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有了学艺这一节，康乾再使唤姚建舟时就坦然多了。

        这次没睡死，大半个晚上，姚建舟都警着神听康乾睡觉的动静，只要康乾稍微动一下，他就会爬起来看，弄的康乾老睡不踏实，最后没办法，干脆给两人手上绑了蝇子，有事康乾就拽蝇子叫他，这才哄的姚建舟安心睡了。

        究竟是十几岁大小伙子，正是好吃好睡的年纪，再有白天的那场挥汗如雨，没等康乾起鼾，他倒是雷声连连的打起了呼，睡成了个四仰八叉的猪崽状。

        好在康乾并不受呼噜声侵扰，枕着他心爱的紫金土，扒拉着初期能投入的量，计算着一窑能提升的成品率，几乎是笑着睡着，笑着睁眼的。

        两人现在睡的地方搬到了龙窑尾部，牛丁一白天捡砖的时候顺便清理了周边的杂草，后来见康招弟要重新找地方安置铺盖，就想到搬空了一块地的龙窑尾，就着用剩下的水泥，拿碎石在地上拼了个火炕出来。

        康乾被好好的安置在了松软的铺盖上，摸着康招弟用心捯饬出来的干爽睡铺，见她拉丧着脸不太想理牛丁一，而牛丁一也不懂她生气的点时，心里感觉挺无奈的。

        这长女样样都好，就是心思重，顾虑多，总爱多想些有的没的，明明他气的不是牛丁一想为牛果争取机会的举动，到了她眼里，就觉得是自己夫妻触犯了老头的底线。

        小心翼翼的过于谦卑，也让她整个人显得局促，不够爽练，康乾不喜欢她这种自我贬低的心态。

        一家人，委实不必如此。

        故而，在目送几人下山时，康乾开了口，“丁一要是也想学，就下了工来山上看看，有什么不懂的不会的都可以问我，一家人，不必拘束客气。”

        牛丁一惊喜的脸颊上的肉都在跳，声音都激动磕巴了，“爹，我，我想学。”他时常在想，如果他有个负责任的爹妈，不羁给他送到哪里学门手艺，都不至于让他跟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找活。

        人投胎的时候如果可以选择，那缺德父母的受孕成功率绝对是0，因为不会有孩子愿意投向毒男怨女组成的家庭中的。

        康招弟抿着嘴站在一边，明显有更生气且在努力压火的表现，康乾怕她回去找牛丁一吵架，就对她道：“早前跟你说了，别整天心思重的想东想西，你男人上进，你该高兴才对，他好了你才能好，都是一家人，谈不上谁占了谁便宜的事，爹的手艺，你们要有本事，尽管来学，我又不藏私，你这样介意干什么？难道在你心里，爹竟是分不清你跟你那三个弟弟的区别，会叫你也成了爹心里的不孝女么？”

        康乾一语中地，戳中了康招弟的担忧，叫她瞬间红了眼圈，低头道：“我是怕爹伤心，以为我们孝敬你，也是为了你的东西。”

        康乾朝天翻了个白眼，挥手不耐烦道：“想多了你，我的东西给了也不白给，这窑上的活重，以后你们夫妻每天往山上来一趟，管教你们能用汗水交了学手艺的钱。”一副老头心里也有算计免费劳力的样子，叫一旁的姚老太看的直发笑。

        于是，隔天一早，康乾睁眼就看见了整整齐齐的一家人，推着板车，带着柴刀，蝇子等工具，笑呵呵的埋锅造饭，忙的热火朝天。

        “爷爷早，水已经烧好了，我马上打盆里给你端过来。”姚建舟守在一边，没敢像昨天一样醒来就忙自己的事，而是坐在康乾脚底下，紧张的看着太阳数时间，准备再过两刻钟就大胆叫人。

        康乾被他一嗓子吼回神，无语的看着他激动望过来的眼神，道：“我耳朵又不背，你轻声说我能听见，这小子，白米饭的劲全长喉咙口上了，去去，给我打水洗脸刷牙。”说完跟赶什么厌烦苍蝇似的挥手撵他，却扭了脸就笑眯眯的朝小石头招手，“小石头来啦！早饭吃过没？”那一把和颜悦色哟！瞅的康招弟都羡慕了。

        果然，隔辈亲。

        小石头颠颠的走到康乾面前，仰着瘦巴巴的小脸道：“没有早饭，妈说要等外公一起，石头不饿。”说着不饿，可口水却呲溜呲溜的，红枣粥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教他馋的收不住口水。

        家里平时熬花生粥、红豆粥，红枣一两颗做点缀，没有像今天这样大把往锅里放的，所以，连带着牛果也跟着流口水。

        康乾不爱吃红枣，相比于往粥里放东西，他更喜欢喝熬到浓稠的白米粥，清香的白米粥配腌渍好的白萝卜，脆脆的咬上一口，酸甜够味，他能一气喝两大碗。

        等吃过早饭，康乾就在姚建舟的搀扶下去试温窑壁上的烘干度，昨夜焖了一晚上的烟，早晨起来又往里面添了点柴，此时窑内的温度烤人，只能从外侧窑壁上探测，好在康乾经验老道，糙手往窑壁上的砖缝里戳了几下，就大概能猜到内里烘到了什么程度，扶着姚建舟道：“一会添柴的时候往深里再多放些，干了六成左右，再烘一天一夜就差不多了。”

        烘窑没什么大讲究，只是为了缩短自然风干水泥的时间，等正式开火烧窑的时候，还有明火预热一环，那时候就是考验窑壁结不结实的时候了，但凡能够受得住高温洗礼的龙窑，就算炸了，也就是点对点炸，而不会发生大面积坍塌，是能最高程度的保住装有瓷胚的匣钵，不被碰倒毁瓷的最科学的砌窑手法，这就是老龙窑能够流传几百年不淘汰的秘诀。

        因为出了村民推窑的事，康乾就没敢把人都带下山，而是让没上工的牛丁一用板车将他拉去镇里，除了老二夫妻还住在山下的村头宅基地上，其他两个不孝子都在镇里有房，再有，腿上的石膏被他昨个一顿操作，弄的又脏又裂，他得重新去打个。

        姚建舟想去，被康乾另指派了个除了看窑，顺带劈柴的工作，烧窑需要大量松枝，松脂油性大，烧制过程中容易让青瓷器上的釉水更润更细腻油光饱满，但烧的柴不能太长，太长容易将匣钵碰翻，所以，他需要用斧头将松枝劈成五十公分左右儿臂宽的小长段，不能太细不能太短，否则根本不经烧，人力也都会耗在囤积柴禾上，这是个考验臂力和分寸感的活。

        康乾的一通重要交待，让姚建舟立马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闷着声的没再要求跟下山，之后就是交待给康招弟的活，匣钵、垫片都是必需品，昨天清理龙窑里部的时候，有出过一堆被泥土掩埋的旧匣子，今天用水清洗一遍，应该能凑出前期一个窑的量，至于两个小孩子，康乾也没漏了交待，而是郑重非常的将紫金土拿来，照着昨天跟小石头一起的动作又演示了一遍，把两个孩子给激动的不行，认为自己也是接到了工作的有用之人，干劲十足的开始研磨起了土疙瘩。

        等把窑场这边的事交待完了一遍后，康乾这才坐上了牛丁一拉的板车，两人一路直往镇上奔，都想着早去早回早点开窑，感觉前景一片光明。

        翁婿两人都不是话痨，一路上没有交流，康乾没有问牛丁一今天为什么没去上工，也没给他画有金钱回报的大饼，他不是姚建舟，成年人的事业方向得他自己选，他只要在后头有余力的时候给予支持就够了。

        而牛丁一已经从妻子嘴里知道了老岳父烧窑的目的之一，知道了小石头的康复希望就在这口窑上，更弄懂了之前老婆跟他生气原因，所以他今天没去上工，就是想来跟岳父表个态，表示自己不和三个小舅子一样，只想着占老人便宜，他是真心盼着妻儿家人都好的，奈何嘴笨，自从见了康乾，就一个字也嘣不出来。

        嘣不出来怎么办呢？只能闷头干活，半个小时的路程，叫他二十分钟就给拉进了镇，且一路平稳的没让板车颠到康乾，叫康乾舒舒服服的盹着到了镇卫生所大门。

        也几乎是差不多的时间，康老头进镇的消息就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康老大两口子的耳朵里。

        其实昨晚上就有人在镇上说老头的事，但康老大最近被工作的事搅的心情闷燥，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管其他，而他老婆也一样，被那突然冒出来的均摊费用给弄的心火直冒，要不是看到了老二两口子闹事的下场，她早往老头面前冲了。

        两口子搁家里正吃面呢，就看女儿康枟捯饬的漂漂亮亮的往外走，一脸喜从天降的欢乐。

        康进喜心中一个激灵，端着碗就拦住了女儿，“你上哪儿去？给老子呆家里复习功课去，没两个月就得高考，你给我把心收一收，今年务必给我考个大学出来。”

        康枟去年没考上大学，今年就被父母压着又复读了一年，然而她心思根本不在读书上，三天两头请假，还跟她妈窜通了去求三婶给安排工作，目的就是实现经济自由后，可以脱离父母管制，然后去寻找自己的真爱。

        一步步的打算可真是安排到位，连她妈都被她挣钱养家的鬼话给哄了，跟她一道瞒着康进喜，想来个先斩后奏。

        姚建舟在山里的消息她可是听说了，就他孝敬她爷爷的那个劲，康枟肯定，今天陪老头到镇上来的人肯定是他，所以，她想去演个孝顺孙女的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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