，恨不得立刻拨过去将他们骂个狗血淋头。
光是看见她咬牙切齿的表情，白安馨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了。她小心地握住李小妍的手腕，既是安慰，也是怕她冲动之下真的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至少我们现在摸到了这根链条上第二阶段的门路，或许可以打个电话过去试探一下？”白安馨提议道，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直接突破口了。
顾时铭却觉得这样做过于冒险：“冒然打电话过去只会打草惊蛇。这个试镜地点十有八九也在外城，那里治安混乱，缺少监管，很难被发现。一旦他们警觉起来，再想找到他们会很困难。”
“那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吗？”好像眼前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还有，”他调出李小妍收集到的几张偷拍照，把背景不断放大，可以清楚看到角落里，小周正和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聊天，顾时铭指了指女孩胸前的徽章：“这所学校建在距离阳光社区两条街的位置，学生大多是附近的居民。他们放学回家的路大多是固定的，如果小周经常在这一带逗留，我想他不可能只接触过这一个女学生。”
“确实有道理。”李小妍点头附和。
白安馨更是流露出佩服的神情，但突然又想起他们眼前还有一道难关：“这么说来，我们还是不得不去外城？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都和外城有关。”
“咚咚咚！”一阵猛烈的撞击声让三人倏然紧张起来。顾时铭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三人立马屏住呼吸。仔细听，好像是从楼下传来的敲门声。整修区的老房子隔音虽然算不上好，但基本的噪音还是可以隔绝的，这时传到他们耳中清晰的敲门声，不知是用了多大力气。
“消防检查！开开门！”竟然是大喇叭的声音！小妍警惕地与白安馨对视一眼，对顾时铭做了一个“红”的口型。
顾时铭刹那间反应过来，为了找到安歆，他们甚至不惜一家一家地搜查。好在这栋楼早就是个空壳了，拢共也没住满五家人。
不一会儿，他们就听到那群人整齐响亮的脚步声从楼道里传来。白安馨看着天花板上亮晃晃的大灯泡，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拽住顾时铭的衣服，指指吊灯，又指着电子屏，用嘴型说：“电源！”
顾时铭一拍脑袋，猛地一个翻身，滚到沙发旁，按下断电扭。“啪”地一声，光线消失了，只余窗外火红的夕阳，橘黄色的阳光洒在面面相觑的三人身上，与忽快忽慢的心跳声组成一篇交响乐。
“消防检查！开开门！”这次轮到他们了。屋内的三人一动不动，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恨不得把心跳声也屏蔽掉。
“这家好像也没人住。”一个年轻的男人说。
“看看电表。”好像是那个打头的大喇叭，用嘶哑的嗓音指挥着他的小分队。
铁片互相碰撞发出“哐啷”一声，电表箱被打开了：“没走。”
“嗯，那就是没人，下一家。”
白安馨好像逃过一劫似的，松了一口气。
“等等！老大你看，他们家的电闸上没有灰，最近一定有人打开过！”年轻男人得意地说出自己的发现，向大喇叭邀功。
稍有放松的三人彻底紧张起来，李小妍和顾时铭环顾四周，寻找能当趁手武器的物件，白安馨在想，从哪个窗户逃出去最快最安全，同时想象着怎么把这几个人大卸八块。
大喇叭没作声，可能是在观察电闸上的细节，过了一分钟，兴奋地表扬年轻男人：“很好！要是找到这家藏着的人，奖金多分你一份！给我砸！”
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梆梆梆”的巨响，是他们在用金属工具砸门锁。
“怎么办？”白安馨无声地问：“跑？”
“去哪？”李小妍已经悄无声息地收拾好了背包。
顾时铭把收集好的资料放进文件夹里，拿出一个装满防身用具还有现金的登山包，看着另外两人：“外城。”
再结实的锁也经不住一顿猛锤，从屋里已经能听见门锁松动的声音了。三人加快了动作，从储物室里捞出一根结实的长绳，一端绑在窗户上，另一端系成一个圈，紧紧套牢在李小妍腰上。最先下去的人负责打探安全状况，确保没有红衣人出没，发出信号，接应剩下的两人。
白安馨夹在中间，顾时铭断后。
轻盈的李小妍顺利地落地，晃了晃绳子，表示安全，让白安馨尽快。
从储藏室的窗户望下去，23层的高度和不时吹来的阵阵微风让她双腿发抖，头晕目眩。
顾时铭利索地把绳子的另一端收回来，帮她套上绳圈，仔细扎紧确保不会松动：“快点，没有时间了。”
白安馨点点头，深呼吸，努力克制着恐慌，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窗台上。尽管一再告诉自己不要向下看，她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如乐高玩具般渺小的行人与车流瞬间冲散了她积累起来的小小勇气。
门外的人砸得越来越起劲，好像就快要成功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顾时铭。
“没关系的，”他探出半个身子，试探地用温热的掌心捧住白安馨的脸颊：“小妍会在下面等着你，我会一直拽着这根绳子。如果你还是害怕，那很正常，记住不要向下看，抬头看着我就好，什么都不要想。”说完，他回身反锁上储藏室的门，温柔地说：“去吧。”
简单的两个字却给了白安馨巨大的勇气，她颤颤巍巍地扶住救生梯的两边，一步一步踩结实了，向下走。这种高层老建筑的救生梯与其说是为了逃生，更像是让居民们练习攀岩。两边没有任何防护，只有沿着大楼外墙生钉进去的空心铁楼梯。
“不要向下看，不要向下看。”白安馨嘴里念叨着。实在忍不住了，就抬头看一眼，顾时铭微笑着站在窗边看着她，直到他的脸变得越来越小。渐渐地适应了以后，她走得越来越快，他的脸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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