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想躺平
无垠海面上，一艘救生船正孤独地随波逐流。狭小空间被八人占满，只要谁稍不注意，就会跌进这幽蓝深渊中。
“啧，幸好刚刚那疯子自己跳海了，不然就这破船指定得翻。”被挤在边缘的胖男人舒展着双臂感慨道，字里行间满满的鄙夷和幸灾乐祸。
胖男人口中跳海的疯子，正是被系统坑了一把失足落水的沈秦。而在船上几名玩家的视角来看，沈秦就是自己从船上跳下去的。
蹲在船头眺望远处海岛的青年被迫顶了满头系统安排的炫彩杀马特，心情差到青筋暴起：“管好自己，又不是没见过这样的新人。”
如果不是公会的任务，他才不要和没脑子的胖子一起进这个号称新手坟场的海神核心副本。明明这副本才刚降级重新开放，他好死不死就中标了。
这个副本可不方便他打小算盘唬新人给他打白工。以往还能放肆招摇撞骗，现在核心副本哪怕只有c级，也是稍有差错就会全员吃席的难度。
更何况几分钟前他讲得口干舌燥，才让几个毫无悟性的新人明白诸如“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等无聊问题。
想到这，他烦躁地把自己的炫彩发型揉搓成了鸟窝。
这时海面忽然风平浪静。隐隐有种力量将他们推向一座长着茂密植被的海岛，而沈秦正仰躺在沙滩上。
“咳咳没死？”海浪不停拍打着身体，直到少数海水灌进了鼻腔他才将呛醒。
单手扶额坐起身后，脑子总算是稍微清醒了些。随后他便将被打湿的银白色长发全部草草顺到脑后，凝望广无边际的海岸线长舒了一口气：“也对，真要死也不能穿这身。”
沈秦脸色十分苍白，身上蓝白交错的某精神疗养院病号服已经湿透，全靠上面的深蓝色条纹才没有走光。
现在的季节应当是冬季，或者这里地处极北。每当海风吹过，只穿了件单薄病号服的他就仿佛被浸泡在冰川中，冷得刺骨。
由于“越狱”成功而太过欣喜，他连侵入骨髓的冷意都没顾上，整个意识都少有地处于一种低警戒放空状态，全然没注意到其他玩家已经下船并靠近。
片刻后，胖子的惊呼重新拉回了他的意识：“我草，这疯子居然还活着？看起来真弱鸡。”
“嗯？”沈秦迟钝了一两秒才站起身，下意识抬手将病号服最上方的扣子系好，遮挡住了自己颈侧的一处倒三角印记。随后才转头朝声音源头望去，带着笑意礼貌回应道：“对此我也表示很遗憾。”
自己穿成这样，被当成疯子倒也合理。更何况封闭的温室当然长不出正常的‘花’。
至于不久前的死里逃生，当时海浪像被赋予了生命般翻滚不停，随便一个浪花都能将两个成年男人轻松卷进海中。
按照正常逻辑，这能活下来确实得靠幸运女神眷顾。
然而自己的人生里，向来没有幸运二字。
落水后，窒息感迅速侵占了他的所有感官，海水将他与温暖的阳光隔绝那是被埋入雪地的寒冷、是被封闭一切感知的死寂。
但他并不为此恐惧。
原本他已经放弃挣扎坐等淹死，结果却无意中触发了本次副本的随机buff避水咒。接下来他便发现，自己居然能在水里短暂呼吸了。
或许是应了那句大难不死，必有补刀的老话，现在自己的身体已经烫得能把鸡蛋煎个半熟。显然是发烧了。
与此同时，“滴滴滴——”的系统提示音在脑内突兀地响起。
“欢迎滋滋滋亲爱的，玩家。请根据教程完成新手指引。”声音断断续续，他差点以为系统在叫自己亲爱的。
可不得不说，他并不讨厌这个有点接触不良，但声音很亲切的提示音。甚至还觉得有点耳熟。
随后他跟着指引，顺利打开了自己的系统面板。“刚才的系统提示是不是从机械音转变成人声的？”
“你听错了。眼下别凉在这个新手村才是重中之重。万一你挂了，吃席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坐哪。或许是爷爷那桌？啊压根儿没人给你摆席。”黑鸦的声音与沈秦相似却略有些不同，故作嫌弃地吐槽道。
虽然黑鸦经常喜欢打趣他，但半小时前也是黑鸦劝他暂时放弃了等死的想法。简称口嫌体正。
反正他早已经习惯黑鸦的一贯作风，在长达十余年的乏味生活里，这是他除了绘画外唯一的乐趣了。
他仔细端详起漂浮在自己面前的显示屏，表情一言难尽因为显示屏竟然是死亡芭比粉色！好在这个显示屏只有自己能看见。
“系统的审美可真是太别致了。”
【副本：沉没的亚特兰蒂斯。】
【责任仲裁：a101】
【b+级9人新手场】
【角色扮演探索类副本，限时五天】
【随机buff：避水咒（已激活）】
【友情提示：死亡条件触之即死】
【前情提要：亚特兰蒂斯岛常年被暴风雨与世隔绝，是一个鲜为人知的旅游景点。你们自发集合加入了一个旅行团，遭遇暴风雨后漂流至此，却阴差阳错到达了本次旅途的目的地。】
玩家沈秦
【武力：20（？）智力：70（？）体力：40（？）理智：200（？）】
【数值综合评级：c+（？）】
【情感状态：已婚】
【马甲昵称：待输入】
【卡牌：？、身份卡·风流摄影师、道具卡·进水了的摄影机】
【注：由于您被本关仲裁选为幸运玩家，获得随机debuff高烧、免疫力降低50。本关为新手场，不强制角色扮演，身份ooc无惩罚，不会影响剧情。】
好嘛。这可真是太幸运了。
“亲爱的，玩家。请尽快补全昵称，超时将受到断肢惩罚。”如何用最温柔的声音讲出最冷漠的话，现在的系统音就能完美诠释。只是这个断句，多少有点奇怪。
“好。等等情感状态已婚？？？”沈秦这才反应过来显示屏上不对劲的地方。进一趟游戏还给他包办婚姻了？！
明明自己连活人都没见过几个啊喂。
他看不透系统的审美，更看不透自己数据面板上的已婚与那几个问号。在找了半天申诉按钮无果后，只好先将昵称老老实实填上。
现世中他是个可能已经小有名气的暗黑风画家，不过籍籍无名或者大红大紫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区别。
因此大部分正常人觉得很可怕的东西，在他眼里就全是常见素材。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在昵称那栏填上了画师二字。
“亲爱的，画师malegod，由于您的昵称重复，系统已自动为您补充昵称的防重叠后缀。预祝您顺利通关，成为伊甸园正式玩家。”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吐槽这个后缀。算了，凑合用。
新手全部完成引导后，副本正式开始。系统发布了第一条通关条件与提示：
【主线1：剧情探索度达60即可通关，目前进度0】
【提示1：海神厌恶污秽，小心不要受伤哦】
方才，沈秦特意留意了几个没有对着空气比划的玩家，分别是胖子、盲人青年和炫彩杀马特小哥。
他没什么求生欲和上进心，如果可以的话，他只想摸鱼躺平。但这几位老玩家看上去都不太像能带飞自己的样子。
“认真体验游戏吧。”沈秦刚开始琢磨系统给出的提示，一股难闻的异味便吸引了他的注意。
抬眼望去，是玩家中的一对小情侣正手拉手在海边呕吐。胃酸和未消化物的味道顺着海风，飘进了在下风口所有玩家的鼻腔。
杀马特小哥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光速远离小情侣，同时也捂住了嘴，像是怕憋不住也吐了。
异味散去后，杀马特小哥清了清嗓子首先发言：“这个岛就是任务地点。从主线和提示来看这个副本很可能有海神本尊，剧情应该也和海神有关，都注意些。我们先等引导npc出来给线索。”
然而等待他的是鸦雀无声，“额先说说自己拿到的身份卡吧？我是江重日，身份小语种老师，第六次下副本。”
他并没有隐藏自己的真名，毕竟他不觉得除了他会有别人能活着离开这个副本。现在他正物色着哪个新人更适合做他的工具人，对视到沈秦时，他选好了。
“徐洋。导游。”盲人青年面容冷峻，声音很清亮，只是惜字如金，没有透露下了几次副本的意思。双手抱臂走到江重日面前后，挡住了江重日的视线。
简单自我介绍后，沈秦将玩家们的名字和身份记了个大概，叫夏欣然的短发女和小情侣、胖子、棒球帽男、眼镜高中生是新人，身份卡是统一的热心群众。
“叫我秦就好，摄影师。”沈秦最后自我介绍，因为黑鸦的建议，他并没有向玩家们透露自己的完整姓名。
只是他没公布自己的姓名，在一众实名玩家里就显得有些扎眼了，一时间所有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
哦，盲人青年的除外。
可除去这些属于人眼的注视，他还在一瞬间感受到了密密麻麻令自己十分不适的窥视感。
那种感觉就像是深夜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总觉得背后的黑暗中有许多未知的东西，无数双眼睛随着你的移动而转动，静默地窥伺着你。
而现在令他不适的源头，就来自他们背后的深海！
沈秦眼瞳中出现的一抹金色转瞬即逝，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正在水下穿梭，并且离自己越来越近！
“水里有东西！”他迅速反应过来并快步后撤远离海水，同时向所有人示警。
众人被沈秦突如其来的高分贝喊声吓得顿了一秒，等离海面最近的那对小情侣反应过来，刚迈出两步时，为时已晚。
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腥臭味被海风裹上岸，随后海水飞溅。
“小小晴，你快跑！有东西在拉啊啊啊——！”男孩的话还没说完，便挣扎着身体，被五官扭曲在一起的人身鱼尾生物拖进了浪花中，只在消失的那一块海面上留下一大片猩红与零星几个气泡。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谁也没想到副本刚开始就减了一员。
沈秦面露疑惑，想不通那个男生做了什么才触发了死亡条件。至于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在他面前死去，他并没有太大感触。
而小晴的反应与他截然相反。她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整个人直接软了下来，跪倒在沙滩上，不敢相信男友就这么死了。“小志！”
“节哀。那些东西看样子可以爬上沙滩。”沈秦上前将小晴搀扶着远离沙滩。社交一百条里说，安慰对方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应该是这样做吧？
在原世界时，他就发现自己的眼睛有点特殊，现在居然能直接看到小晴身边围绕着的代表负面情绪的雾气。
这种情况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亲爱的玩家。恭喜您成功解锁？道具：神启录。集齐图鉴可得神秘大奖。】机械系统音发出提示。
沈秦调出面板，发现卡牌那一栏的问号已经变成了神启录三个字。一张手掌大小的卡牌突兀地出现在他的手中。
卡牌正面是一本被捧在手中，刻满了灿金色符文的古书，背面则是一位展开黑色羽翼的神明单膝跪立，高举长剑，虔诚地仰望着一颗四芒星。
他很想立刻将神启录召唤出来，但考虑到目前玩家们都在场，还是决定等独处时再说。“看样子是个类似图鉴的道具，因为我看到了人鱼的样子，所以激活了？”
黑鸦并没有回应他，进入了日常掉线状态。
玩家们除了沈秦和盲人青年，脸上多少都有兔死狐悲的表情，谁也没多说什么。几个新人更是被人鱼怪物地突袭吓得魂不守舍。
虽然沈秦不是第一次见到鲜活的人在他面前死去，但有死者的亲属一同在场却是头一回。
刚才在安慰小晴时，他竟有点不知所措。
“如果你想要合群点儿，我觉得你该把自己装成一个又笨又内向的自闭青年。”黑鸦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听到这，沈秦陷入沉思，黑鸦的意见他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会考虑采纳。只不过虽然他学东西很快，但是没有参照物的话也是不行的。“那我可以即兴发挥吗？”
“当然。”黑鸦笑出了声，“这里是神的游戏，你拥有绝对的自由，想怎样都可以。不管是即兴表演，还是放纵欲望。”
他否定了黑鸦的提议。“但我不想那样。”总觉得这样会偏离某个方向。
众人没走几步，树林中便钻出来一个十二三岁渔民打扮的少年。
少年见到他们便露出笑容小跑过来，第一时间抱住了盲人青年问：“哥，你身为导游怎么带他们从这边上岸？海神祭就快到了，这边不安全。”
这一开口，几个老玩家就知道这是引导npc活菩萨来了。海神祭大概就是主线的一个关键节点。
【恭喜全员触发剧情关键词：海神祭】
江重日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徐洋，气愤道：“选盲人玩家做导游，这关的仲裁为了拉低通关率简直不要碧莲啊。回头我就去举报。”
“我们遇到了暴风雨，运气好才坐着救生船漂回来。”徐洋牵起了少年的手，走在众人前面引路，“小易，天快黑了，先把他们安顿好吧。”
在其他人看来，徐洋是迅速进入角色在走剧情，因为他们脑中都有一段不属于自己的模糊记忆，系统方才也说过这是角色扮演副本。
但这在沈秦看来就有点别的意味了。
徐洋很熟悉岛上的路。
就算有系统灌输的记忆，让引导npc来带路也才合理些。更何况，饶是没有眼疾的他们也不敢在布满了天然枯木陷阱的沙路上乱走，稍不注意就会被绊倒。
只是除了自己，并没有人注意到这点。
徐易的脸上没有任何忧愁，少年朝气蓬勃，仿佛只要哥哥在，就是他最开心的时刻。
但想到海神祭，他就愁眉苦脸起来，“哥，赵叔的渔船昨天被暴风雨弄沉了。是不是我们又让海神大人不高兴了？”
听完徐易这句话，江重日表情凝重，“不会和海神正面刚上吧”脱口而出。
“什么意思？”沈秦由于先前被迫跳海，没听到江重日的科普小课堂，因此他对副本相关的事一无所知。
江重日的脸色难看得像被逼着吃了两斤香菜，而后很自然的把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他记得，社交一百条里说这是人们常用的套近乎方法。
“字面意思。副本boss多半就是十二主神之一的海神。和祂本尊对上我们还不如直接挖个坟就地把自己埋了，省得到时候连尸体都剩不下。”
江重日又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你们。”
沈秦并不明白江重日突然和他亲密接触的原因，也没有经验判断自己是否需要躲开。在用眼睛的特殊能力确定江重日对他没有强烈恶意后，他默许了这个动作。
在思考江重日的话时，沈秦下意识摩挲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好像那里本该戴着什么
他从不认可神的说法，在他的认知里，“神“和人的本质并没有区别。
不过他对神鬼妖魔这方面的故事十分感兴趣，以往的画作也均是这一类的题材。如果真的能亲眼见到所谓的“神”，他倒乐意体验几个副本再死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沈秦效仿着江重日先前的动作，也搭上江重日的肩膀轻拍两下。
他与江重日对视时自然地微笑起来，只是在玩家们眼里，这个笑就有点太违和了。
不，是太标准，标准得简直有些怪异？
江重日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迅速放下了搭在沈秦肩上的手，直觉告诉他，这个新人貌似不太好忽悠。
“啊啊啊———”夏欣然的海豚音尖叫声在一秒内响彻了所有人的耳道，众人还以为海里的东西爬上岸了，回头一看发现什么也没有，纷纷不解地看向夏欣然。
夏欣然捂着脸，颤抖着双腿支支吾吾，“你们你们看不到秦小哥满身的血吗？！还有海上，全全是尸体！”她的手在海面与沈秦的方向胡乱挥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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