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少年学艺玉壶春（三）
“爹娘”姜明初怀里的幼童看到床上躺着的两人，扯着嗓子哭喊。
姜明初把幼童放在男子的身侧。
床上原本闭着眼睛的男子眼皮动了动。
“爹爹醒醒。”男童伸手推了推男子的肩膀。
男子吃力地睁开眼，白色的纱布被鲜红的血渗透，看到幼童的一瞬，男子的眼睛一亮，他张了张嘴，声音如破了的风箱。
男子的指头动了动，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地抬起颤抖的手，摸了摸幼童的头，说：“阿逸以后要听话，爹和娘不能照顾你了。”
安逸并不能完全听懂男子的话，他本能地觉得恐惧、难过。幼童伸手拉住了男子的手，一边哭着，一边摇头。男子任由年幼的孩童抓着他的手，侧过头，去看站在床边的姜明初。
“我们先走一步了。”
“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让他留在你身边”男子的声音在幼童的哭声里越来越小，“不孤单”
姜明初眼中悲痛难掩，他迟疑片刻，应道：“好。”
“下辈子”男子喘着气，声音减弱，“不做昭族”
放在男童头顶的手滑落，摔到床上，幼童抱着渐渐冰凉的手臂嚎啕大哭，幼童靛蓝色的衣裳沾到了男子身上的血。
过了许久，房中的哭声渐弱。
幼童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靠在一个温暖的背上，那人身上有一股清淡的药香，年幼的安逸还分不清楚那是什么香味，只觉得好闻。
“这些山匪真是没人性呀。”安逸听到远处低声的议论，“安先生那么好的人。唉。”
“可不是，真真是丧尽天良，孩子还那么小。”
“太残忍了，听说肚子都被切开了。”讨论的声音越来与小，说话的人自己没能继续往下说，许是觉着那场景太触目惊心。
“醒了？”背着安逸的姜明初颠了颠，说着把一个油纸包着的包子反手递到背后，“吃个包子。”
年幼的安逸吃了两口，又哭了起来，抽噎着问：“爹娘呢。”
背着安逸的姜逸走了两步，答道：“他们先回家了。”
安逸记得姜明初背着他走了很远，离开了他原本居住的城镇，爬山涉水，路上安逸想起浑身失血的父母时，还是会忍不住哭。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来到一个他从未到过的村落，村里子所有人的人都很年轻，长相俊美。
陌生的环境让安逸感到恐惧，他下意识地保住了姜明初的手，不敢离开姜明初半步。安逸不记得他们最后谈了什么，最后姜明初带着他离开了。在离开之前，姜明初把他抱在腿上，问：“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年幼的安逸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姜明初摸了摸安逸的头，叹了口气，说：“要离开这，就得把药喝了，做得到吗？”
安逸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嘴里的汤药粘稠且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安逸咬着牙把一整碗药喝完了。
“咳咳咳”在把碗给回姜明初的瞬间，安逸咳了起来。
“姜逸？！”
安逸能感觉到是程潇的声音。
“姜逸你醒醒！”程潇扯着嗓子喊道。
安逸觉得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阿”
“快醒醒！”程潇的声音越来越焦急。
啪——
剧烈的声音似乎劈裂了脚下的大地，地面微微颤动，在震动中，安逸睁开了双眼。
眼前昏暗似暴风雨来临前的白昼，错综复杂的树根宛若藤蔓缠绕盘结，草野不见了，盘虬扭曲的树根上闪动着点点荧光。
安逸低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被藤蔓捆着，吊在树枝上，像一个大型的蝉蛹。不远处，程潇焦急地站在一根粗大的树根上，树根之下，是蓝盈盈的水。
“这是？”
“别问了，我也不知道。”程潇大声答道。
话音刚落，他脚下的树根又开始移动了，似蛇一般，蜿蜒移动，程潇看准时机，跳到另外一根静止的树根上。
“你能动吗？”程潇问。
“不能”安逸试着挣扎，捆着他的树根纹丝不动。
安逸看了眼四周，入目所见皆是交错纵横的树根，他和程潇宛若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树根编织的牢笼之中，笼子之下，是散发着诡异莹蓝色光芒的水。
水面浮着的蓝色光芒使安逸看不清水有多深，更看不清水里有什么东西。
在安逸的注视下，水面上的蓝色光芒散去，露出了镜面一般的水面。水面之上，渐渐浮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
水面上的人穿着海蓝色的宽袖衣袍，长发披散在身后，头戴透明无暇的簪子，簪子的簪头是一朵盛放的茶花。那人坐在玉椅上，托着脸睡着了。
“爹”安逸望着幽蓝的水面轻声唤道。
闭目小憩的人与姜明初相貌相似，但又不完全相似。眼前的青年衣着精细，容貌亦比姜明初多了一丝柔美，雌雄莫辨。
“姜逸！你在发什么呆！”程潇见被树根捆着吊在头顶的安逸看着水面出神，喊道。
“爹！”安逸说：“水面上有阿爹的影子。”
程潇皱眉，往水面看了一眼，只见水面上飘着一层如薄雾一般的幽蓝色的光，哪有什么影子。再说，这会要是水面真出现了姜明初的身影，只会比现在的状况更吓人。
“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程潇问，“身上有感觉到刺痛吗？这树根会致幻吗？”
安逸看了看程潇，又看了看水面。水面上分明就出现了一个与姜明初一模一样的身影，可程潇也不像是骗自己的样子。
“别看了！水面什么也没有。”程潇提醒道，“这里太奇怪了。”
安逸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水面收回。
“不能看！”程潇一边提醒，一边跳到安逸身边。
环着安逸的树根似乎感受到有人靠近，徒然收紧，安逸呼吸一窒，“别过来！”
“咳咳咳咳”
安逸喑哑的声音让程潇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抬头看吊在不远处的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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