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已经是接近晚上九点钟，整栋楼里面安安静静，只有阶梯教室那边有遥远的音乐声传来。温思聊看了眼许则邻学长，又往四周看了看——空无一人。
“温思聊——”许则邻脸憋得有点红，突然开口的声音吓了温思聊一跳。
“......”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话挺不合适的，但是，其实......其实......刚才，我也想上去给你送花的。”许则邻吭吭哧哧半天，说出了这么句话。
温思聊大脑飞速旋转，却找不到合适的回复他这句话的句子。
不过，今晚的许则邻学长，好像很奇怪，不像平时那么沉稳又冷静，看起来有点紧张，脸红的好像，要烧起来了一样。
还未待她开口，许则邻继续说：“我其实也不是，要你现在就回复我一个确定的结果，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
温思聊在那一瞬间睁大眼睛，大脑瞬时变得有点混乱。
“总之，这就是我想说的话，你考虑一下。”许则邻说完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又回头语速极快的说：“我这边还有几本错题笔记，如果你需要可以跟我说。”说完快步离开了。
“......”温思聊站在原地，心情很复杂。
自己这是，被表白了吗？
而且还是被，优秀的学长，表白了。
一瞬间思绪像是出弓的箭，飞速奔远。
他喜欢自己吗？好像自己从来没感觉到哎。
而且，一共也才认识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见过几次，就这样就喜欢上自己了吗？
她低着头咬了咬嘴唇，又扭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把头发拢到耳后。
自己被表白了！
正在她心情在激动喜悦和不安中来回震荡甚至来不及考虑自己是否也喜欢对方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早恋合适吗？”
在那一瞬间，温思聊差点以为是教导主任黑着脸出现要抓她去做早恋典型然后请家长，回头一看——是耿然。
“......”
“耿学长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就突然出现了？”温思聊把已经跳出去的心脏重新放好，吸了口气恢复平静。
“我刚才不是说话了吗？”耿然阴沉着脸，没什么情绪。
他也觉得无语，自己只是想上个洗手间而已，就见证了这么一出表白大戏。
“......那行吧。”温思聊说，“我准备回去了。”说完想起自己没洗手，然后草草洗了个手准备出去。
“温思聊，”耿然语气一抬，带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不悦，“你知道我们学校是不允许早恋的吧。”
温思聊怎么可能不知道。
临大附中校规第一条就是不准早恋，一旦被发现那就是通报批评记大过外加请家长套餐。不过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再严苛的规定也压制不了青春期的躁动不安和跃跃欲试，校园里像程遇安和尤玲玲那样光明正大谈恋爱的人并不在少数。
当然，只是在同学面前光明正大，遇到了老师和家长，还是得松开小手，夹着尾巴做人。
她整理了一下心情恢复平静，声音轻柔但有些下意识的咄咄逼人：“学长，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早恋了？”而后理直气壮看着耿然一眼，“如果表白都算谈恋爱，那我现在跟你表白，你是不是也算早恋？”
“......？！”
耿然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记忆像是被撕了个口子，随即又被封上。他嘴角弯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缓缓开口：“你可以试试。”
“......”温思聊有点哽住，“......总之，我没有早恋，我先回去了。”说完径直往大礼堂方向去了。
“这样最好。”身后耿然的声音传来。
刚走到阶梯教室，温思聊立刻找个位置坐下，然后掏出手机敲了一排字发给蒋樱：【你猜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蒋樱那边秒回：【我是不是中奖了？IPAD还是耳机？！】
“......”温思聊打字的手停滞了一下，然后继续回复：【不是。】
【樱樱，我刚刚被表白了！！！】
蒋樱那边隔了大概十秒钟跳出了一条消息：【所以呢？】
温思聊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复了。
被表白难道不算是一件大事吗？樱樱怎么这反应。
那边消息继续弹出：【您现在可以打开摄像头看一下自己的脸】
【说实话，长成你这样的，被表白，很奇怪吗？】
而后自问自答：【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
【好吧，我还是有点好奇的，谁跟你表白了，我认识吗？】
温思聊：【......可，我是第一次被，表白。】
温思聊的确觉得自己长得还算不错，可是她一直觉得，长得好看不好看，跟受欢迎程度一点关系都没有。
至少在蒋樱口中长得极为好看的自己，就从来没有受欢迎过。
喜欢自己的男生，更是没有。
这让她想起，以前初中的时候，在所有人都讨厌自己，排挤自己的时候，有一个叫杨海营的男生，却从初一上学期末开始的时候，对自己特别照顾。
温思聊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冬天的下午。
她午休结束以后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刚写完的英语作业不翼而飞。
作为英语课代表，如果自己的卷子都交不了，那还怎么去收别人的作业。
她几乎把抽屉和书包翻了个遍，就连同桌那边她甚至都检查了一遍，却丝毫不见试卷的影子。
后来她每次想起这件事都觉得，其实找不到也就找不到了，跟老师解释清楚情况就好了，自己从前一直都那么认真，老师也不至于不相信自己。
可是当时的她是真切的急的哭了出来。
就好像是一直以来压抑的委屈和心酸，在这最后一根稻草的压迫下，彻底绷不住了。
耳边温怡和她的几个朋友窃窃私语“课代表都不交作业那我们还交什么？”
温思聊当时就觉得，试卷一定是她们拿了。
可是她没有证据。
以前发生类似的事情，不管旁人怎么说，她都会去对质，红着脸跟她们争。
毕竟在温怡出现之前，父母关系即便不好，可她也是被父母呵护着长大的，强烈的自尊心和自信心足以支撑着她去为自己理论——她有这个底气。
可是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撑不住了。
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脸红脖子粗的争来争去似乎没有用，就连自己的同桌都不太乐意和自己说话。
情绪慢慢酝酿，似乎是到了一个最高点，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崩溃大哭或是抄起桌上那瓶刚接的热水直接浇到温怡她们头上了。
那时候班上有一个男生，走路很不协调，两边的脸也明显不对称，可他很受欢迎，大家也都很喜欢他。他本人似乎也没怎么被身体的障碍影响太多，整个人都很自信，还在元旦晚会上为大家表演了一个小品。
温思聊突然觉得自己很羡慕那个男生，她有时候就在想，假如自己也身体有缺陷，是不是别人就能，对她好一点。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不应该用这种想法来揣测一个本身就在遭受病痛折磨的人。可是她想了无数理由，也想不出为什么大家就是不喜欢她。
她从来不撒谎，对同学也很友善，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情，学校募捐的时候她把自己一个月生活费的一半都捐了出去。但是没有人喜欢她。
她知道自己的同桌也是个很好的人，从没主动对她做出不道德的事情，但是她，就是不喜欢自己，对自己很冷漠。
为什么？
就是因为温怡她们撒播的流言吗？
那个时候她想不明白，比起害怕和流言中所说的有问题的她相处而被带坏或伤害，大家更害怕的是被旁人认为，自己也是那样的人。
那样的，会被排挤孤立和不接受的人。
大家都是一方面追求与众不同而尽力特立独行，而另一方面，又不希望别人认为自己是怪胎。
都是在这种自我矛盾中，不断的成长、成熟起来。
这个时候，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把她那张试卷完好的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这应该是你的试卷。”杨海营微笑着说。
温思聊永远不会忘记这张脸，这张脸颊瘦削单眼皮薄嘴唇的男生的脸。
不是因为他帮了自己，而是因为，在温思聊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以后，却忽然在一个晚自习结束以后的夜晚，听到他和温怡她们说了那样的话。
“我怎么可能喜欢她，只是可怜她罢了。拜托，当初让我去还她卷子不是你们让我做的吗？”
“我就是觉得她贼缺爱好吗？随便给她买个早餐她都能高兴的直拍手，像一条摇尾巴的狗。”
“感觉她现在好像真喜欢我了啊，那你们说，我什么时候跟她摊牌？”
“什么你们不管，当初还是你们想到这个好主意的哈哈哈。”
初中学校离家远，因而她住校，那天晚上她回宿舍的时候刚巧下了大雨，回去拿伞的时候刚好听到了这段对话。
宛如五雷轰顶，温思聊觉得自己好像被整个世界背叛了一样。
她没再进教室拿伞，哭着奔入雨中往宿舍冲，雨水又咸又涩灌入她的口中眼睛中，到宿舍的时候衣服已经湿了个彻底。
室友只是奇怪的看了一眼，一句话没说。
就算是现在，想到这件事，温思聊依然觉得胸口隐隐的疼痛，好像是被细针一点一点扎。
绵延不绝，而又让人无可奈何的疼痛。
蒋樱那边已经‘震惊’了十几条消息。
【你，温思聊，没被男生表白过。】
【所以，你以前的同学，你们班男生是瞎，对吧？】
【哦不是，你们班女生可能也看不见。因为，我，一个24K纯钛合金直女，都完全想跟你表白好吗？】
【除了长得好看之外，不吹不黑，你这性格我真的爱了好吗？又酷又飒......】
温思聊弯了弯嘴角敲出了一排字：【是啊。】
【或许他们是眼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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