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黑

虽然嘴上说着很累很无奈，但是阿渝还是很好地适应了“打工儿童”的新身份，连带着金宝，和一半绣娘团，没日没夜地织着不同花色的毛衣。在绣娘团的智慧支援下，宠物店出品的每一件毛衣都美丽得独一无二。

        毛衣这么一个平民基础款，硬是搞成了垄断的潮服。这下毛衣成了宠物圈的时尚符号，谁没给自家的宠物人宝宝配上一件独一无二的毛衣，那出去踏青都是要被别的猫暗地里嘲笑的。猫主子的虚荣心催肥了宠物店和服装店老板的钱包。佛音大爪一挥，给摇钱树和打工人们加了鸡腿。

        荒诞世界里的鸡比这里的猫还要大上一点，因此，两只鸡就够阿渝她们随便吃了。

        阿渝放开了肚皮啃着香香的鸡腿肉想到：万恶的垄断，万恶的宠物市场，傻乎乎的猫主子，黑心的猫老板！不过，鸡腿万岁！

        打工人短暂地享受了一下福利，就又被拉去干活了。才熬更守夜地交完上一批订单，佛音又有了新主意，让她们搞出其他新品，乘着现在的时尚浪潮加大力度扩大市场。

        阿渝拉着爱丽儿蹲在角落叽里呱啦一阵翻译，又劈里啪啦说了一些现实世界里人类的流行服饰，爱丽儿便又无师自通地设计出可爱的猫耳帽子。可惜如今天气转暖了，不然织出手套、围巾和耳套她们还能再挣一笔。

        阿渝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当奸商的潜质了。不过她转念一想——“挣钱嘛，生意，不寒碜。”更别说挣傻猫的钱补贴自己的生活费，阿渝觉得自己棒棒的。

        高压工作了半个月，连医生猫佛厉都看不下去了，跑来宠物店当面训了“无良老板”佛音一顿。说是训斥，其实雷声大雨点小，佛音一阵“是是是，知道了，听你的”三字经，就把佛厉哄得没脾气了。阿渝也是没话说。不过还好，有这个小插曲，佛音还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最终给了打工人们三天的休假。

        佛厉和佛音吵架的时候，爱丽儿整个人贴在玻璃墙上，非要阿渝逐字逐句地翻译它们没营养没进度的对话给她。阿渝说得嘴皮子都干了，那两猫还在说，而爱丽儿也偷听得正入神。最后翻译完，三天假期里，阿渝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无他，嗓子疼。

        佛厉主动在宠物人们休假的时候过来给他们体检，这下子，饶是迟钝的阿渝也发觉了爱丽儿的反常。阿渝的面瘫清冷少女组长，似乎对医生猫很……很有兴趣？阿渝说不上来，这种跨越物种的感情，她贫瘠的词汇无法准确地形容。

        阿渝怀疑后试探起了爱丽儿两句，但猫后冷静的爱丽儿很聪明，回答得滴水不漏，让阿渝无功而返。阿渝最终没过多久就放弃了。

        人跟一只猫有多深厚的感情，说实话，对她来说也不是啥很重要的事情。每个人都有隐私，阿渝决定还是让自己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室友和搭档，不再管爱丽儿和佛厉的事。

        暗中观察阿渝的爱丽儿察觉到这之后，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冰冷面瘫如爱丽儿也一天天和总是天马行空的阿渝熟悉起来，变成了一对默契的搭档。

        佛音宠物店靠着毛衣狠狠地捞了一笔，至少是度过了本次财务危机，能把员工的工资和小零食发出来了。为了保证毛衣的“高价”地位，佛音下令严格控制产量和质量。因此，绣娘团大部分还是接豪华服饰的活。金宝因为学习得很快，也被调去了绣娘团，当成预备役来培养。剩下阿渝和爱丽儿继续琢磨毛衣。

        这天，阿渝正在摸鱼，丢下手头的毛衣，跑去长桌那看绣娘们做lo群。她十分争气的妹妹金宝因为体型和顾主家的宠物人相似，便被拉去做小模特。看着金宝穿戴着可可爱爱的蕾丝蓬蓬裙，阿渝觉得自己这颗老母亲的心要被可爱死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声巨响。阿渝、莎莎和金宝这三个摸鱼分子齐刷刷地往玻璃墙那看，却只看见哆啦趴在地上的半条猫腿。好像是哆啦冒冒失失地摔倒了。

        可没过一会儿，哆啦挣扎着站起来，插着腰对着谁大喊：“你这人好不识抬举！我好心救你欸！”

        这下子，阿渝的耳朵又竖起来了。可惜好像佛音来了，几句话就平息了事端，什么多余的动静都没有了。阿渝还觉得意犹未尽，跑去跟爱丽儿咬耳朵，叽叽咕咕了哆啦的反常。

        “你说是不是又来新人了？”

        阿渝的眼里盛满了好奇。爱丽儿对这个好奇心旺盛的拍档感到一阵头疼，抬眼警告了她一下。阿渝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表示自己知道了。阿渝虽然还是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况且现在也没什么热闹可看的了，她乖乖地低头织起今天的限量版毛衣起来。

        交完货吃晚饭的时候，阿渝她们总算是见着了那个“新人”的庐山真面目。

        打工人的餐厅就在工作室和双人牢房中间的一块地带。说是餐厅，但其实就是在玻璃墙上给她们做了几排类似于书架的平台。平台上稀稀拉拉地摆着各自的桌椅，还是那种现实世界里英语补习班经常摆放的、小桌子在扶手那里一抽一转就摊平的桌椅。

        每个人到了饭点都会被哆啦先带去洗手洗脸，然后穿上各自的小围兜，紧接着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才能等到哆啦给自己分配食物。每个人的食物都是用一个不锈钢餐盘盛的，如果餐盘凸起的地方再印个“404”，那这玩意儿就跟阿渝高中食堂用的餐盘一模一样了。

        这天阿渝手捏着圆头不锈钢勺子，出奇地没有先对餐盘里的肉菜下手。隔着透明的玻璃墙，阿渝看得到对面的房间里有个人被绑得严严实实，栓在床边。

        那是个看上去十一二岁的男孩，用荒诞世界的年龄算，他应该跟爱丽儿差不多，八个月左右。在目前看起来六岁（荒诞世界年龄三四个月），实际上有二十多岁芯子的阿渝看来，他还是个小孩子。

        这男孩有一头刺猬一样又尖又长的黑发，有些杀马特，第一眼看上去，阿渝还以为是火影里的二柱子（注1）蹦出来了。阿渝正打量着男孩褴褛的衣衫，那男孩忽然抬起头，瞪着黄绿色的眼睛，冲着阿渝龇牙咧嘴！

        阿渝被小小地吓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安全的不得了，反倒是这个男孩的囚禁处境不太微妙。于是她放心大胆地一边往嘴里塞食物，一边仔细观察止不住挣扎的男孩。

        见男孩一头黑发，阿渝草率地决定叫他小黑。小黑身上脏兮兮的，身上是草编的紧身裙，袒露着结实的上身，没有穿鞋，光着的脚心全是干枯结块甚至龟裂开来的黑泥。他之前似乎太吵了，有猫干脆用绳子绑了他的手脚，又拿了一团小毛巾塞进了他的嘴里。

        小黑刚开始还奋力挣扎、左右翻滚，嘴里还不时发出“呜呜”的叫声。等阿渝她们的饭吃了一半，小黑就累了，也不愤恨地乱嚎了，就蹲在原地仰着头瞪着吃饭的打工人们，保姆哆啦经过的时候，他就瞪得更凶些。

        被揪掉了好多猫毛的哆啦在一旁对着佛音倒苦水，说着说着她圆溜溜的大眼睛就蓄满了泪水。

        “店长，这野人好不识好歹！他被路上的小猫们拖到小沙坑里欺负，我把他救回来，想给他洗澡，他居然朝着我的眼睛就是一拳，还揪我的脸！呜呜呜，我毁容了啊——”

        佛音摸了摸自己的猫头，头疼地说道：“皮实倒是皮实，不过性子也太野了，估计是迷路了的野人。罢了，能训得过来就低价卖出去，实在是野性难改，就找个地丢了，任他自生自灭吧……”

        哆啦哭得抽抽嗒嗒的，虽然万般不情愿，但人是她救回来的，再怎样也只能自己咬牙吞了。她低声应了个“是”，委屈得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对了……”佛音用爪子撑着下巴，问道：“我上次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我记得有个老板好像就喜欢这种野性一点的。”

        听到这里，阿渝知道来正事儿了，便不动声色地靠近些，聚精会神地听二猫的对话。爱丽儿看她这架势也没有出声打扰她，还主动把最好的位置让给了她。

        哆啦的小脸皱得跟菊花似的，遗憾地说道：“都问了，但是只有您说的那个拉吉老板有意向再买几只宠物，可是它点名要鸳鸯眼的那只，说是愿意出一百金喵币买断两只……”

        “它倒是会挑，鸳鸯眼那只我本来还带算养一养再卖个高价的。不过一百金喵币倒是个不错的价格……”

        哆啦见佛音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由着急说道：“可……店长……你是知道的，那个拉吉老板有点特殊癖好，我们之前卖给它的处理货和其他店卖给它的……可都没撑过几天呢……”

        佛音沉吟了一会，几句话安抚住了哆啦：“那先拖着，等后天的会展过了再给它答复。会展上要是有人要鸳鸯眼，就把今天抓住的这只给它送过去。若是没有，你知道该怎么做……”

        佛音说完神色复杂地睨了哆啦一眼，似乎是在敲打。哆啦低下头，战战兢兢地答应下，恭送佛音的离开。

        阿渝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僵在原地的，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早已满身冷汗。

        恐惧。

        无边的恐惧再次攫住她。

        过了一段安生日子，阿渝觉得自己快要忘记这种感觉了。但是事实上这种恐惧感一直隐匿在她心中，像个□□，指不定哪一天就蹦出来把她炸个死无全尸。

        爱丽儿察觉到了阿渝的不对劲，走过来摸了摸她满是汗水的额头，担忧地问道：“阿渝，你怎么了？”

        阿渝像个机器人，咔吧咔吧一下一下地把脖子转动过来。她开口，可唇齿都在下意识地发抖。她努力发声，可只不过是在低声呜咽。

        爱丽儿也紧张起来。

        阿渝不是那么脆弱的人，不会轻易就变成这副样子。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爱丽儿紧紧握住阿渝的手，捏住阿渝的每一根手指，让她不再发抖。爱丽儿并不催促，她用自己湖泊一样平静的双眼坚定地看着阿渝的眼睛，等待着阿渝的交代。

        阿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伏在爱丽儿肩头，颤抖地说出了一切。爱丽儿波澜不惊的瞳孔霎时睁大，那片静谧的湖泊开始波涛汹涌起来。

        不远处，天真无邪的金宝还在和同龄的宠物人们嬉闹个不停。小女孩的笑声在玻璃房里回荡，像童话一样美好却又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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