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清明意
晃晃悠悠就是清明了。
霍秋濯听着雪絮和如夕絮絮叨叨给她讲许多今日在祠堂该注意的事,一边又想起了母亲。
“娘子今日结束了便早些回来吧,银纸钱都给备好了。”
雪絮知霍娘子忧心家母,毕竟前几日去街上购了不少东西,娘子都说是想要烧给娘亲。
“那如夕你去帮我准备准备,这边雪絮与我说就好。”
清明这日,墨家不论老少都须得去祠堂祭拜。
霍秋濯算半个墨家人,自然是被请去了。清洗沐浴后换上了白衣,与雪絮走在去往祠堂的路上。
墨煜虽然平日里忙,老是不着家,但这种日子是必定要回来的。
等人都到齐时已摆好香案,一旁的老祖宗亲自去点香明烛,就为了祈求一个诚心。
今日的仪式甚是繁琐,待迎祖先,宣祭文,献祭品后才是小辈们上香。
点烛上香,锣鼓齐鸣。
墨煜走在最前头,而后分与后面的人几柱香。
待到她时,墨煜递与她那柱香时停了停,“表妹,给。”
她接过那柱香,继而向他道谢。
而后她恭恭敬敬上了那柱香,她的母亲,是昌国公家的子嗣,是老祖宗的女儿,嫁出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她感谢墨家给予母亲的一切,却也不屑于墨家的权势。
她与墨莞关系最好,经常一道喝茶,偶有谈起她当上许王妃的感受,她也道不出什么。
与其如墨莞一般嫁与不爱之人,去争当那许王妃,为维系家族奉献一生,还不如嫁一心爱之人,纵使身死也不悔。
墨煜在一旁盯着她看,神色复杂,她也浑然不觉。
清明时节倒真是雨纷纷,待祭拜结束已经是蒙蒙细雨,看着不久就会停。
墨煜听说墨烁摔了腿,便绕去了二房院里。
陈芸娘这日就在墨芫房里等她,只是她今日得去祭祀,她便在二房花园这儿逛着。
还在假山后,她听见些后面的声响,步伐稳健,足音跫然,不似女子,她心下了然墨二表哥还在养病,便偷偷看着,只道竟然是世子。
世子可少有绕到二房院子,陈芸娘忽然心生一计,若是这时候不与他有些牵扯,下次又待何时
她的本钱可不如其他人多,就算颜色尚好又如何就算路边的野花再好看,哪有几个人会刻意带回家去。
看见假山旁的水池,她想,若是她落了水……
这样想着便上前搭话了。
“表哥。”
“嗯?”墨煜看着从假山后走出的陈芸娘,有些奇怪。
“可见着墨芫了”陈芸娘像是很焦急,“我有事寻她,可她没回屋子里。”
“被二姑母叫去了。”墨煜这么答着,忽的回忆起那时的霍秋濯。
她好似,一直很冷淡。
“多谢表哥。”陈芸娘和表哥说了几句忽而另有了想法。
她与表哥不熟悉,不能操之过急,若是想干些什么,也得让他与她有了好感后,与他有了些什么,自然一切水到渠成。
刚刚真是魔怔了,还想着跳下水……若是不成,反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的名声坏了,还能嫁哪里去?
就只是谈了两句后,墨煜便快步走去了里头。
进了玉溪院,那平日里闲不下来的二弟正把玩着一张花笺。
“你如何了?”墨煜坐在他床边。
“还能如何,自然是不太爽利。”墨烁向来是闲不住的,静养对他而言确实无聊,也难为他摆弄花笺了。
“大哥。”
墨烁近日其实也一直思考着,只是不知该如何说,想着还是要与人商讨商讨,继而有些踌躇道,“你觉得,那霍表妹如何?”
“霍秋濯?”墨煜微微蹙眉,“怎么问起她来了。”
墨烁不敢与大哥说实话,毕竟他大哥一向不近女色。
“我觉得老祖宗未免待她太好了些……”墨烁想着这些时日与她的相处,想找出些不对劲来。
“若单论人,我倒不觉得她不好。但若论起其他,老祖宗待她确实不一般。”墨煜想起霍秋濯,就想起那日在江边他捡到的帕子。
“她的身世应当有异,姑姑她——是国公府的养女。”
这已然是墨煜查到的全部了,他本是没多在意她的,可自从紫玉镯落入她手,便着手查了查。只是当年之事太秘,已无人知晓。
“可老祖宗明明……待姑姑最好了。”墨烁极其疑惑。
墨煜又对墨烁道,“这么多年,我们也听过些姑姑的风言风语。那只紫玉镯的含义,相信你比我清楚。”
墨烁虽不是世子,可在家里四个兄弟中,却最受老祖宗喜爱,连自小都是养在老祖宗膝下的,这些东西,他自然清楚。
“我……知道。”墨烁深吸一口气,直截了当道是,
“大哥,你会娶她吗?”
墨烁自己倒是无所谓身份之说,可他大哥在乎。
“我不知。”
墨煜想起幼时他去见祖母,祖母说,那只紫玉镯子,留给他未来的媳妇。
“事情还未有定论。”
他也不知祖母是否记得那只镯子,他之前几日忙碌,这几天回来后才得知了老祖宗赠了紫玉镯给她当见面礼。
他知现下昌国公府风头更甚,若不想以身饲虎,便需得选个出身低的国公夫人。也不是说她不好,只是……
商户是社士农工商之最低,且重利轻情,是非淡疏,为社会所耻之。
娶商户女于官家而言不亚于侮辱,有些官家甚至可以娶一贫农之女,但商户是万万不可的。也只有空壳子才会看上商户女,以求外在的体面。
昌国公府百年荣光,他为昌国公世子,自小是养尊处优,众星捧月,自然是要一门当户对的亲事,娶一知书达礼之妻子。
霍秋濯没有久留祠堂,她今日一直恍恍惚惚的,还淋着雨回了湘竹院。
雪絮和如夕见了极担心,急急忙忙把她扶去浴室好好沐浴一番。
沐浴后她遣散了丫鬟,自个儿一人在盆里烧着纸钱。
她今早看了父亲留与她的信。她才知父亲得了重症命不久矣,特此安排她来国公府常住。
她又拿出了信,只道是再读一回便烧了。
阿初:
你母亲病逝,吾自此尝得与至亲诀别之苦,心中悲切,经了秋,历了冬,迎来春,
身体却每况愈下。
初时体热,以为寒症,后才知自己已然病入膏肓,难以回头。
只叹医者不自医。
自知此事,心中万般滋味难以诉诸于笔头。
我本无可忧心之事,惟恐阿初无人照料,便写信与外祖家。
已托故友照料,只盼你来日安好。
霍
言语简单,却含至真至情。
‘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
她本以为父亲意外坠崖,可现实却更令人难受。
信纸与银纸钱被放进火盆中,一点点化作灰烬,风吹起纸灰,似是真化作了蝴蝶。
墨煜从玉溪院出来,鬼使神差地去了湘竹院,见她往火盆中烧着纸钱,神色悲悯。
“秋濯表妹这是……”明明是想安慰几句,说出口就变了样,大概是久居上位,不怒自威,如同质问一般。
“大表哥”霍秋濯像是被吓了吓,眼角微红,眼眶盈泪,却依旧是一副楚楚动人之态。
“我在给父母烧纸钱。”
墨煜才想起,这表妹是孤苦无依。
倒也是个可怜人。
他之后便是温声搭话了。大概是月色太好,两人便在火盆旁谈上了许久。
经此一谈,他才知这表妹是身着白衣,心有锦缎。
商户女的身份,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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