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爬满了荆棘和绿藤的铁门敞开。
外面是满世界找她的人。
几股势力才不久和守卫庄园的保镖发生争执。
在某一刹那, 他们安静了下来。
满园金黄的中间,傅惊野抱着南姝走了出来。
鹅黄色的裙摆轻飞,她靠在他的胸膛,美丽的脸上挂着微笑, 安静得像是做着美梦, 手里抱着一束太阳花, 整个人像融化的香甜奶油蛋糕, 无声无息。
带着讽刺的笑, 他的声音愉悦。
“南姝, 他们来见你了。”
低头望着她时, 眼神又是柔情与宠溺。
“你不用操心,我来招待就好了。”
四大世家的众人们愣在了原地。
他们所有人都在怀疑眼前发生的一切。
可傅惊野怀里抱着的不是南姝会是谁?
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无法接受,找遍了所有地方, 最终见到的只是南姝的尸体。
他们捂着嘴,瘫软了脚,失声痛哭。
撕心裂肺, 却唯恐打扰了她安宁。
陆星盏血红色的眼睛抬起来,望着那笑容挑衅张狂的男人,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傅惊野!我不会放过你——!”
冷笑阵阵, 傅惊野阴暗的眼里, 挂满强烈的讽刺。
“你们以为自己有资格见到她吗?”
“事到如今, 还妄想求她宽恕原谅?“
“晚了,一切都晚了……”
悲苦的声音, 一次次地低落下去。
仿佛骤然心房洞开,雷电当头而劈,强烈的震痛中, 那席卷而来的罪孽,洪水猛兽般吞没了整个山间峡谷。
是啊,他们在南姝面前……都是戴罪之身。
东方瑛捏紧拳头,质问傅惊野:“你为什么要折磨她,为什么!南姝她没有害过你,你知道真相了么!我们都、都……误会她了……”
她的声音带着强烈的羞愧,夹杂着鼻酸,弱了下去。
傅惊野望着南姝,声音放得很轻:“你以为我和你们一样,会责怪她么。如果徐泾有告诉过你们天神的事情,你们就应该明白,南姝早在之前,就被南芮绮注射了天神,成为了实验体。”
五雷轰顶。
孟筱枝在迟钝的思考中,明白了这个不可思议的真相,从茫然,顷刻转变为愤怒。
愤怒让她瞬间有了力气,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实验体?小姝怎么会成了实验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孟筱枝扑上去,想要看看女儿,面前的人墙却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南裕森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心中一片恶寒,用着仅剩的力气,拉住如今因为无法这接受事实,而变得歇斯底里的妻子。
耳边是妻子的哀嚎,南裕森的心也跟着一片片碎裂。
在场的人都没了知觉般愣住了,即便是孟筱枝动静如此之大,也没将他们唤醒。
陆星盏神色恍惚,从面前挡着的护卫缝隙,看着南姝仅露给他的一角裙布。
“是在邮轮上那次……”
南姝接连发烧,大家都以为她只是晕船,没想到是天神的效用。
那次烫伤,南芮绮想要让南姝感染天神,护士的药里有天神的成分,南姝因此手背瘙痒难耐,遇到傅惊野后晕倒在图书馆,被送到了医护室。后来这个事情被章宝歆知道了,她设法让南姝喝了解药。
但南芮绮对章宝歆撒了谎,在天神的份量上说少了很多。
在体内留有残毒的情况下,海滨时,有人潜入海底无声无息地在她脚踝注射药剂,这是致命的一次。
没人再说一句话。
安静得好像一场山崩地裂后的生灵陨灭,山间一片荒芜凄凉。
悔么?
当然是悔的,悔得万箭穿心、悲痛欲绝。
可他们如今已经丧失了悔的资格。
悲到极致是麻木。
南姝分明这么早就走向了死亡的命运,他们分别是她的朋友,家人,爱人,却没有在救她这件事上出过任何一份力。
无论是孟筱枝,南裕森,南音,还是傅惊野,陆星盏,东方瑛,项乌茵,乔云稚……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与南姝的缘分,竟然只有短短一年半不到。
而在这一年半里,南姝每日都在倒计时,她忍受着病痛,对抗着寒冷,他们却一无所知。
以为狡诈如她,聪慧如她,万事无往不利如她,必然不会轻易失败。
南姝当然不会失败,但她会死。
南姝强大到让众人忘了,她不是神,是人,凡身□□,终归是敌不过命运蹉跎。
强大如她,也会如此悲惨地默默消亡。
那个让你惊艳一生的人,会被上天早早地收了性命。
然而他们从前不明白这个道理,伤她,怨她,抛弃她,冤枉她。
身体发肤的疼痛,岂能比得上人间炎凉万分之一?
他们不敢再说话了。
他们羞于让南姝听到他们的声音,怕让她在离开的路上,回头看见他们的脸,会觉得恶心膈应。
炎炎夏日,光芒刺目,就好像天上破开了一个洞,一只眼睛审判着人间,他们因羞愧而全身战栗,因悲痛而低垂头颅。
在很久很久以后,项乌茵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
“傅惊野,南姝有提过我么?”
她说得很没有底气,却难掩心中侥幸的期待。
傅惊野闭上眼。
摇了摇头。
没有惦记谁,没有想见谁,更没有说心里究竟爱谁。
项乌茵捂着嘴,蹲下去,这次再也忍不住,崩溃地痛哭起来。
南姝果然还是对他们心寒了。
她看上去那么潇洒,实际上,心里还是在生气,只是她不说而已。
多么无奈,竟是连一句抱歉,也没有机会让南姝听到了。
南姝留给他们的,只有停棺三日的遗言。
以及,那些琐碎的谜团。
他们颓丧地照办。
然后,就在南姝停棺材的第三日,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有人企图偷盗南姝的遗体。
南姝死后的第一天晚上,身上出现了紫红色的纹路。
这是天神抗体产生的预兆。
这个事情傅惊野他们是不知道的,但戴荷经过这么久的实验,自然是知道。
南芮绮给南姝注射天神的事情,原本是瞒着戴荷的,南姝故意透露给叶娅,叶娅成功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戴荷,并给了戴荷南姝检验身体时注射的静脉血,南姝身体有天神,并存活了一年半的事情,确认无误。
贺重锦已死,为了让戴荷帮他研制出“天神”,他生前给戴荷注射了毒药,迫使戴荷继续研制出天神让贺重锦重生,否则戴荷就得不到贺重锦的解药。
南姝的抗体,是解放戴荷束缚的剪刀。
所以戴荷一定会来。
南姝从系统空间的解锁片段中,得知了以上这些。
南姝谋算好了一切,包括她自己的尸体。
她死前偷偷服用药剂,让自己死后尸体出现紫癜,看上去好像有抗体。
假象正如鱼饵,诱使自以为聪明的鱼儿上钩。
早有准备的警力以雷霆之势包围了整个殡仪馆。
几乎是将来的人一网打尽。
戴荷的天神研究会,曾以收容流浪汉、慈善午餐活动等等拿人体做实验,甚至卧底在各个学校,在食堂投毒,拿学生当小白鼠,乔阳绘提前得知消息,先一步闹大食堂安全事故,得以让警方伪装成检测部门对学校进行彻查,若不是这场丑闻,怕学生们吃进去的,就是天神了。
如今天神研究会元气大伤,再无法进行如此惨绝人寰,违背人伦的罪恶勾当。
徐泾在审讯室里,从被捕的人员口中,得知了更多的线索。
坐在审讯室中间的男人,脸上有一个刀疤,他激动地握着徐警官的手。
徐泾亦是鼻酸。
这个人名叫聂双林,是个计算机天才,可惜出身不好,家庭贫困,被天神研究会以母亲性命要挟入会,但早在这之前,聂双林意外得到了一张纸条,给他纸条的人不知是谁,但这个人竟然准确地预知了他往后的命运。
南姝是从解锁片段中看到聂双林的。
他会出现在片段中,必然不是什么小人物,只有可能是主角金手指。毋庸置疑,聂双林本该是南芮绮的下属,会帮南芮绮做尽坏事。
既然已经在聂双林入会前知道了这他的存在,为何不先一步抢了。
聂双林本性善良,带着母亲过着维修电脑的小日子,其实是不愿入会的,他根本不想与之同流合污,变得不幸,南姝以帮他脱离困境为由,引诱他为自己办事。
敌人在暗,我在明,南姝需要聂双林。
在调查陆家时,查到的线索总是将她往另一条路上引。
这预示着,秦贵娣的事情根本没有想象中这么简单。
聂双林就是南姝一张藏在暗处的王牌。
想要悄无声息杀死一个人谈何容易,除非经验老到的杀手。
起初南姝怀疑的对象里,谁也没这个条件。
后来从聂双林那里得到的线索中往下调查,南姝逐渐得知了天神研究会,以及南芮绮与研究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早在曾经罗虹雪事件中,南芮绮就开始对南姝下手了。
罗虹雪那个跟班便是天神研究会成员之一,帮助南芮绮陷害南姝,冒充项乌茵发布了工厂施暴现场视频,污蔑南姝。
毋庸置疑,研究会里的人个个高手,南芮绮完全有这个条件,滴水不漏地把秦贵娣的死亡伪装成一场意外。
她的动机也很明显。
谁会害怕南姝认回南家,只有可能是南芮绮。
秦贵娣在南姝认亲这件事上太过死缠烂打,锲而不舍,像一只顽固的蟑螂,多次阻碍,秦贵娣都侥幸逃脱,南芮绮早就已经被激怒了。
南姝在拿到秦贵娣的笔记本时,就明白了过来。
陆月白只是碰巧被带进了秦贵娣的家,那日南芮绮本就打算对秦贵娣下毒手。
南姝其实和聂双林碰过面。
当时南姝还不知道世界上存在天神研究会这个组织。
从聂双林那里得知他在元华区工厂附近的活动,就前去一探究竟。
彼时傅惊野在调查傅成枭之死的路上,也查到了有关这个组织的蛛丝马迹。
于是南姝便和傅惊野相遇了。
他们殊途同道,注定羁绊此生。
当时正值南姝被柳涧推测出了命格,南芮绮身负预言也难以与之比拟,于是组织得到南芮绮命令,暗害南姝。
这群匪徒里,聂双林也在,只可惜他不知道自己追杀的这个少女,就是暗中与他联络的神秘人。
“那个神秘人一步步带着我联系到了您,我成为了警方的卧底,就可以不用跟他们同流合污了,我本来也不想为他们做那些恶事,多亏了那个好人。对了,您知道那个人是谁么,我想当面感谢她。”
徐泾从聂双林的话里猜测,能帮助聂双林成为线人的神秘人,只有可能是乔阳绘了。
“很可惜,她已经牺牲了。”
聂双林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什、什么……?”
这没什么区别,毕竟南姝也已经死了,让聂双林误以为神秘人是乔阳绘,也是南姝一手安排的。
某日,商贸大厦的外面,播放了一卷录像带。
坐在舞台中央的少女,优雅地弹奏着钢琴,沉醉期间,乐声动人。
这是国际大赛的复赛现场录像。
徐泾站在酒店的高处,望着远处的大屏幕,手指跟随南姝弹奏的敲击椅背,哒哒哒、哒哒……
即使历尽千帆,也在这一刻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身边的警员也听出来了,震撼地喃喃自语。
“这段琴音,是一段密码。”
根据从音乐里解密的信息,警方在教堂的神像下面,找到了戴荷对于天神的所有研究数据。
之前,莱恩的研究就始终比戴溪慢几步,有了这些数据,便能够更加了解天神,并争取研制出解药。
这是乔阳绘生前,最后一个任务。
是她拿命换的。
也是南姝拿命换的。
乔阳绘不教南姝谱子,起初就是想利用南姝参加比赛弹奏曲子,帮她传递消息。
不告诉南姝也是为了让南姝不卷入其中太深,谁知南姝帮她做了伪证,她们立时就被绑到了一起。
南姝故意这么做,是为了能与研究会产生羁绊,如此最后才有充分的理由让戴荷相信,南姝的尸体里存在抗体。
等他们一来,就瓮中捉鳖。
横竖都是要死的,人死一摊灰,不如让尸体发挥出更惊人的价值。
南姝之前想到这里,甚至还为此得意洋洋,觉得自己机智无比。
潼城终于拨云见日。
瓦蓝瓦蓝的天空下,千仰山道场中,须途真人在柳涧呈上的弟子花名册中,圈上了南姝的名字。
他叹息一声。
南姝从此就是故去的弟子了。
柳涧将纸钱投入香炉之中,望着那升起的烟雾,有些怅惘。
“师兄来送你了,你千万不要怪我,我和师父也是无奈。”
向日葵盛放的陵园中,南姝的遗物正在下葬。
身着黑衣前来送别的众人,眼眶通红地注视着金丝楠木盒,在这最后的一面中,即使眼泪迷蒙双眼,也不敢眨动片刻。
直到封土,四周传来克制不住的呜咽。
傅惊野黑色西装严谨肃然,将他年轻英俊的面容衬得有了几分伤春悲秋的老成。
他半蹲下身,默默抚摸着墓碑镌刻的文字。
身后的人们,小心翼翼地围拢上去。
孟筱枝看一次便哭一次,仿佛这横竖撇捺不是刻在石头上,而是一刀刀扎在她为人母亲的心头。
因为墓碑上写着,刻着的名字,不是南姝,而是秦书。
生辰不是十二月而是七月,十二月已经给了南芮绮,南姝不屑再要,七月是秦贵娣见到秦书的日子,这才是她的生辰。
南姝曾对傅惊野说,“阿野,不要叫我南姝。”
所以傅惊野从不叫她小姝,而是小书。
南姝从始至终承认的亲人,只有秦贵娣一人。
她这样地怕冷,尸体却永远地落入了大海,不知衣冠冢能否为她的灵魂引路,如果可以的话,这漫山遍野的太阳,不知会不会让她好受点。
=
天神之所以叫天神,贺重锦当年如此命名,肯定是有原因的。
但原因究竟是什么,却是一个谜团,章宝歆带回来的那份证据上,并没有明确提及。
也许只有贺重锦知道,可他在哪里呢?
有人说他失踪了,有人说他早就死了,有人说他还在世界某处角落偷偷藏着……
贺重锦究竟怎么了,这需要从16年前说起。
16年前。
南姝四岁。
东边果园家的张家是全镇最富有的家庭,与她同龄的张晓迪天天都有数不清的零食吃。
南姝却连糖果都很少吃到。
后来邻居家的傻子姐姐给了南姝一根棒棒糖,她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地吃,张晓迪发现了南姝的身影,从背后踹了她一脚,然后把她的棒棒糖抢过来,恶劣地踩在了脚下,“吃呀!我看你还吃不吃!我的脚底刚刚踩了粑粑哦!穷光蛋哈哈哈哈哈——!”
后来张晓迪的手表不见了,他妈妈拿竹条抽得他嚎啕大哭,方圆十里都能听见他的哀嚎,南姝在他家背后的竹林下面看热闹,粉雕玉琢的脸上是阴暗得逞的笑意。
南姝做这一切天衣无缝,却不知道张晓迪的妈妈如何得知,将南姝揪了过去,也不管她承认与否,拿了更粗更韧的藤条抽她,一抽下去皮肤便能起手臂粗的肿痕。
别人的孩子到底比不上自家的,张晓迪他妈抽得特别狠,张晓迪就在后面摇旗呐喊加油。
南姝咬了那悍妇一口趁机逃了,逃到山林的水池边,在清澈的水面上看着里面的倒影。
才四岁的小女孩,被人打了,不哭也不闹,眼神空洞又阴森。
后面响起簌簌脚步声,一个男人走到了南姝身后。
南姝警惕地回过头,男人面色慈祥地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他戴着一副眼镜,笑得雅痞。
“小书书,生气吗?”
南姝不答,眼中晦暗更深一分。
男人不改微笑,看着南姝的眼中有无比热烈的温度。
“生气的话,我们去杀掉那些人好不好?”
南姝阴沉沉地审视他,“你以为杀人跟杀猪一样简单?”
男人不怒反笑,“有叔叔帮你,比杀猪还简单。”
南姝轻蔑地冷笑一声,“傻叉。”
男人一愣,朗声大笑,笑得坐倒在地。
南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要走,却被那人拉住手腕。
她欲挣扎,可微弱的力道堪比螳臂当车。
男人紧紧地握住南姝的肩头,眼中狂热:“你要是我的女儿该多好,当我的女儿吧!我做梦都想要一个你这样的女儿!天生的坏种,就该是我的血脉!!”
男人不依不饶,非要当南姝的爸爸,南姝起先厌恶抗拒不已。
但后来她答应了。
“好,我三天后来找你,你记得要带我走哦。”
然后甜甜地笑着,给了男人一个山果。
男人看着小女孩离去的背影,嘴角扯了扯。
望着掌心的果子,他嗤笑,“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小魔女。”
他没吃,但把他们即将成为父女的信物放进了衣兜。
然而三日后,男人等来的不是小南姝,而是徐泾。
锐不可当的警力将他重重包围,男人死里逃生,托着重伤的身体,跌跌撞撞跑进山中,本可以联络下属,却忽然因一阵头晕目眩而跌进了山崖。
意识混沌间,有一只小手伸进了他的衣兜,他睁开眼,看到小南姝拿到了那颗山果。
男人抓住了小女孩的手。
他勉力支撑着病体,脸上因仇恨狰狞可怕。
但慢慢又有了一丝狡猾的笑意。
“没想到,我的劫难,会是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孩子。”
南姝一点也不怕他,扬起脸得意地笑道:“你活该!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你!”
男人发出几声低笑:“话都说不清楚,脑子却灵泛。”
他以为南姝仅仅只是恶,没料想她还聪明绝顶,甚至看出来了这一切都是他设法让张晓迪的妈妈知道的。
没有在南姝报复张晓迪时就出手,而是让张晓迪妈妈先打她一顿,再来点燃小南姝仇恨罪恶的火焰。
以南姝锱铢必较的性格,被抽打了这么一顿,必然会回去报复张晓迪一家,可她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这个男人。
不是他揭穿,南姝也不会挨打。
所以她的报复对象便换了人。
那颗果子本也不是想让他吃掉的,里面有一种寄生虫,跟人待久了,会悄悄感染人体,让其出现眩晕麻痹感。
男人在此刻知道了一切,“我不怪你孩子,今天能打败我,是你的能力,有幸看到后继有人,我无比开心,哈哈哈哈哈!”
“我的小蝎子,咱们来赌一局吧,看看你能不能赢到最后。”
“去死吧你这个坏蛋!”
南姝恶狠狠地骂他,同时使劲地要将手抽离开。
男人却不知用什么东西扎了她,疼得南姝皱眉。
“你给我下毒,我也给你下毒,怎么样,很公平不是么?”
南姝捂着手腕摔在地上,咬着唇忍耐着疼痛。
男人死死盯着她的眼神开始涣散。
“这是天神。”
“即便是我死了,这场游戏也不会结束,我们还会相见的小蝎子,到时候我们会共同开创新的世界!”
他努力说完这番话,便闭上了眼。
分明如此狼狈地躺在山林中,男人的脸上竟是势在必得的从容。
贺重锦掉进山崖之前中了子弹,那子弹本就是往他心脏去的。
没过多久,他血流干净死了。
在系统空间看到这一切,南姝终于想起了这段早已被忘在脑海里的记忆。
“原来,我这么早就见过了贺重锦。”
这才是南姝一生苦难的起点。
彼时被贺重锦注入天神,是南姝后来体弱多病的源头。
十九年前,贺重锦一败涂地,逃到了壶渡,将这里暗自发展为了他的大本营。
为了报复这毁灭他的四大家族,他将乔家最得意的大女儿乔阳绘收入羽翼,将傅氏最聪明的小儿子变成怪物,南家的千金落魄大山孤苦无依,陆家的小女儿惨遭虐杀。
最后乔阳绘死了,南姝死了,陆月白死了,傅惊野痛失所有挚爱,陆星盏连遭双重打击,四大家族皆是一片哀戚。
这是贺重锦安排的一场长达十九年的复仇。
贺重锦当年将南姝和自己的女儿替换,本只是想让南裕森在多年后得知自己娇养着仇人之女,亲生女儿却饥寒交迫,从而痛苦不已。
却碰到了四岁的南姝。
南姝的狡猾,让贺重锦重新开始审视这个孩子。
贺重锦将南姝养在他为她创造的毒虫巢穴中,安排身边的下属,成为她的老师,同学,邻居等等,让她生活在罪恶的楚门世界中,用仇恨喂养她,让南姝成为他的毒牙,设计她去恨父母,恨傅惊野、陆月白、陆星盏、乔云稚……
待她出落得祸国殃民,便将她投入潼城的湖,去撕咬四大世家。
正如彼时,贺重锦一手设计南姝被张晓迪母亲抽打,让她遭遇人间恶意后,再煽动她来报复人间。
但贺重锦想错了。
四大世家都中了他的计,南姝却没有。
正如四岁的南姝识破了贺重锦,没有先去找张家,而是先给贺重锦下毒。
南姝知道谁才是她该恨的人。
南姝不是能任他操控的棋子,是刺向他的刀,是焚烧他的火。
隔着十九年,少女与早已故去的狡猾男人共下一盘棋,少女用她的死,粉碎了男人的棋盘。
南姝不是带给潼城灾难的妖物,是剖开真相屠龙的神。
=
系统空间的白色世界中有两个人。
一个是詹大师的面孔,另一个是个笑容看上去很智障的男生。
没猜错的话,看上去不太聪明的那个,就是南姝不靠谱的系统。
而詹大师估计也不是詹大师,只是用了詹大师的容貌。
南姝猜测不错,“詹大师”很快做了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万千世界的裁判员k,你可以直接叫我k。世界将任务发放给选中者,而我将判断你们的输赢。”
旁边的系统开心得蹦蹦跳跳,“姐姐你好姐姐你好哇!我们终于见面了!”
南姝看到这个不中用的系统就火大,下意识就剜了一眼,系统背后一股恶寒。
慈眉善目的k开口了:“我们会尽量以公平性的原则评判比赛,金手指的强弱程度也会包括在其中,虽然你抽到了等级最低的金手指,但是你依然凭借着他走到了今天,自然会提高你的积分系数。”
南姝:“我的积分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了,都用来兑换剧本片段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k笑了笑:“为何不重要,当然重要。”
他说完这句话,偌大的世界忽然透明,南姝只见他背后出现一个波澜壮阔的悬浮巨塔。
巨塔数不清有多少层,奇珍异兽翱翔期间,七彩云雾缭绕弥漫,宛若童话仙境。
南姝看不懂这一切,有些不解地望着詹大师。
詹大师笑而不语,让开了身子。
忽然间,南姝失去了重力,整个人腾空。
詹大师用欣慰而祝福的眼神,在下面望着不断攀升的南姝,“飞吧,南姝。”
与南姝一同起飞的,还有数不清的光点,他们都是任务者,正靠着累计的积分,在号角吹响的刹那,往塔上飞去!
南姝的脸上,出现不可思议的表情。
她的全身被白色的光芒笼罩,一股圣洁温暖的热潮安抚着她的灵魂,身边的任务者们正在高飞,冲刺,他们一个个看上去都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南姝一直飞得很低。
她想着自己可能是最后一名,不知道会落到哪里去。
但这无所谓。
她帮秦贵娣报了仇,也知道了她这一生苦难的源头,她死而无憾。
白鸽扑翅而过,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呼喊。
“南姝!”
南姝猛然睁开眼。
她看见底下深渊中,出现了傅惊野的脸。
紧接着,是陆星盏,项乌茵,乔云稚,东方瑛、父母、弟弟……全是她熟悉的人们。
海浪煎盐叠雪,涛声在耳边回荡,天空阴雨蒙蒙,这是南姝的尸体被诡计多端的戴荷抢出殡仪馆的那日。
追逐的过程中,车辆行驶在跨江大桥之上,却意外撞到了栏杆。
车门洞开,南姝从里面掉了出来,白裙在海风中飘飞,她就像一只美好的白鸽子,飞向了大海。
紧追着要夺回南姝尸身的好几辆车刹停,他们纷纷奔出了车里,跌跌撞撞地朝南姝而来。
陆星盏和傅惊野几乎同时伸出手去抓她,可碰到的只是南姝冰凉的指尖。
刹那间,世界好像天崩地裂。
“不要——!!!”
傅惊野随之就跨出了栏杆,傅真吓坏了,与涌来傅家众人合力将傅惊野死死抱住。
“南姝……”
陆星盏也被陆家人慌张地按在地上,他拼命地想要挣脱,想要爬起来,想要再看一眼那大海。抓着栏杆的手鲜血如注,他却不舍放开。
他们义无反顾地想追着南姝一同跳下海去。
空茫的大海上,是心急如焚,走投无路的哭喊。
东方瑛和乔云稚以及项乌茵慢了半步,眼睁睁地看着南姝掉进大海。
她们什么办法也没有了,只能无助地哭,哀戚地求她。
南姝一定是讨厌她们,一定是失望了,所以连尸体也不远留给他们。
“我们错了!我们错了!南姝你回来吧!你不要这样!”
“南姝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南姝你不要走!南姝!”
“南姝你走了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啊!呜呜呜……”
“小姝,妈妈对不起你——!”
……
人们歇斯底里地认错,哭破了嗓子,像幼稚的孩子,绝望地摇晃着大桥的栏杆,拼命地告诉她自己错了,大声地呼喊她的名字。
南姝都听到了。
在这一声声的哀求中,一次次叫着她名字的呼喊中,南姝忽然往上空飞去。
这一刻,南姝的尸体落入大海的瞬间,就好像闸门洞开,众人压抑的情绪突然爆发,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积分随之猛涨,南姝诧异地看着身边景物飞快倒退,赶超她的任务者们都被远远甩在了身后,如今正慌张地望着南姝。
恍惚间她听见了k的声音。
“南姝,你感受到了吗?”
南姝感受到一股磅礴的力量。
周围的光芒变得明亮刺眼,这让她强大得好像已经成了宇宙中一颗耀眼的星星,伴随着无与伦比的光热,往上,再往上!
南姝已经超越了第一层,正在往浮塔的顶峰高飞。
玫瑰色的云朵,清澈透明的水镜,南姝平稳降落。
一个少年朝南姝走过来,脚边荡漾着一圈圈涟漪。
“很久没有人能被积分送上这么高的地方了,看来曾经那个世界里,有许多人热爱着您,您能见到我,便是最好的证明。”
南姝不语。
他们……真的在乎她?
少年清楚地明白南姝心里在想什么,但他没有对此说什么多余的话。
黑发少年亲切地笑着,“请您踏上您的重生之路,世界将以最高礼遇优待您,我是您新的系统,零。”
水镜上开出花来,藤条好像有了生命,在南姝的脚下编制出一条道路。
从前那个系统不知道怎么搞的骚操作,也来到了南姝的身边,眼下正在和零号吵架,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下去,弄得零号没有任何办法。
南姝对此并不在意,她眼下只有一个问题。
真的……要重生么?
旁边出现一只巨型狸花猫,是零号,“世界为您准备了丰厚的礼物,您不妨看看呢。”
礼物?
南姝不感兴趣。
如果没有看到从前那段回忆,南姝兴许更倾向于死去。
可她现在不这么想了。
贺重锦已经输了。
他以为他利用南姝,害得这四大家族家破人亡,他们会从此一蹶不振。
可他想错了,他们不恨南姝,他们爱着她。
贺重锦夺走了他们共同的爱人。
在他们用着满腔赤诚的情意将南姝送上顶峰时,贺重锦注定一败涂地!
南姝要进入新的生活,要让贺重锦输得彻底。
是了,她凭什么要和贺重锦这种人同归于尽?
南姝望着前方,迈出了脚步。
于是,橘猫和狸花,一左一右,优哉游哉地陪伴着南姝,踏上了重生之路。
=
斯人已逝,四季仍在轮回。
傅氏大厦人来人往。
傅惊野进门的时候,正有一人搬着沉重的箱子。
不慎相撞,东西撒了一地。
“怎么回事!”身边的秘书蹙眉指责。
“抱歉,这是之前的来访记录,存储太多,正要拿去扔呢。”
说着他赶紧去捡。
忽而一只手,先一步拿到了其中一页纸。
第一个格子便是,南姝。
日期正是南姝从陆星盏那里逃出来,傅惊野把南姝带上车的那天下午。
前台对南姝记忆犹新。
【姐姐,我想找一下傅惊野可以吗?】
【要不,您先登个记吧?我是新来的,得问问看呢。】
【好的。】
傅惊野站在大楼中心,忽然觉得头重脚轻。
耳边是南姝曾经的声音。
——“傅惊野,如果下次我主动来找你,一定是因为我爱你,你千万不要忘了。”
彼时他发了疯一样,想要报复她,截断了她所有的退路,让她在劫难逃。
可原来在南姝这里……
她一直以为,他是来救她的。
他是来带她走的。
正如那日西南森林中约定的那样——
【你会帮我的对吗?】
【嗯,来找我吧。】
如若他那时答应了南姝,南姝是否就不会连自己的尸体也利用?
她该有多么穷途末路,才走到了这一步……
傅惊野颤抖地抬起手,遮住了上半张脸,握着冰冷的栏杆,一点点,支撑不住地折弯了身体。
无声的泪水,从下颌滑落。
在南姝走后的一年里,傅惊野彻夜恍惚,好像南姝根本没有走远,就在身侧,所以不曾红过眼眶——也可能有过,但他忘了,也不想记起。
他的撕心裂肺,早已淹没在麻木之中。
可在这一刻,他终于回过了神。
南姝确实是离开了他。
但曾经也真的携着温柔,为他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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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消毒水味很重。
女子从床上苏醒。
黑色的卷发花朵般绽放在白色床单上,密而长的睫毛轻颤,掀开来,露出一双迷离动人的眼睛。
身边有人叫她的名字。
“庄藤?”
“藤藤,你终于醒了,我是妈妈。”
女子缓缓将眼睛挪过去,嘴唇迟缓地复述——
“妈……妈?”
“是我是我!想吃什么,妈妈给你买!”
眼前妇女的面容清晰起来,完全陌生的人,她之前没有见过。
等医生过来,病房中的人全都被赶了出去,露出后面的玻璃窗。
从玻璃窗上,她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退去从前的稚嫩,眉眼与轮廓依稀看得出原来的模样,却几乎看不出南家的基因。
她比从前多了艳媚,仿佛是五官完全张开了一样,从曾经一朵含苞待放的水仙,变成了一朵完全怒放的红玫瑰,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绝色。
这具身体名叫庄藤,就好像特意为南姝准备的那般,经历普通,没有朋友,留守儿童,住在小姨家管束不多,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几乎无人会关心她身上细微的变化。
这个女生好像就是一个机器,在循规蹈矩的24年后,她终于等到了她的主人。
一场刻意安排的相遇,庄藤参加同学婚礼的时候,在海滨party中不慎被海浪卷走。
海仍是那片海,庄藤游向海底沉睡了六年的南姝。
少女就像是一尊封印的玉像,被白色的光小心地包裹着。
在触碰到她脸颊的那一刻,两个女孩融为了一体。
星光满城。
全身濡湿的女子,从海里走了出来,如同一尾化为人形的人鱼精灵,顶着头上大片的月光,步步生莲。
因为沉睡了许久,她看上去走路还不太熟练。
晃晃悠悠地上了岸,神智尚且不清,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然后体力不支地在公路上晕倒。
之后便被好心人送来了医院。
医生的叮嘱成了背景音,女子闭上了眼。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她都已经不是南姝了。
她,现在成为庄藤了。
这个事情,暂时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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