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显然,希蓓拉感觉到困惑,但她还是用嘲讽的语气说:“如果事情的经过真的如你所言,”她不怀好意地看了看万斯,“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可惜他们没能把事情做得更漂亮些。”
“这太荒谬了,”万斯直截了当地表明,“根本不可能有两名凶手存在。要知道,射杀你两个姊妹的枪是同一把——点三二的左轮手枪——而且两枪的相隔只有几分钟。所以,我们必须接受凶手只有一个的事实。”
希蓓拉忽然变得谨慎起来。
“契斯特,你那把枪是什么型号的?”她问自己的哥哥。
“就是点三二的左轮手枪。”契斯特懊恼而又不安地说。
“不会吧?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她背对着我们走到了窗边。房间一直紧绷的气氛终于趋于缓和,冯布朗医生斜过身子,温柔地为受伤的女孩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
“艾达,现在每个人都是心慌意乱的,”他安抚她,“所以你不必担心,相信明天希蓓拉就会后悔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到时她会向你赔罪的。”
女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冯布朗将身子挺直了一些,对马克汉说:
\\\"我希望今天的讯问到此为止。\\\"
万斯和马克汉马上起身准备离开,希兹和我也跟着往外走。突然,希蓓拉大步走到前面,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请等一下!”她大声喝住我们,“我刚刚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知道契斯特的左轮手枪在哪儿——是她拿走的。”她再次将矛头指向艾达,“就在几天前,我亲眼看到她在契斯特的房间里,看上去鬼鬼祟祟的,而且我也没觉得她有什么特殊的理由要在那里。”她得意地朝万斯瞥了一眼,“这应该算是很具体的证据了吧?”
“格林小姐,具体是哪天?”万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镇静。
“我记不清是哪一天了。也许是上星期的某一天吧!”
“会不会是你找祖母的绿别针的那天?”
希蓓拉想了一会儿,然后非常气愤地说:“我真的记不起来。为什么要记得确切的时间?我只记得那天我正要到大厅去,路过契斯特的房间时看了一眼,发现门是半开的,我看见她在那儿,而且就站在书桌的旁边。”
“艾达小姐在自己哥哥的房间里,这很少见吗?”万斯对此似乎并不感兴趣。
“除了看到她有时候会到雷克斯房间以外,”希蓓拉说,“她从没进去过其他人的房间,而且朱丽亚早就严重警告过她,不许进入她的房间。”
艾达无限哀伤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姐姐。
“噢,希蓓拉,”她呻吟道,“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
“你做了什么!”希蓓拉愤怒的眼神里似乎隐隐燃烧着入魔似的光芒。“每一件你做过和没做的事!我承认,你的确很聪明,你也很有耐心,你逆来顺受的样子和伪善的态度能骗过其他人,却逃不过我的眼睛。从你踏进家门的第一天起,你就憎恨着我们所有人。我知道,你一直在等待时机,想要除掉我们,一直在计划密谋着……”
“希蓓拉!”冯布朗大声怒喝道,“够了,别再说下去了!”他走上前去,摆出威吓的态度,试图阻止希蓓拉的失控。他的做法让我感到十分惊讶。从他的神态中,可以看到一种异乎寻常的亲密关系——一种肆无忌惮的密切关系。万斯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的眉尖微微扬起,很有兴致地在旁观着。
“你已经疯狂了,”冯布朗逼视着希蓓拉说道,“你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我相信,如果不是因为有陌生人在场,他一定会更加强烈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不过,他的话还是起了一定的作用。此时,希蓓拉的神态瞬间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改变,她垂下双眼,掩面而泣,全身不停地抖动着。
“我,我很……抱歉。我真是荒谬……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契斯特,你最好把希蓓拉带回她自己的房间。”冯布朗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她已经挺不住了。”
希蓓拉一语不发地跟随契斯特离开了。
“现在的这些现代女性,她们的神经都紧张过度了,”冯布朗作了简单的解释,然后,将手掌在艾达的额头上轻贴了一下,“好了,艾达小姐,现在我要采取一些措施帮助你入睡了。”
正当他打开医药箱的时候,就听到从隔壁房间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抱怨声。这时我才发现,连接格林夫人的小梳妆室的门原来一直开着。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我受够了这些噪声。当然啦,没有关系,我总是那个受苦的人……护士!把艾达那边的门通通给我关上。你知道我怕吵,就故意打开那些门来吵我……还有,告诉医生,在他离开之前我必须要见一见他。这两天我的脊椎又痛得受不了了。唉,话又说回来,又有谁会想到一个瘫痪的人躺在这儿……”
护士立刻把关上门,那些烦躁的抱怨声终于被隔断了。
“如果不是她要门开着,护士肯定早就把门关上了,”艾达疲倦地说,神色非常悲伤,“冯医生,为什么她总是说每个人都故意让她受苦这样的话?”
冯布朗回答道:“艾达,不必对你妈妈的脾气看得太过认真。她本来就有爱生气和爱抱怨的毛病。”
和女孩道了晚安之后,医生就领着我们走回到大厅里。
“恐怕你们今天没有任何收获,”他似乎觉得非常歉疚,“可惜的是,艾达并没有看到凶手。”他对着希兹说,“顺便问一句,你们上次有没有检查过餐厅的壁柜?有没有发现什么东西不见了?壁柜就在那边。”
“当然检查过了,那是我们重点检查的地方之一。”警官骄傲地说,“不过,你现在也提醒了我,明天早上,我会派人来采集艾达小姐房间的指纹。”
冯布朗点了点头,伸出右手和马克汉握手。
“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不管任何事情,都请不要跟我客气。”他微笑着说,“我非常乐意帮忙。”
马克汉对他表示了感谢,然后,我们一起到一楼大厅去。史普特正在那儿帮我们拿着外套。随后,我们坐在了检察官的车里,看着司机奋力驶过门前的雪堆。
十一月九日,星期二,下午时分
刚刚五点,我们就来到了刑事法庭大楼。马克汉办公室的铜瓷制树枝形吊灯已经被史怀克打开了,整个房间弥漫着沮丧、失望的气息。
“马克汉老兄,你不觉得那个家庭很糟糕吗?”万斯倚靠在厚皮椅上,抽着雪茄叹着气说道,“一个好家庭不会像他们这样。以往的辉煌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格林家族的后代竟是这个样子!如果他们的所作所为被祖先们看见的话,一定会气急败坏!为什么世代相传的古老家族总会败落在安逸、舒适的环境中呢?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家族,俄罗斯的罗曼诺夫家族……实际上,这些家族之所以败落,就是因为他们被奢侈、放纵的生活腐化了。只要留意一下古时期的军事强国罗马、末代国王萨丹纳帕路斯统治时期的亚述,以及非洲帝国被汪达尔人吉利莫统治的时期,就会发现很多让我们心痛的事实。”
听完万斯的言论,马克汉烦躁地回答道:“你所体会到的这些心得,也许社会历史学家会很感兴趣;但是,对于我来说,我并不觉得这些史实有什么特殊的启示,或者与现在的发展局势有何联系。”
“那只是你的片面看法,我可不这么认为。”对于马克汉的不以为然,万斯继续坚持着自己的看法说道,“我反而觉得,对于格林家族一案,你的热诚、关心是最为重要的。作为这起没有丝毫头绪的案情领头人而言,你不得不多方面考虑。说真的,如果是那样……”他凝神着前方思索道,“那就让人太失望了。追求社会正义是你和助手们的职责,我相信你们一定觉得:想要社会状况更好,只有彻底根除格林这样的家族。这是一个相当吸引人的问题。”
“你对这件事情的狂热,我一点儿兴趣也没有。”马克汉粗暴地对万斯喊道,“罪犯,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可恶,我并不觉得这次案件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不是你,今天早上我就立刻把契斯特·格林打发走了。偏偏你要插上一脚,还假装帮他求情,我居然让你这种小把戏给欺骗了。你倒是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下午;而我,马上就要开始做拖延了三个小时的工作。”
显然,马克汉有了逐客之意,但是,万斯偏偏假装不知道,依然逗弄地微笑着说道:“哦,我是有原则的人,目前你根本看不清事态的方向,我不能不负责地离开你。我觉得你需要指导,我决定了,马汉克,我要向你和警官们宣泄我的激动与不安。”
马克汉太了解万斯了,他皱起眉头凝视着他:万斯脸上的轻浮,实际上只是表面现象,在万斯的嬉笑之下,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万斯与马克汉是非常亲密的战友,他们共事已经很久了。所以,即使万斯的一举一动有多么的不合情理,马克汉都清楚地知道,他的想法不会是没有依据的猜测。
“好啊,”他对万斯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但是,我只想知道有价值、有意义的话。”
万斯失望地叹气道:“你的态度怎么会这么冷漠?在这种烦躁不安的情况下,你居然还要搬出你那臭脾气。”他把头转向希兹问道:“警官,你仔细看过朱丽亚·格林的尸体了对吗?”
“是的,当然。”
“那你觉得,她躺在床上的姿势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希兹看了看万斯烦躁地回答道:“我又不知道她平常的睡姿是什么样的,她的肩膀下放着两个枕头,半坐半躺的样子,身上还盖着棉被。”
“你不觉得这个姿势很奇怪吗?”
“我不觉得有什么异样,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那么她的手是放在棉被里面还是外面?”
希兹惊讶地看着万斯回答道:“我想起来了,她的两只手都在外面,并且紧紧地抓着棉被。”
万斯听完希兹的回答,突然向前倾了倾身子接着问到,“那么,她的表情呢?像是在睡梦中被人射死的吗?”
“我认为不是。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并且直视着前方。”
万斯重复着希兹的话:“眼睛睁得很大,直视前方。”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激动,“如果让你来形容她的表情,你会用害怕?还是意外?或者惊慌?”
希兹回想着死者的表情回答道:“嗯,似乎都有。她的嘴巴也长得很大,好像非常意外。”
“双手紧紧抓着棉被。”万斯说着这句话,眼神迷离地缓缓站起身来,低着头,在办公室里来回走着。
突然,他在检察官的办公桌前停了下来说道:“听着,马克汉!格林豪宅里绝对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昨天晚上,所谓的临时起意杀死两位女士的凶手根本就不存在;实际上,这是一桩计划周详的谋杀事件。有一个熟悉格林豪宅的人在潜伏着等待,他显然知道电灯的开关在哪儿,知道所有人睡觉的时间,知道在什么时候攻击两位女士最恰当。这起案件的背后,隐藏着极其恶劣的动机,隐藏着人类灵魂里最丑恶的一面;极深的仇恨,邪恶的欲望,无耻的野心,是这起谋杀案发生的基本动力。之所以发生这起惨案,与我们的猜测结果完全不符;然而现在,你们只想着坐享其成,不肯费心思考其中的悬疑,还做一些对凶手有利的事情。”
在他的声音里,似乎有一种十分奇特的让人听了便会自动安静下来的力量。令人无法相信的是,这种具有魔力的声音竟然出自于那个生性乐观,却总爱冷嘲热讽的家伙——万斯。
“马克汉,你知道吗?住在那幢房子里的人的道德已经完全败坏了。这座格林大宅正处在崩解的状态,事实上,它早已经进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衰败状态——这不仅仅是物质上的腐败,而且是一种极其严重的腐化、堕落。而这个古老的家族所特有的精神和本质现在也开始趋向萎缩。这些居住者的精神、思想、品德正在一天天地堕落、糜烂。他们所制造出来的特有的氛围深深地污染着他们自己。对于你们丝毫不加理会的罪行,正是这个特殊的环境所特有的,并且是这里不可避免的产物。令我感到无法解释的是,它竟然没有因此而变得更加可怕、邪恶。从而表明,它仅仅是这个败落的家庭所进行的自我总结的第一步。”
接着他沉思了片刻,向马克汉以及警员们做了一个没有希望的姿势。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这幢古老、沉寂、空旷的房子,从里到外见到的只有衰败、落魄与昏暗,整个屋子游移着另一个时代的魂魄,屋脚下蔓延着邪恶的土地,环抱它的是肮脏不堪的河水,就连空气也残存着以往时代的气息。老托拜亚斯的畸形理想主义就是: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那六位抑郁、暴躁、心态不健康的人也必须居住在这儿,彼此之间朝夕相处。他们每天活在这种古老、恶质的氛围中,没有丝毫选择的余地,想要闯出一条新路,就必须果断、勇敢。他们在这种逐渐削弱的安全感中,变得苛刻、狠毒、嫉妒,彼此之间开始互相憎恨。他们磨损着彼此之间的耐力,接着愤恨,犹如烈火一样越烧越旺,邪恶、歹毒的念头开始膨胀,终于,这种从内心滋生的憎恨爆发到了极点,于是,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这种宣泄方式。”
“实际上,格林豪宅的局势是很清晰明了的,”马克汉点头说道,“但是,你的结论即使不算戏剧化,也只是纯粹的理论。自始至终你都没有明确指出昨晚的枪杀事件与格林豪宅有任何牵连。”
“的确,没有明确的证据很糟糕。可是,仔细想象一下案发的细节,就会发现自有端倪存在。当我刚刚踏进格林豪宅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案发的关键就在大宅里面;同时,我用了一整个下午来探索案发的关键所在,但是每次都在即将有些头绪的时候戛然而止了。格林大宅就仿佛一座有着秘密通道的古墓,房间的所有摆设都让人那么诧异,并且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恶臭。难道你们没有发现,他们每个人对于昨晚爆发的事件充满着紧张与恐惧,就好像这幢邪恶的房子里住着鬼魂一样。当我们与这些人交谈的时候,静观他们对彼此的怀疑的时候,那种让人憎恨的东西虽然总是依稀现身,但是却只是惊鸿一瞥立刻就消失了!”
万斯的严肃,显然已经震撼了马克汉的心,他焦躁地移动了一下身子,顺手整理起面前的文件来。
沉默片刻之后马克汉说道:“你的意思我完全能够了解。但是,我仍然没有发现,你的观点对这起案件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我们认同格林豪宅存在着不健康因素,因此,住在里面的人也是不健康的。但是这也许是因为你对环境过于敏感而已。就你的观点而言,这起案件就好像是西班牙波吉亚家族的案一样;或者宾薇拉女侯爵毒杀父亲与兄弟,以及古罗马皇帝提必略相继被害的义子德鲁苏斯和独子贾曼尼克斯一样。我承认,虽然这些密谋杀人案与格林豪宅有着相似的背景;但是,的周末经常发生这种案件,强盗和歹徒们用的方法与两位格林小姐被枪杀的方法很相似。”
万斯望着马克汉诚恳地说道:“你这是在逃避事实,对于案件中许多离奇、怪异的疑点:朱丽亚死亡瞬间所表现出来的恐惧和惊讶;不合逻辑的开枪时间;两个房间的灯在睡觉的时候都还亮着;还有艾达对那只伸向她的黑手的描述,以及暴徒并没有留下任何强行进入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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