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耿然从洗手间回来后, 一眼就锁定了温思聊那张低着头被手机荧光照的微微亮的脸。台上正在表演最后一个节目：芭蕾独舞。台上少女身着白裙在湖面翩翩起舞，身后是绿树密林，音乐婉转悠扬, 潺潺入耳。
他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边, 身体陷进阶梯教室的软布椅里面, 吓了温思聊一跳。
“你说——”全场的灯光刷的打开, 最后一个节目也结束了。
全场由安静恬淡转为人声鼎沸, 温思聊转身过来看着耿然：“怎么了？”
少女的脸清晰明确出现在距离耿然不到二十厘米的位置, 她的五官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 甚至连上的浅浅的绒毛都一览无余。
像是一颗深水炸弹撞入湖面，在他心里撞出满世界汹涌。
一时没反应过来, 耿然握拳在口边轻咳了一下说：“什么？”
“学长刚刚不是说‘你说’吗, 才说到一半。”温思聊眨眨眼。
台下的同学正在聚精会神的听着中奖名单, 温思聊也不时低头看手中的门票——但是直到最后, 也没听到主持人念到蒋樱的号。
“也没什么，一会儿结束的时候你等一下。”耿然坐正，眼光欲往正打字的温思聊的手机上瞟, 但是及时收住了。
温思聊边跟蒋樱汇报中奖失败的结果边说：“学长有什么事情现在说吧，我现在作业还没写呢，一会儿得赶紧回去了。”
耿然又想起了刚才小树林那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此刻少女黑睫低垂，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往手机屏幕上敲着字。
“我是说, 上次那两个小混混，我并不是怕他们。”耿然心里觉得矛盾又愤愤, 就好像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说出这些含糊又黏腻的话，用尽一切力气却阻止不了自己一样,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解释——“你说，我怎么可能怕那两个无赖？”
温思聊收起手机，按灭屏幕，睁着杏眼看着耿然，眼尾一扬，“也是，你不可能怕他们的。”而后想起台下坐着的耿校长。
名震临大附中的耿大少，校长的唯一亲儿子，怎么可能怕区区两个无赖。
“是我误会啦。”她微笑着解释。
“咳，知道自己误会了就好。”耿然附和了句，声音忽又低哑：“不过，我是说真的，要是你再被堵，真的可以叫我。”
“我经常在网吧街那边的。”
“哎？”似乎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认真吓了一跳，温思聊从和蒋樱的聊天中跳出来，让自己想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有，遇到其他事情也可以跟我说。”
女孩子就要干干净净，无忧无虑的像个小公主，不需要神情坚毅打败坏蛋，不需要委屈伸手扇坏人耳光，耿然心想。
可，假如这样可爱的她真的有勇气面对这一切的话，自己也是可以，站在她身后的。
骑士未必一定要手握剑盾冲在公主面前。
也可以在她斩杀巨龙的时候守候在她身后。
“学长——”温思聊皱了皱眉头，似乎是下定决心了才说出这样一句话，“其实我还是觉得，不要总是泡在网吧。”
虽然自己和他好像还没到可以说这种婆婆妈妈的话，可是，毕竟他刚才——也是在关心自己。
温思聊犹豫很久，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
行吧，在我所有的话中，你就听到了那句“我经常在网吧街那边”，耿然觉得有点欲哭无泪。
这个理解能力也是可以的。
“虽然我觉得这样说让人有点烦，但是我还是觉得，考一个好大学还是挺重要的。”温思聊认真地说。
周围同学很多正在退场，整个阶梯教室里面，人头攒动，吵闹声不绝于耳。
耿然轻笑：“温思聊，你是不是一天到晚就知道写作业，考试？”
“目前是，我一定要考上临江大学的。”她看着眼前这个次次考试都不及格的差生，似乎觉得自己这句话会伤到对方一样，“那个，是要尽力就好了，也不一定非要考到那个大学才算优秀啦。”
“哦。”耿然无所谓的应了一声，“临江大学应该挺好考的吧。”
“......”温思聊心想，您是失忆了吗？忘了自己次次考试都不及格这件事了吗？
但是，为了不打击学长的积极性，她还是点点头附和道：“要是努力的话，应该每个人都有机会的——”
“耿然！”秦浩从他身后跳出来重重在他肩膀上拍了下，吓了温思聊一跳。
耿然面无表情的回头，“有事？”
“赶紧上台拍合照啦，拍完去网吧，我他妈又掉了一个段！”秦浩说这就拽着耿然往台上走。
耿然回头看了眼温思聊，温思聊连忙看向别处——一副与我无关若无其事的表情。
“今晚不去了。”耿然说。
“啊？！”秦浩回头，“为什么啊，那我跟程遇安那个逼怎么打？”而后看了一眼耿然身后的温思聊，“哦——，我知道啦，懂得懂得。”
耿然在他身上踹了一脚，“你懂什么，回家写作业！”
秦浩被踹了一脚以后仍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写作业？你逗我的吧？”
眼看耿然又要发作，忙举手投降，“行行行，今晚写作业，那什么时候能去玩？”
“我先上台拍照了。”温思聊摆摆手忙挤着人群往台上走去。
她实在是不想再看他们两个武力来回了。
确切来说，是耿然单方面对秦浩施加武力值。
秦浩这才拉着耿然小声问了句：“怎么回事儿啊？突然就不打游戏了？交个底呗？恋爱啦？管得严？”
耿然推开他理了理衣服也往前走，走了几步顿了顿脚步抛下一句“还没”继续走。
秦浩大大的“卧槽”一声，瞪着眼睛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程遇安从秦浩那里听了文霜萱跟蒋樱的那件事以后，瞬间无法直视这个平时对任何人都温柔和善的文霜萱了，还在纠结，见面还要不要跟她打招呼之类的事情。
还好拍合照的时候她也没来，程遇安端着相机在台下帮尤玲玲拍了好几张特写。
然后尤玲玲看到照片时，白眼差点翻上天：“程遇安你拍的这什么玩意儿？”
因为耿然不去网吧，秦浩他俩也就都不去了。
结束的时候也快十点了，几个人也都立刻回了家。
耿然到家的时候，门没锁，他推门进去，便看到父亲坐在客厅沙发上等着自己，母亲少有的不在。
像极了一个等待猎物入网的雄狮。
他也没在意，准备直接回房间。
“耿然——”耿重声音雄厚中气十足的喊了他一声。
气氛一下子被拉紧，像一根满弓的弦。
“怎么了？”耿然停下脚步。
耿重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示意他坐下，耿然却像没看到一样，毫无反应。
耿重提了口气，“今天你也去表演了？”
“你都看见了还问？”耿然语气没什么情绪，说不上生气，但也明显不是开心。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耿重无声的叹了口气。
“还有别的事吗，我要去写作业了。”耿然说。
耿重气的眼睛一闭——听听！他要去写作业了，多敷衍的理由！他还知道写作业！你哪怕是说要去打游戏去洗澡都显得真诚一些！
但是，极强的自控力让他没有发作出来，耿重站起身，放弃了这次的“谈心”，“行，你去吧。”然后迈步走向了卧室。
耿然头也没回，走到卧室关上门，从校服深长的口袋里抽出了几张试卷——月考结束以后的国庆假期作业。
往常他的作业都是ABCD随便写一下直接上交的——刚开始也有各科老师本着关心负责的原则跟耿校长反应，经过数次教育无果后，就连耿校长都放弃了。
那其他老师就更不敢管了。
耿然把试卷丢在桌子上，躺到床上打开了游戏，玩了几分钟以后又把游戏关掉。
从很久没动的书桌抽屉里翻出了一只笔，拉开椅子坐下，随意的展开试卷开始写。
他写作业的时候，习惯性的皱着眉头，圆珠笔刷刷刷的在试卷上移动着。
台灯灯光柔和又明亮，灯下少年腿支在椅子上，背略微弯着，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试卷。
修长的手指捏着笔，写写停停，灯光洒在他的发间，暖融融的，少年偶尔抬头思索，大部分时间都在认真答题，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身上却莫名有一种向上的力量。
第二日便是国庆节假期，耿然爸妈定了去巴厘岛的机票，一早就出发了。
刘舒叶本来问耿然要不要去，耿然一脸不耐：“妈，您跟我爸两个中老年人秀恩爱还不够是吗？非得让我看着？”
刘舒叶临走前脸上洋溢着喜悦给耿然转了一笔不菲的“过节费”，拉着小皮箱蹬蹬瞪的挽着耿校长出了门。
身后耿然不忘交代：“您发朋友圈记得把我屏蔽。”
耿然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家里，百无聊赖。
房子按照耿重的喜好布置的古色古香，窗边高大的楠木书架上林林总总摆着一本本书和砚台毛笔，上面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墙面上挂着一副宋代风俗画，玻璃镜面反射着阳光。
三人群里程遇安早早发了一条消息：【这几天就不跟你俩光棍一起玩啦，我跟玲玲去爬山。】
耿然直接退出群聊，打开电视拿出游戏手柄，玩了两局又扔下手柄，抓起了沙发上的手机躺下闭着眼。
昨晚写完试卷已经凌晨两点半，早上又不到六点就被老妈拽起来，耿然这会儿头昏脑涨，连从沙发上起身去卧室都懒得。
刚好秦浩的一条消息在群里弹出来：【一大早就秀恩爱，程遇安你这人怎么这么贱呢？】
程遇安秒回：【我跟玲玲都到山顶了你还一大早，也是，单身狗的生活就是这么无趣。】
三人群里半天没动静，然后被秦浩发的一连串标题惊悚的新闻链接刷屏。
【情侣周末相约爬山，双双失踪至今未归！】
【情侣爬山遇袭，一死一伤！】
【情侣相约攀爬天峻峰，女友不慎跌落悬崖！】
【情侣登山女友失踪，男友：只留下了一根手指！】
......
有的新闻标题还带着图，看着血呼啦的，耿然黑着脸直接关了静音。
程遇安那边反应了几秒钟，然后各种不堪入耳的语音和不忍卒读的国骂席卷手机屏幕，秦浩那边只发了个“哈哈哈”后满意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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