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收徒
陈老先生话音刚落，刚刚那个领杨素之进门来的妇人就抱了一把一看就有些年纪的琵琶过来。
杨素之内心里十分纠葛，要说自己待会儿瞎弹一气，应付是能够应付，但就陈老爷子刚刚诚恳的那一番话，他老人家是早就相信许青颜和他师侄的话，知道自己弹琵琶还不错的。
所以自己要是瞎弹，人老爷子还觉得自己在洗刷他，而且，自己也做不到那样。
但自己弹完后，老爷子多半会问自己师承何处，难道真要说自己是自学的？
看得出来陈老先生很爱惜自己手上的琵琶，他细细拂了琵琶上的灰尘，后将其递给了杨素之。
杨素之接过琵琶，条件反射的把自己的挎包放到了跟前的石桌上，她心里已经大致想好，就阳春白雪不算什么高难度的曲子，但要弹好并不容易。
所以出错也是正常，她要把握好一个度，在该出错的时候，来几个寻常的错，这样兴许就能让陈老爷子觉出她其实就是个普通人，哪里是什么高手的话。
再来，也好给自己那个‘自学成才’找个显而易见的台阶，免得太突兀了自己都臊的慌。
有了计较和打算，杨素之弹了首中规中矩的阳春白雪，并在此前已经想好的点上不经意间露出了破绽，让人有种这个地方没弹好，似乎也是正常的印象。
等琴音落下，陈老爷子和那个让杨素之觉得有些冒犯的人，他二人面上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另一个稍微年轻点的青年男人则是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很明显的质疑着杨素之的水平，以及不敢置信自己都听到了什么那样。
见此杨素之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表现，算起来并没有太大的破绽，出错的地方也都是新手很容易着道的，所以眼观鼻鼻观心好了。
“小姑娘在唬弄我这个糟老头子啊！”陈老先生似乎已经看穿了杨素之的所作所为，也不生气，而是捻了捻并不算茂盛的胡须。
杨素之起身，将自己手上的琵琶递缓给陈老爷子，陈老爷子却没接，让她递给旁边的那个青年男人。
青年男人接过琵琶，疑惑的看向陈老爷子，就听老爷子道：“你弹一曲看看”
话音刚落，又侧头给杨素之道：“这是我孙子，在琵琶上也练了一些年，但更钟情什么小提琴。”
杨素之点头有点没明白陈老爷子这番的用意，但既来之则安之吧。
陈若鸿听了老爷子的话，自然不多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就弹起自己从小到大不晓得练了多少回的阳春白雪来。
活泼慨然，或充满激情，或低缓温情，弹奏间很容易窥得其不凡的技巧。
但在杨素之看来，陈若鸿的弹奏，实是匠气了些。
待到琴音落下，陈老爷子问杨素之：“小姑娘觉得我这个孙子弹得怎么样？”
杨素之内心无语，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她跟大家都还不熟悉好不好，这样贸然评判，是不是太那个啥了？
看出杨素之的犹豫，陈老爷子笑着道，“但说无妨！”
杨素之看了看陈若鸿，眼中有抱歉之意，后又看了看陈老爷子，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感觉有些……太匠气了。”
比自己一板一眼弹的还要一板一眼，虽然每个音节都在点子上，并且中气十足的样子，但或许就是因为每个点都踩准了，才叫人觉得太过匠气。
“小姑娘还是很厉害的嘛！”陈老爷子笑道。
他早看出小姑娘有意藏拙，但并不揭穿，而且从许青颜带回来的信息里来看，小姑娘对于自己跟谁习得琵琶这事儿很是保密。
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话他是深信不疑的，尤其是高手在民间这种话，他更是十分的信奉。
要知道当年他住牛棚的时候，就遇到过这么个名不转经传的高手呢，只可惜时势不造英雄。
陈若鸿知道自己在琵琶上确实没什么太大的造诣，所以对于杨素之的评价，也只是稍微不自然了一下，就恢复了神态。
“陈老爷子，其实我到现在都还很疑惑，您这次找我来……”究竟想干什么？
杨素之没问完，但谁都能听出她话里的疑惑，说是想听她弹琵琶，用脚丫子想都知道那是个噱头。
“老爷子想收个徒弟，问你愿不愿意。”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男人似笑非笑的开口说了一句。
杨素之？？
要不要这么直接？这才哪儿跟哪儿，他们说的话都还没超过十句吧！
“诶，成深瞧你，把小姑娘都吓到了！”陈老爷子话虽有责怪的意思，但语气倒是颇为赞同。
“我看，这倒未必。”朱成深喝了口茶，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杨素之心下疑惑，不晓得那个男人哪儿来的勇气和自信一副颇为了解自己的模样，真是奇了个怪，但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像看到熟人那样，难道自己真与他认识？
不应该啊！
可现在也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陈老爷子想要收她做徒弟，甚至都不问她到底是跟着哪个师傅学出来的，而且刚刚自己的表现明明就已经普通成那个样子了，难道大师收徒都是这么随意的吗？
“爷爷，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闻言陈若鸿显然是吃了一惊。
先前他只晓得自己大师姐遇到了个据说弹琵琶很厉害，甚至于水平在她之上的人。
倒是没想到给自家爷爷说了后，他爷爷去问了他那个在中央剧院古典乐剧组的师侄，得知那天的表演确实很精彩，甚至有人当天就在后台询问什么时候还有这样的琵琶表演。
也就是说，大家是认可那人表演的，他爷爷也只说好奇，想要见一见这个后辈，让他大师姐去把人给寻来。
但从头到尾也没说一句要收徒的话啊！
况且，十年前他爷爷就撂下话，就只收许青颜一个徒弟，现在竟然又动了这么个心思，这对他大师姐来说，得是多么的不公平啊！
“我之前说什么了？”
陈老爷子对于自己这个孙子，大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先不说他好歹是自己的后人，但在音乐上的造诣稀疏，又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总是毛毛躁躁不沉稳，就让他有一阵的头疼。
见自家爷爷神色严峻起来，陈若鸿也不敢再造次，只是十分不满的看了杨素之几眼。
杨素之眼观鼻鼻观心，对于陈若鸿的眼刀表示，不关我事儿！
“陈老爷子，其实我依旧很疑惑，是因为什么，让您想要收我做徒弟？”自己表现已经那么普通了，老爷子不能就听别人的话，说自己弹的不错就收徒吧？要不要这么不严谨？
“你刚刚故意弹错了一些地方，甚至于一些地方还漏了拍子，跳了音节，但小姑娘你忘了，老朽这双耳朵，这辈子听了不知多少回阳春白雪。”
陈老爷子也不晓得为什么，总是很开心的样子，当然对自家孙子的时候除外，杨素之觉得，兴许是陈若鸿选了小提琴而没有选琵琶的原因？
多么有可能啊，但那关自己啥事儿呢？！
现在她该关心的是，老爷子刚刚说的那些话，也就是说，老爷子通过她刚刚的弹奏，就透过现象看到她的本质？要不要这么犀利可怕？
忽然间，她觉得跟这样的老人打交道，真的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也难怪有老话说，老奸巨猾，姜还是老的辣之类的，看来这次她是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早知道……
呸！哪儿有什么早知道不早知道的，还是先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吧！
“您老厉害”杨素之汗颜的垂头，接着又道：“但是我现在刚刚入学，光应付学习和校园生活，就已经捉襟见肘了，实在是……”
实在是没多余的时间再来练什么琵琶了，求求大师放过自己吧！
杨素之没把话说完，但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准确无误的传达到了陈老爷子那里，这让陈老爷子有点遗憾。
但这时候却见对面的朱成深从自己放在石桌上的挎包里扯出了一张纸来，杨素之一惊，方才自己放包的时候没留意，稿子最上面的那张曲谱滑了出来。
“曲谱？没想到杨小姐还会普曲子呢。”朱成深依旧是那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瞧着杨素之。
“老朽能瞧瞧吗？”陈老爷子倒是比朱成深更礼貌一些，先是询问了杨素之。
事已至此，杨素之再反感朱成深，也是没有用的，况且老爷子从头到尾都没为难自己，所以没得伤了这和气，便点了点头。
心里却想着，这次这张曲谱就算是废了，回去再补一张给杂志社寄过去吧，真是……
她忍不住在心底把朱成深恶狠狠的骂了一遍，坏家伙！也不晓得跟自己有什么仇怨，非跟自己过不去！
“好曲子啊！真是好曲子！”片刻后内心里还在碎碎念的杨素之被陈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
“您过奖了……”杨素之嘴上谦虚，心里却忍不住哭唧唧，能不好吗，这可是她上辈子最得意的一首曲子之一了。
只可惜上辈子，作曲这种事，都是下九流的一些人做的，她的这些曲子直到她死亡，都只是在她的那一方小天地里被人所知晓而已。
“给我！”大概是久违的看到了心悦的曲谱，陈老爷子顿时满面红光，神采飞扬朝陈若鸿一伸手，陈若鸿连忙将琵琶递给老爷子，老爷子便即兴弹奏起来。
为了表达情绪，在作曲的时候，杨素之用了一些技巧，而这技巧使得就算是陈老爷子这样的琵琶老手，也没能在一时片刻顺利弹奏下来。
但琵琶大师不愧为琵琶大师这名号，几个着重技巧的地方在反复试弹过后，也就摸索清楚，最后顺顺利利将整首曲子弹下来，听的几人都有些恍惚。
琵琶声带着一丝萧瑟一丝怅然以及面对雪色时的欣喜，让杨素之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
但大概是时光久远的原因，她对于以往的种种已然没有太多的记忆，甚至于在这个时代，听到他人弹奏了自己作的曲子，也有种恍若隔世的清晰的感，一时间她想起了杨闻献和何淑兰他们。
她想家了。
杨素之把曲谱送给了陈老爷子，算是两人相识的见面礼，而老爷子也没说再逼杨素之做自己徒弟的话，只叫她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临走的时候，杨素之知道那个针对她的人叫朱成深。
这让她想到那个带着自己三哥去上海做生意，后又让他们三哥在家建起烟厂的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杨素之想到自己和自己几个哥哥长相上其实十分相像的事实，会不会今天朱成深看到自己时，就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但他为什么要针对自己呢？
难道是因为三哥跟他有什么矛盾？
杨素之想到如今杨素庆在深圳发展，对于家里烟厂的事情，更多的是交给自己父亲和幺叔在管理，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所以他觉得自家三哥对他不尽心？
想了许多，杨素之觉得自己怎么也想不到真正的原因，况且自己跟朱成深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索性就不想了，离开陈家，她找了个邮局把稿子寄出去后，就去了杨素星那里。
她想自家哥哥了。
如今家里因为建了烟厂的事，为了方便联络，杨素庆就给牵了电话线，杨素之去到杨素星家，兄妹俩就坐在一起给家里去了电话，又分别给杨素景，杨素庆以及杨素云都去了电话。
但电话并没有让杨素之解了多少对家，对家人的思念，反倒是愈发的思念起来，她期盼着能够赶快的见到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感受他们带给自己的温暖和安宁。
这么盼望着盼望着，很快就到了杨素景与甄五月结婚的日子，杨素之提前请了假赶到杨素景的部队上，她去到车站的时候，是杨素庆去接的她，兄妹俩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
但也就是从这些说不完的话里，杨素之感受到了那来自家人的，热切的关怀和深沉的爱意，她想，她是真的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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