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隋英与凤宛
隋英以刀驻地，单膝跪在地上，心里满是懊恼。
本以为能拖过这两天时间，不想慕容喆看似浑浑噩噩，竟如此凌厉。哪怕没有切实的证据，仅凭一点疑心，就果断地对他痛下杀手。他心中苦笑，慕容喆，我小瞧了你，你可真不愧是你爹娘的好儿子。
铁牛脸上没有表情，却带着巨大的压迫力，每踏近一步就好似死神逼近一步。隋英一咬牙，刀脱手而出，直射廊下的慕容喆。
他知道铁牛定然不放心守在慕容喆身边的几个侍卫，会回头去看，甚至会飞身去救，这就是他唯一逃生的机会。刀出手，他丝毫没有犹豫，纵身疾退，钻进浓密的树丛中。
他要再赌一次，赌慕容喆不会将此事闹得尽人皆知，赌铁牛纵然一身横练功夫天下无敌，可这般高大的身形，救了慕容喆再来追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比他更快。
果然，铁牛拦住了射向慕容喆的刀，回头时，隋英已经消失在树丛里。慕容喆的脸在扭曲，看着黑漆漆的小树林，咬牙切齿地吩咐道：“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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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英的胸口的箭仿佛要炸开，每一次呼吸都让他的五脏六腑绞痛，脚步踉跄，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拨开树枝往前奔跑。
身后传来人声和犬吠声。猎犬会嗅到他身上的血腥气，重伤之下他也坚持不了多久。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去找乌蛇，追踪的人已经将这片树林包抄起来，他唯一的退路是从树林另一边的围墙翻出去，远离“琳园”。
犬吠声越来越近，眼前路越来越模糊，隋英终于看见围墙，足有一丈多高的院墙堵在眼前，他扑到院墙下，用尽全身之力向上纵去。
这样的高度，往日一蹴而就，可现在过不去。他重重摔在地上。
摔倒，爬起来，再摔倒。伤口都不觉得痛了，半边身子麻木着。他委顿在墙角，一瞬间，心里全是空白。
我要死了么？他问自己。
原来我死在南梁的一处小树林里。看不到震天雷炸死敌人，看不到北燕大军攻入幽州。再也看不到北燕广阔的荒野，我的魂魄都回不去故土，慕容喆会将我挫骨扬灰，碾成齑粉。十年苦修、三年忍辱负重，在事成前夜死于非命——这就是老天的安排？
血流的太多，他开始有些昏迷的征兆。
“哈，你这条野狗终于要死了。”一个尖锐的声音在狂笑。
“是啊，你如愿以偿，我要死了。”他对那声音报之以苦笑，嘴角不断吐出血沫。
“活下去，你要活下去。”另一个温柔的女人在耳边低语。
”活不下去了，我这就来见你。”他眼睛里的光渐渐暗淡。
犬吠声和脚步声更近了。
温柔的声音满是失望，“我用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你怎么可以轻言放弃？你要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活下去……”声声呼唤震耳发聩，隋英的神志又清醒了些，漫无目的地揪着身边的杂草枯枝，心里越发焦急，“我要怎么活下去……”
紧接着他看见自己活下去的唯一一条路——杂草丛生的墙角露出个窄窄的狗洞。他吃吃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还真是个野狗命。”他对自己说，然后挣扎着一头扎进狗洞。
他拼命用手刨，用脚蹬，把身体从洞口挤出来，现在不仅是半边身子麻木，连心都麻木了。他终于穿过围墙，瘫软在地上。
再也爬不动了，算了，就这样吧！他仰面朝天，空洞地看着天穹。眼前有月亮，身边有北风，死在这也不错。他安慰自己，任命地闭上眼。
忽然有人粗鲁地扯住她的头发，狠狠捏住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几乎要把下巴都拆下来了。隋英艰难睁开眼，一个黑衣少女半蹲在面前。
少女莹白的脸上带着厌憎，微微上挑的眼中蕴有杀气。隋英无意识地笑了下，其实是对着虚空中温柔的女人，然后他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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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英醒来时，有些恍惚，死了么？胸口好像有把刀在搅，很痛，连呼吸都在痛，那么应该还活着。
他艰难地动了下僵硬的肢体，疼痛引起一阵眩晕，然后他发现此时自己被绑在一张巨大的矮桌上。上衣撕去一半，露出右胸的箭伤，箭还插在胸前，但伤口上撒了些药粉。
他好像被人救了，又好像被人绑架了，昏昏沉沉中他想那张少女的脸。
“有人么？”他咳着，把涌上来的血又咽下去，“凤宛？”
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尽管如此，门应声而开，凤宛快步走进来。
她手里还端着个水盆，盆边搭着染血的布。把水盆放在一旁，凤宛站在面前冷冷看着他。
“给我点水喝。”隋英舔了下干涸的嘴唇。
凤宛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灰败的脸。“回答几个问题就给你水喝。你是北燕间者？济北王妃叛国投敌？”
隋英几乎带着惊讶看她。
凤宛见他不言语，一把掐住他的咽喉，亮出短剑“流莹”，锋利的剑刃紧贴在喉结处，闪着冷冽的光。
“你们把黑火藏在哪？郭家的人都藏在哪？不说我就杀了你。”
隋英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一会，忽然呵呵笑了起来，笑声让胸口震动，他剧烈咳嗽，突出乌黑的血块。
“你笑什么？”凤宛硬邦邦问。
“你，你真是不会刑讯。”隋英喘息着靠在桌角。
“我应该怎么问？”
“可以用那块布，盖住我的脸，然后慢慢，慢慢往布上倒水。水会呛入肺、会窒息、会让人生不如死，”他说得断断续续、但好像真的在给凤宛出主意，甚至不忘提醒，“不过我受过训练，你要多等一会，我会比别人扛得更久。”
凤宛的眼中闪过杀意，她收回“流莹”，果然拽过拧得半干的布，盖在隋英脸上。
隋英放松四肢，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布被掀开，眼前又恢复光亮。
“怎么？下不去手？”他扯动嘴角，觉得自己笑得很无耻。
凤宛被他的笑刺到，气得手指都在打颤，她恨自己不够狠，可的确下不去手，在别人身上施刑，想一想就都她作呕。“我不想跟你们一样无耻。”
“所以，你就家破人亡了。人还是不要脸些才能活得久。”
凤宛咬住嘴唇，忽然握住他胸口的箭。只要拔出箭，没有人给他止血，他很快就会死。
“可以骗自己，骗所有人，我是为了救他，是他自己抵不住重伤而亡。”凤宛心里在嘶吼，几次又运力、几次松手。
隋英蛊惑着，“还等什么？不就是……杀个人，凤家又不是没死人。骨肉至亲都守不住，还留着良心做什么……喂狗？狗都会嫌你矫情。”
凤宛握箭的手剧烈的抖起来，箭尖在皮肉和胸骨中磨蹭，让隋英的的脸更加惨白，他问，“你能痛快点么？”
那张可恶的脸让凤宛几乎失控，可终于，她后退一步。“你不就是怕我把你交给慕容喆？你不想被抓住，想痛快的死。不必激怒我，还没有问出结果，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死。”
凤宛终究不是疯婆子济北王妃。求死不成，隋英扭开头闭上眼，开始细细品味身体上撕裂的痛。
屋子里静悄悄的，好一阵，他听见凤宛已经恢复平静的声音，“喂，你不要睡，我问你，你这么不要脸，守住了你的家人么？你娘不也死了？”
隋英觉得一瞬间被人捏住心脏，以至于四肢都抽搐了一下。
凤宛的声音却带着锋芒。“你知道么，刚才昏迷之时，你一直在喊你娘，还在哀求什么人不要杀了她。”
隋英睁眼，阴沉沉盯着她，好像要把她嚼碎了吞下去。
凤宛丝毫不退缩地与他互瞪，“然后你就哭了。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哭得这么伤心。”
隋英咬牙不吭声。
“她还是死了对不对？是谁杀了她，北燕人还是南梁人？这是你无耻得到的报应么？”
隋英也几乎气得发抖了，现在有一个女人比济北王妃还让他憎恨了。“诛心什么的就算了，我早就没有心了。你也不必再废话，有一天你落在我的手里，你就会后悔不该说这些废话。”
凤宛哼了一声，“你吓我？你都成了案板上的肉，还硬撑着恐吓我？所以，我也找到了刺痛你的方法，对不对”。
她一错不错地盯着隋英，不肯放过。“你在发高烧，昏昏沉沉的时候说了很多，你若是不想说这些我们就说些别的。济北王妃为什么跟王爷反目？”
她选了个无关眼前大局的问题。果然，隋英冷笑，挑衅一般，“因为我啊。你不知道么？大梁长公主，济北王妃是个□□，最大的爱好是豢养男宠。”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姑姑？”又是一个无关眼前大局的问题。
隋英心里清清楚楚，该死的凤宛很聪明，她在试图抽丝剥茧，找到新的突破口。他也真的不想再听任何人提到自己的母亲。凤宛刺伤了他，撕开他最深的痛，他要报复，要让她也难受，让凤家永远与大梁离心离德。
“何止杀你姑姑？”
“还有我。”凤宛道。
“你？你不算什么，不过是捎带着斩草除根罢了。”
凤宛沉下脸，“还有谁？”
“你想知道么？知道了，你就……你就不再是你。”他说得断断续续，脸上却带着残忍的笑，“要么你变成一个无家无国的人，天下之大没有你的去路；要么就变成一个不要脸的人，只能在权贵身下摇尾乞怜、隐忍偷生。”
凤宛沉着脸，严肃地看着他。
“你真的想知道么？呵呵，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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