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混乱
白发红眼，皮肤苍白，眼睛畏光，视力低下，这是白化病的典型特征。
阿渝看着那展示台上贴着的标签，上面简单介绍着这件“参赛品”的信息。
名称：安吉拉
年龄：一个半月
特征：天生白化，白发红瞳
品级：稀有
所属：洛丽塔宠物店
安吉拉和金宝差不多大，还是小孩子的模样，却丝毫没有金宝这样小孩子的顽皮活泼，尽职尽责地安分担任着“参赛品”的角色。她是上帝阴差阳错中创造出的天使，天生失去了常人拥有的一些东西。猫们认为她的与众不同无比的稀有，这白发红瞳的皮囊打扮出来，定能让它们赚得盆满钵满。至于白化品种的短寿和视力低下，它们不在乎。
一个个的展示盒在顺时针挪动，上面的“商品娃娃”无不展示出自己最可人的一面，极尽讨好。“展示品们”都穿着繁复讲究的服饰，百花争艳，这其中也少不了宠物店老板的筹备。每一件华服都出自绣娘的翘首，但每一件华服既不属于绣娘，又不属于展示品，那只不过是“商品”的一部分，属于“买主”。
买主们为着一件宠物穿的衣服一掷千金，然后满足自己的换装癖好以及“带出去溜溜”的虚荣心。感谢这换装癖催生出无穷无尽的订单，感谢这该死的虚荣心带来丰厚的报酬，服装店老板莉娜惯会利用这些来招揽客户，好丰肥自己的钱袋子。像这种活动便是招揽客户的大好时机，莉娜从不错过。并且，她□□的那些“商品”往往会获得不错的名次，勾得那些蠢猫挤入她的店铺，把琳琅满目的宠物用品一扫而光。
哐当，哐当。
那是金喵币掉进铁钱箱的声音，是莉娜最爱听到的声音。每个夜晚她都要亲自趴在铁钱箱旁数钱，不许别的猫插手，只它一猫有资格。性质上来了，它甚至会直接躺进钱箱里，卧在冷硬的金喵币上，餍足地嗅着那些熟悉的、美妙的、带着酸腐汗臭的钱财的味道。
莉娜觉得钱箱即是天堂，为此，它愿意把灵魂卖给恶魔，好唤来金银以便塞满它的钱箱。然而，自从莉娜见到天使般的安吉拉之后，它惯有的浓浓笑意霎时烟消云散，脸上多余的脂肪耷拉下来，让它老态毕现。
莉娜有种不详的预感，有什么力量把手搭在了她的钱箱上，轻轻地扯动着。沉重的钱箱被拖拽时在它心上留下划痕，让它抓心挠肝、坐立不安。
果不其然，大部分摊位的猫老板都对安吉拉分外赞赏，兴奋地谈论着她宛若天使的面庞。对面一个不小的摊位上，一只头戴黑白蕾丝小礼帽的猫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容。
她端坐在红格子布上，慢条斯理地端着红色的瓷杯啜饮。旁边两个侍从有条不紊地替它切开一块块熟肉，在精美的瓷盘上摆出无与伦比的造型。一把撑开放在红格子布上的阳伞下，坐着如同木偶的洋装娃娃，金发碧眼的居多。她们坐在蕾丝堆中，却对周围鼎沸的人声充耳不闻，神情麻木，灵魂早已飞到九天之外。
艾比瞥了一眼它的这批“商品”，有些得意，但不好喜形于色，于是便低头又呷了一口。
这边的莉娜将艾比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莉娜冷哼一声，不屑地转过头。这时那店员也在一旁候着，莉娜见了，顿时觉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又将那店员臭骂了一通这才消停。
阿渝从未想过猫咪也能同莉娜这般像个泼妇，她转头又去看佛音，它倒是恰恰相反，沉静得像一尊佛。阿渝转念一想，也是，她们又不是来参赛获奖的，有什么好在意的。
这时正好轮到莉娜家的“宠物人”凤冠霞披地来到佛音的小摊子跟前。阿渝这次仍然惊艳了，不是为人，而是为那华服。纵使是见过那华服的雏形的，她此刻也忍不住再次被这件凝聚着绣娘们心血的红嫁衣而震撼。
红嫁衣出货的那段时间，阿渝忙着织毛衣，织得天昏地暗，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来观摩这件绝世精品。柔软的红丝绸面子上五彩线刺绣出鸳鸯戏水、富贵牡丹，妆娘为此特地将模特做古装美人的秀美典雅打扮。只见这展示柜上，柳眉粉腮、云鬓红唇的新娘身披繁复华服，娉婷袅娜地朝着每个摊主盈盈下拜。那动作好似重复播放，一看就是练过无数遍的，早就形成身体记忆了。
摊主们又被吸睛，窃窃私语起来。
“哎，这衣服不错啊！高定吧？”
“可不嘛，莉娜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光那布料就得不少钱吧！是吧佛音？”
“嗯，那布料是莉娜老板自己带来的，据说一匹得一百金喵币”
“嚯，好生大气。不过咱们这喵国，也就皇城下佛音它们家的绣娘能做出这样的衣服。就冲这衣服，想来今年的冠军也该是莉娜家的。据说今年的冠军礼是向女皇上贡宠物呢，那报酬可不少啊。到时候莉娜除开了衣服头面的本钱，还有得好多赚头呢……”
莉娜心浮气躁地捕捉着摊主们的动静，听到此处才稍微安定下来一点，不屑地低声啐了句：“你们知道个屁！”
莉娜那大嗓门，小声说话也小声不到哪里去。周围的摊主自然也是听到了，除了佛音依旧淡定，其余的摊主都有些讪讪的，不敢在这时往莉娜的枪口上面撞。佛音瞥了一把年纪了还沉不住气的莉娜一眼，眼睛和嘴角带着轻侮和嘲讽。
展览结束后，有服务生抱着透明投票箱开始挨着摊位收票。摊主们这时都闭紧了嘴，左顾右盼确认安全后，这才把自己折了又折的纸票塞进透明的投票箱里。
谁都不愿意在这时得罪一个睚眦必报、喜怒无常的同行，只要没抓到具体的人，同行纵使气急败坏也毫无办法。那些个摊主们想了想艾比那大手笔的贿赂，全身上下都在激动得频起痉挛。如此，隐藏自己，从心从利投票无疑是最好的方法。
牛奶猫主持着唱票，竖着的黑板上，安吉拉和“新嫁娘“名字下的正字最多，把其他选手遥遥甩在后面。整个会场的参与者都在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唱票，透明投票箱里的票越来越少，第一名和第二名的票数却又紧紧咬在一起。摊主们都在屏气凝神，等待着最后冠军的诞生。
牛奶猫唱道：
“艾比家一百零五票。”
“莉娜家一百零四票。”
牛奶猫顿了顿，举起手中的纸条，说道：“这是本场最后一张投票。若双方票数持平，则由主办方评委进行评估。”
在一片安静的等待中，牛奶猫哗啦一声抖开了纸条，念道：“最后一票，艾比家一百零六票，恭喜艾比家的安吉拉获得本次大赛的冠军！有请艾比上台领奖！”
台下掌声连连，阿渝惊讶地发现，猫咪拍手原来也可以是很响的。
艾比款款向前，走上台从容地接过硕大的金奖杯。装着安吉拉的展示柜依然打开放在台上，紧挨着正在发表获奖感言的艾比。她依然是那样不同寻常的乖巧，打着阳伞，忍受着光带来的刺痛，努力地完成着自己作为“商品”的义务。
艾比在台上讲得眉飞色舞，莉娜在台下听得面如锅底。
艾比在台上感谢个没完，它讲道：“我要感谢佛音宠物店的店长，佛音，她家的绣娘从来都能做出让人惊艳的服装。我们家已经同佛音签订契约，邀请她作为助手，协助我一同为女皇陛下呈上最可人的宠物人……”
佛音适时站起身来，微笑地看向台上的艾比，两只猫的眼神里流动着默契。
莉娜垂着头，浑身发抖，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那个可怜的小伙计担心着店长，可却又不敢上前，只能怯怯地缩在一旁，弱弱地询问：“店……店长，你还好吗？”
莉娜一言不发，下巴也开始颤抖，尖利的牙齿露了出来。小伙计慢慢伸出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轻轻拍莉娜的肩膀。莉娜蹭地一下站起来，手一掀，小伙计就摔在了地上，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去了。莉娜没理自己不争气的店员，暴起扑向带着可恶微笑的佛音，那张无害而娇媚的脸从未如此丑陋狡猾。
“佛音！好你个贱猫！居然背着我跟艾比那个老妖婆搅和到一起了，你给老娘——”
女人打架习惯扯头发、上指甲，其实，女猫打架也差不多。佛音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被暴走的莉娜薅了不少猫毛，漂亮的长尾巴都秃了半截。等佛音回过神来，平日里那淡定沉静的形象也就一去不复返了，上爪、上牙，连啃带挠、拍来踹去的，莉娜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女猫打架，猫毛满天飞。哆啦在一旁皱着蓝胖脸急得团团转，嘴里颠来倒去地念叨着“怎么办”。忽然，她灵机一动，大声喊不远处小憩着的某猫：“虾仁！快来帮佛音！”
虾仁很不爽，不爽有猫打扰它睡觉。它掀开眼皮，见在凑在面前的那张带着眼泪的蓝胖脸，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没了脾气。虾仁认命地被哆啦拉扯起来，朝着“女猫的战场”走去，一边走一边嘴里还要死不活地念叨着“就是麻烦啊——”，声音拖得老长。没过一会儿，虾仁就立马收起这副懒散的样子，因为它被打得抱头鼠窜，连半边胡子都被揪掉了！它气得跳脚骂娘。
“喵喵的!你们两个给老子莫打了！”
并没有猫理它，它被两只酣战的女猫踩倒在脚下，嗷嗷叫了两声，就没声儿了。哆啦急得又要哭出来了，可她忙着看摊位上的宠物人，根本走不开。更何况论猫咪打架，哆啦的实力恐怕就算冲上去了也只能当个炮灰。
越来越多的猫摊主围过去，胆小却又带着点幸灾乐祸地观看着两只女猫的狼狈，这使得它们感觉良好。没有别的猫挺身而出，绝大部分人只不过是在看戏罢了。
阿渝左顾右盼，确认了混乱之中不会有猫注意到这边，便拉住金宝，叫上小黑和爱丽儿，准备开溜。她们兴奋得甚至手掌都微微发抖，但是仍然保持着警惕和谨慎，懂得沉默地遁走。
可这时，爱丽儿拉住阿渝，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便要走向慌张惶恐的哆啦，眼神里带着点决绝。阿渝看着爱丽儿额头上如豆的汗水，和泛白的唇色，咬咬牙，同样决绝地牵起金宝，拉上小黑，低声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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