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金渔线

陷入泥沼的人即使抓住一根稻草都会拼命地向上挣扎，更何况攥在手里的不是稻草而是金渔线呢。

        安歆做出这样的选择也许为了生存，也许为了虚荣，白安馨理解，但她无法不怨恨她为了逃避一时快乐带来的长久的灾难而将无辜的自己拖下水的行为。明明只要再走一步就是光明，她却转身躲进了舒适的黑暗里，让白安馨三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等她念完日记的最后一行，他们都没有说话，让沉默在复杂惆怅的情绪里蔓延。三个人各自怀着不同的感想，顾时铭在脑海里反复核对着安歆日记里的时间与父亲的实验室还有失踪时间的关联，白安馨只觉得安歆可怜又可恨，而李小妍，不知该高兴还是绝望，那么多受害者中只有安歆活下来了吗？如果安歆能活下来，那么她的妈妈是不是也有可能还活着？

        “所以，这里的双头老板指的是”李小妍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顾时铭，对方回以肯定的语气：“应该就是内城里的那对双胞胎老板。”

        白安馨长长地叹一口气，伸个懒腰：“原来我们早就能找到线索了，害得我们白白在这里浪费这么多钱和时间。”

        “也不算浪费，”李小妍拿出手机，打开今天的实事头条，榜首就是近郊自然公园的“骸骨疑云”。

        “看来我们的计划起效了，检察署的人已经介入，查到实验室只是时间问题。”

        顾时铭愉快地大笑道：“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李嘉式咬牙切齿的表情了。”

        “赶快走吧，今天时间紧迫。”李小妍把日记本妥善地放进背包里，三人按着原路顺利地返回了。

        路过花坛时，那女孩的尸体已经被黑压压的虫蚁覆盖。为了取证，顾时铭在上楼前已经拍下尸体的照片，此时三人看到这副场景，只有在心里默默替她祈祷，下辈子，不要投胎到这样的人世了。

        日记本里提到的事故，究竟有多么可怕，才能把好好的人变成野兽？

        比起这个，他们今天要面对的官司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有了视频做证据，顾时铭心里有十分胜诉的把握。

        “进城以后，我们兵分两路，”李小妍开着车，顾时铭和白安馨躲在后排制定计划：“我去法院提交证据，你和李小妍去找双胞胎老板。”

        白安馨嘴上答应下来，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李嘉式虽然会被自然公园的案子打一个措手不及，但那不代表他一定会放松对城门口进出的警惕。可他既然用官司的方式逼自己现身，也许就意味着他已经放弃了私下里抓捕她的念头？

        城门越来越近，白安馨感觉胸口有个不听话的小人挥着棒槌一通乱敲，心跳的节奏不受自己控制，手脚冒出虚汗。

        李小妍的车汇入等待进城的车流里，她假装若无其事地观察周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甚至进城的速度比起平日还快了许多。轻轻踩着油门向前滑，快轮到他们的时候，李小妍才发现，几个守门的大哥不知怎么了，竟然只拿着水晶条随意划拉了两下就放人进城，甚至有几个人亮起黄灯也没有多问，大手不耐烦地一挥，也让他们进去了。

        等到大哥走到他们这儿，更是夸张。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子隔着车窗往后排看了一眼，察觉到有个坐在车里还戴着墨镜的女人，竟好似抓到宝了一样，得意地歪嘴笑了一下：“今天你们撞上好运了，”他用水晶条指了指白安馨：“偷渡的吧？以往我们不可能让进的，今天，只要这个数，”他伸手比了个3，暗示李小妍速速进贡。

        白安馨从包里找出一对精致的钻石耳环，这是那天她为了新闻发布会特地戴上的，逃出内城后就再也没拿出来过，没想到还能有这种作用：“这个肯定够了。”

        守门大哥一看到钻石，眼睛都直了，点头哈腰地说：“您慢走，注意安全。”

        换挡起步之前，李小妍多嘴问了一句：“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不是一向查得很严吗？”

        大哥不屑地“切”了一声，很乐意向新的金主解释来龙去脉：“不知道那个‘生命之源’发什么癫，欠了我们几个月的工资，我们去讨，也没人理。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说我们的工作是外包的，让我们找中介去，可我们要能找着，还找他讨薪干什么呀？”

        李小妍透过后视镜与两人对视一眼，一脚踩下油门，加速冲进了内城，直到进入市中心，竟真没有人拦着他们。

        也许真正令李嘉式无力应付白安馨三人组的不是山上的实验室，而是早已透支，难以周转的财务状况。而情况越是捉襟见肘，李嘉式就越是心急，他已经走得太远，早就没法回头，除了用“源宇宙”的存在扭转败局，绝地逢生以外，似乎没有别的方法了。

        白安馨看着内城的钢筋铁骨，每一寸都被打上“生命之源”的印记，若有一天，这城里虚假的蓝天塌了，城里的人该如何求生呢？

        也许只有到了那一天才能发现答案。

        李小妍把车停在了整修区的路边，和白安馨两人下了车，换顾时铭独自一人开着车去了检察署。

        两个女孩又站在了熟悉的位置，仅仅过了不到一周，这里似乎就变了不少。

        这里住满了无数带着梦想和期待来到内城，却又没有资格留下的人们。他们来来往往，为内城添砖加瓦，租住在拥挤吵闹的单间里，日复一日，直到把心里的火光磨灭干净，有的带着十余年微薄的家当回到外城，过着不重要，没有希望，但懒散的日子；有的选择咬咬牙，放下所有尊严也要赖在城市的阴沟里。最后，新的年轻人们会填满前人的空缺，开始新的周而复始，成为内城滚滚向前的永动机。

        就像整修区，永远有一个缥缈的承诺吊在眼前，却总也等不来兑现的时机。

        李小妍与白安馨穿梭在不同，但又相似的人群里。他们的身高，长相，性别，衣着谈吐都各不相同，只有疲惫无光的双眼，麻木行走的双腿，还有失去自我的大脑在暗示着，他们都是内城的工蚁。

        他们从有轨电车和火车里涌出来，四散在小餐馆和隐秘的公寓门前。

        两人凭着记忆找到了不起眼的小门面，却发现上面被贴上了白色的封条，一把电子门锁彻底将店面与街道隔绝。

        李小妍抓住一个过路人问他知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匆忙的路人像是运转中的机器突然被截断了设定好的轨道，大脑空白地关机重启之后才明白过来。

        “前几天这两条街在搞整改，一些店老板被抓去调查了，每年都有几次，过几天就回来了，等等吧。”

        白安馨向他道了谢，他又转身回到自己的轨道上，低着头匆匆忙忙地消失在街道尽头。

        她不死心地走到店门前，试着用小刀划拉电子锁头，又用脚去踹铁卷帘。电子锁轻轻发出“咔拉”几声，仿佛高傲地表达着高级科技对冷兵器和人类脆弱□□的不屑一顾。

        李小妍拉住她：“没用的，想想别的办法吧。”

        “难道真的只能等？”他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

        “要真的只是例行整改询问倒也等得起，”李小妍叉着腰，嘴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她能想象到的最差的状况，莫过于李嘉式已经发现了双胞胎老板有蹊跷，借着整改的名义实际上是搜找线索。

        “对了！不是还有一扇门吗？”白安馨突然想起那天她们从地下室走出来的另一道门。

        两人决定去碰碰运气，绕到了店门背后，还真的有意外的发现。

        隐蔽的黑色大门上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暂停营业。再仔细多看几眼，在右下角的角落里，用灰色的小字标注：急客请敲门，左三下，右三下，上三下，下三下。

        白安馨大着胆子，跟着上面的指示敲了十二下。门上突然打开一个小方框，一只黑色的眼睛骨碌碌地打量着她们。

        “原来是贵客啊。”老板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来，小方框迅速合上了，门的下方打开了还不及腰高的门洞：“快请进。”

        彼此对视一眼，白安馨果敢地从下方钻了进去，李小妍紧随其后。

        地下室里还是一如既往的黑暗，全靠老板手里拿着一盏小灯照明。

        “真抱歉，本来应该好好招待贵客，但是整改的那群人把我们的电给断了，没办法，只好先这样凑活。”

        “没关系，”白安馨勉强地笑笑：“我们原本以为你们俩都去配合调查了呢。”

        老板突然停下，转过身，白安馨来不及刹车，差点撞倒他的胸口。微弱的灯光下，她看见老板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半晌才开口：“只有我的哥哥去了，毕竟，这里登记的住户只有一个人。”

        “噢，噢，那挺好。”老板似乎不太乐意提起这个话题，白安馨只能尴尬地打哈哈。

        老板带着她们走到顶，转身打开了右手第一间，她记得这里好像是“储物室”。

        “嗯，那个，”潜意识里的不安感作祟，白安馨有些抗拒走进这个房间，她想先下手为强：“老板，你知道，西瓜花是黄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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