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今年芍城的雪，下的晚了些。除夕夜，才迎来了第一场雪。
夏子昂正在家里忙的焦头烂额。夏家今年，受过颇丰，拜访的人也格外多了些。但夏子昂还是会抽空给禾西西打个电话，也没有想说的话，但只要听到她的声音，哪怕呼吸声，就心安。
西西妈妈把骨灰盒埋在小花园里，埋在了西西种的一片油菜花的旁边。白雪皑皑，把枯萎的油菜花，包裹的严严实实。一向怕受寒，不喜欢去花园里坐着的妈妈，也会裹上厚厚的棉衣，坐在小花园里，安静的坐一会儿。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看油菜花，还是看洁白无瑕的雪花。
“妈，进来吧，外面冷。”禾西西站在后面看了妈妈很久，妈妈都不曾发觉。
“好。”妈妈缓慢的从凳子上起来。
有一瞬间，禾西西觉得，原来，妈妈真的老了。头上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搓。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了。一双又大又圆的眸子，也不似从前般明亮了。
“妈，又一年除夕了。去年好像我们和子昂一起吃的火锅？”西西想起来去年，三人围在桌前吃火锅的画面，那么温馨，那么美好。
“是啊。今年，子昂忙了吧。”妈妈的脸上浮现了这几天来的第一抹笑容。
“嗯……他今年很忙。所以，是我们两个人的除夕了。”
“我去包点饺子。”西西妈妈向厨房走去。
西西望着妈妈的背影，总觉得妈妈虽然嘴上恨爸爸恨得要死，但是爸爸真的离开了，她还是十分不舍的。或许，她并没有那么恨爸爸。或许，她是真的很爱爸爸。不然这十几年的折磨与痛苦，若非心中有支撑，该怎么熬呢？？？
晚上，西西和妈妈吃着饺子，看着春晚。手机里的短信，收到个不停。各种新春祝福。
禾西西没有逢年过节发祝福的习惯，但还是一个一个回复了谢谢。
俞梦瑶打来电话：“西西，新年快乐呀。”
“快乐……快乐。”不知怎的，禾西西听到这句，竟忍不住红了眼眶。
“嘻嘻嘻，你回来蓝城了吗？明天出去玩啊。”俞梦瑶还是那么可爱的声音，一点没变。
“前几天回了。现在又回芍城了。”禾西西垂眸。
“啊？？？你不在蓝城过年吗？”俞梦瑶不解，毕竟蓝城才是家，而且西西也已经和爸爸和好了。
禾西西沉思了一下，深呼吸了一口：“我爸他。。。去世了。”
空气突然安静，俞梦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前段时间的手术很成功吗？为什么突然就去世了？俞梦瑶心里很多不明白，却问不出口。不敢问，怕禾西西说起来再伤心。
“嗯……别太难过了，人必有一死嘛。我……提前几天去芍城吧，陪陪你。”俞梦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可以缓解禾西西的痛苦。
禾西西曾经说过，俞梦瑶就是个开心果，跟她在一起时，我最轻松最快乐。
那……就让我这颗开心果，去陪陪你吧。俞梦瑶心想着。
“好。”西西匆忙挂了电话。
禾西西不敢再接电话，春节除夕的气氛，似乎和西西的心情成了反比。越是开心，越是悲伤。
西西妈妈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走向了花园。西西妈妈把饺子放在桌子上：“你不是最喜欢吃饺子吗？还喜欢吃肉馅肥的，这是我专门给你包的一碗。还是。。。无福享受了吧。”
西西妈妈又在花园里坐了许久。
“夜深了，快去睡吧妈。”西西把妈妈扶林屋里。
然后回去花园，把一碗已经冷冰冰的饺子，倒进了垃圾桶。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你说对吧？”禾西西对着那片被白雪覆盖的油菜花说。
禾西西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悲伤可以有，但不能影响生活。西西一向是个理智的人，更是个坚强的人。
禾西西泡了个澡，躺在床上时已经临近凌晨一点。禾西西拿起手机打算跟夏子昂说晚安，却收到了贺希辰的短信。十一点五十九分，祝你新年快乐，越来越好。
禾西西一条短信，编辑了好久，最终还是发了出去。
“贺希辰，不知道是不是该跟你说一句抱歉。你救我爸爸的那一片肝叶，他……没有保护好它。他……去世了，一个星期以前。自杀，火化，还算安详。无他，勿念。你赋予他第二次生命，你有权利知道。”
贺希辰收到短信后，手颤了颤。虽然西西对于心情只字未提，但他知道禾西西一定很痛苦。
贺希辰慌了，我应该怎么做？现在禾西西一定需要人帮助，需要人安慰。可我却身处异国他乡，他凭什么说爱她？我连最基本的陪伴都做不到。
贺希辰拨通秘书的电话：“帮我订回国的机票，越快越好，快！”贺希辰最后几乎是喊出来的。
秘书一头雾水：“贺总，你怎么了？”
“西西……她父亲去世了，我想。。。回去看看她。”贺希辰一时间竟然忘了还有夏子昂。
“不……不用了。她有夏子昂。”贺希辰坐下来冷笑一声，挂断了电话。
还好，你有夏子昂。还好，你不是一个人。贺希辰松了口气，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原来一个人紧张过度的时候，真的会大脑一片空白。我险些忘了，你有男朋友。”
贺希辰拿起手机，打了几个字发给了禾西西：照顾好自己。
禾西西昏昏欲睡，听到手机响了，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然后嘴角微微上扬：“我会的。你也要。”
禾西西今晚睡的还算不错，前几天晚上一直被噩梦惊醒。
又下了一夜的雪，早晨醒来以后，窗外一片白茫茫。
禾西西早早起床给妈妈做了早饭，还给晴天洗了个澡。
“怎么样香不香？新年新气象！给你洗个澡！”禾西西抱着晴天闻了又闻。
妈妈醒了以后，看到餐桌上禾西西已经盛好了饭。
“起这么早啊。”妈妈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这几天不用工作，没那么累。就不赖床了。”禾西西给妈妈扒了个鸡蛋。
“这个寒假，带我去旅游吧。”一向怕耽误西西工作的妈妈，今天竟然主动提出了去旅游。
禾西西愣了一下：“好。早就说带您去旅游，一直没机会。”
“去看樱花吧。”妈妈眼神中充满了向往。
禾西西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妈，这是冬天唉。哪里来的樱花啊？”
妈妈垂眸，眼里堆满了失落。禾西西看到妈妈的微表情变化，心里微微一痛。
“好，我现在就订机票。万一。。。万一就开了呢。”禾西西拿出手机开始看机票。
西西妈妈的食欲似乎不怎么好，粥喝了少半碗，鸡蛋也没有吃完。
“那咱们后天出发吧。”西西已经订完机票，然后看到了妈妈已经放下筷子：“妈，你怎么了？吃这个点？”
“今天不饿。吃不下了。”妈妈委屈的摸了摸肚子。
“行，那中午多吃点。”禾西西说完就端着盘子走进了厨房。
禾西西在刷碗的时候，电话响了，是夏子昂，妈妈给禾西西把电话拿了进来。
“宝贝儿。想我没。”夏子昂语气宠溺，又带了些撒娇。
“想了。”西西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刷着碗。
“那我明天去找你吧。”夏子昂想忙里偷闲去找禾西西，毕竟禾西西现在也比较需要人陪。
“好啊。明天不来，你估计十几天看不到我了。”西西一副傲娇的语气。
“什么意思？你要去哪？”夏子昂眉头微皱。
“去日本，看樱花。”禾西西想起动漫里的樱花场景。自己自己很喜欢的一首日语歌：樱花樱花，想见你。
“啊？？？你要去看樱花？樱花是从三月份开始开的，你这个季节去看樱花。。。”夏子昂先是不理解禾西西的决定，又想到十几天看不到禾西西，就开始心慌。
其实不只是夏子昂不理解，西西自己也不理解为什么妈妈想去看樱花。
“刚刚决定的。我妈想看，我就带她去。”
“我想陪你去。”夏子昂语气坚定。
“你太忙了，就忙你的。不然到时候，叔叔阿姨该怪罪我了。”禾西西怕大过年的把夏子昂带走，叔叔阿姨不高兴。
“我不管，我就要去。我现在就去跟他们说。”
“哎？哎？哎？”禾西西紧喊慢喊也没拦住夏子昂挂掉电话的速度。
禾西西无奈的摇了摇头：“果然男孩子都成熟的晚。”
夏子昂因为此事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你到底懂不懂！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为什么还是只知道玩！我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拼命难道不是为了多给你争取一些吗？？？可是你呢！你每天都在干什么！”夏子昂爸爸气的狠狠拍了下桌子，然后咳嗽不止。
夏子昂赶紧给爸爸锤了锤后背，倒了杯热水：“爸，你知道的，西西爸爸去世了。她一定需要陪伴，需要我。”
爸爸更加生气了，把杯子摔倒了地上，水溅了一地：“每天就知道禾西西！禾西西！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还有没有这个家！”
“爸！您不是一向挺喜欢禾西西的吗？怎么现在突然这样了！”夏子昂满脑子的疑惑，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爸爸叹了一口气：“爸爸只是不想看着你这么付出，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夏子昂眉头紧锁：“什么啊爸？你在说什么？”
爸爸站起来去收拾地上的水杯碎片，夏子昂也跟着收拾。
“贺希辰写的那封信，我看过了。你妈妈那天收拾你房间，在你衣柜里看到的。”夏子昂父亲缓缓直起腰。
夏子昂手像不听使唤一样，悬在了半空中。
“那……你当年是不是害了贺希辰父亲？”夏子昂眉头微皱，凝视着爸爸。憋了许久许久的话，终于终于，问出了口。
夏子昂爸爸坐回到凳子上，深深叹了口气：“当年的事，不提也罢。但确实我犯了个大错，所以我才担心你。贺希辰救过禾西西的父亲，我怕贺希辰利用禾西西伤害你。”
虽然夏子昂早就知道真相，但听到父亲亲口说出来那一刻，还是揪心了。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父亲，原来也做过那样不堪的事。
“爸，你多虑了，西西不会的。贺希辰也不是那样的人。”夏子昂语气有点失落。
“爸爸呢，年轻时候犯糊涂。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愿意当面向贺希辰道歉。”夏子昂爸爸推了推眼镜，他看出来了儿子对他的失望。
“嗯……有机会的话……再说吧。”夏子昂坐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
“孩子啊，你想去的话就去吧。”最终，夏子昂爸爸还是妥协了。
“好嘞。谢谢爸。”夏子昂从沙发上跳起来，赶紧回房间给禾西西打电话。
“宝贝儿，明天我去找你，后天一起去日本。”
“好。你爸妈没有不高兴吧？”禾西西还是有点顾虑。
“没有，怎么会。”
“那就好。”
晚饭过后，禾西西和妈妈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一起出去踩雪。
“妈，你不是最怕冷了嘛？”西西全身上下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大大的眼睛，眨啊眨。
“突然啊就想明白了，人活着一辈子啊，如果不干点自己想干的事儿，不是白在世上转一遭嘛。”西西妈妈其实喜欢吃冰，喜欢吃辣，但是胃病，只能吃清淡。季节也一样，西西妈妈更喜欢冬天，但体弱多病，还是夏天更好一点。
“那也得注意身体，不然病了没人替您难受。”西西说着就给妈妈把围巾又紧了紧。
“西西啊，你的胃也不好。遗传我了，你一定要注意啊。还有啊，你一向稳重要强。如果真的有什么难过的事啊，千万别再心里憋着，容易憋出病。给小俞啊，小欣啊说一说。”
禾西西突然想到俞梦瑶说早来芍城几天：“啊呀！我怎么把这事忘了，我得赶紧俞梦瑶打个电话。”
西西妈妈勾了勾嘴角：“总像个孩子一样，咋咋呼呼的。”
西西环住妈妈手臂，头靠在妈妈肩膀上：“在您面前，我就是孩子嘛。您就是我一辈子的避风港。”
西西妈妈笑了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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