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科目二（17）
副本boss大约是真的很想弄死星微，一上车就开始挑刺，各种没事找事。
“起步慢了。”
“怎么不看后视镜？”
“唉呀，你会不会开？”
“要不你别开了，直接抬着车走吧，还省油……”
副本boss双手环胸，小嘴叭叭，鸡蛋里挑骨头。俗话说攻心为上，副本boss深以为然，致力于嘴炮打击。
星微身上还挂着中毒和晕车两个负面效果，副本boss在耳边喋喋不休，星微太阳穴跳了跳，感觉自己好像捅了蜜蜂老家，嗡嗡嗡，嗡嗡嗡，不知疲倦。
＃狠毒至此＃
星微揉了揉耳朵。
虽然开车的时候，耳边有声音一直在念叨确实有些烦人，但是星微并不是轻易被干扰到的人，副本boss的小手段增加了难度，但实际上却并不能给星微造成真正的负担。
如果换成星微是boss，从小耳濡目染，或许瞬间就能想到数百种悄无声息弄死玩家的手段。不过它哥大概的确是个好教练，无愧广告栏上他第一名的名声，在刁难学员这方面，并没有给弟弟陈小贵提供什么可以学习范本。
副本boss在副驾驶座位上坐半天，这一路开过来，也就全部是些幼稚可笑的手段。别说星微瞧不上眼，见招拆招，除了耳朵受些罪之外，一路走得顺顺当当，甚至因为赶时间，比前两轮还要更快一点。
就连后排两个真正的成年玩家都不屑一顾的，太幼稚了，排除对方boss这个令人忌惮的身份，这些挑刺干扰就像小孩子打水仗，两人甚至有种欺负小学生的微妙心虚。
副本boss大概也发现自己的招数没啥用，只能眼睁睁看着星微过五关斩六将，一路顺风顺水。
它泄气地靠着座椅后背，不说话了，只是脸色越发阴沉，不知道又在憋什么招数。
易应不忍直视，都想劝它要不算了吧。
何必与他们死磕呢。
不过他到底理智还在，还记得坐在副驾驶座的这位除了是个经历悲惨的心智不成熟的小学生，还是游戏副本的一位boss，与玩家立场天然对立，不可能真的就这么放过他们。反而如果他多话激怒boss，打乱星微的计划，那才是得不偿失。
易应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理智地闭上嘴，放空思绪，安安静静的当一个没有脑子的挂件。
唐心甜就更是全身心信任着星微，几乎把她的话奉为圣经，就差一字一句背下来了。之前被星微点醒之后，就记得在副本里时时刻刻收起自己对鬼怪的恻隐心，一直把“通关”这个终极目标记在心上刻在骨子里，时刻不敢忘记。此时神情专注，眉峰不动如山。
星微很快经过了侧方位停车项目，她的左手边摆着一朵清新婉丽的白色绣球花，惟妙惟肖，颜色寡淡的花朵与车辆几乎融为一体，摆放在副本boss的视觉死角。
是用手套箱里的那半包餐巾纸折叠而成的。
当时星微让唐心甜自行发挥，没想到对方手工出乎意料的不错，做出来的成品有模有样，很符合小皇女的审美。
星微开着教练车从定点斜坡滑下来的时候，绣球花薄如蝉翼的花瓣，随着车窗灌进来的风左右摇晃舒展。
在有限的宝贵时间内，赶工这朵白色绣球花当然不只是为了美观。
这是星微的秘密武器。
上一轮开车时，星微就发现唐心甜的干预可以延缓方向感减弱的进程，于是她就想到有了这么一朵花，摆在驾驶座前面可以充当装饰，无论哪种算法都划分不到垃圾的领域。而这朵花的原材料出自副本，人工却来自玩家，无论缺了哪种元素都成不了这一朵绣球花，算不算副本规则的bug呢？
能不能成为她辨别方向的锚点？
教练车驶入最后一关，曲线行驶。
很快星微就发现，确实有用。
虽然她紧赶慢赶，但是在副本强大的规则力量面前，那朵集齐副本和玩家两种元素应运而生的绣球花代表的特殊，被副本蚕食鲸吞同化得差不多了，只剩微弱如同蛛丝般的一点若有似无的感应。
但是这一丝就够了。
大大减缓了星微面临的压力。
曲线行驶项目中，星微如同驾驶在深海中的一叶小舟，海面下暗流涌动，四面八方都是危险的漩涡，一旦卷入就粉身碎骨，而在她每次要迷失方向的时候，看一眼绣球花，就被那一丝感应牢牢拽住，在风雨海浪中破开唯一正确的道路。
即使绣球花是放在视觉死角，星微这么顺利地通过前半程曲线行驶，副本boss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异常。
陷入沉思的不知道在憋什么坏招的副本boss一下子从副驾驶支棱起来，它斜过身子，视线牢牢黏在那朵陌生的绣球花上面，语气不明：
“你这是什么？”
“是珍贵的工艺品呢。”星微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拂过旁边的娇柔花瓣，她本来也没想过能瞒住副本boss，被发现了也不意外，副本boss问起来，她反而堂堂正正地夸耀道，“是不是很好看？”
星微重点在对它的称呼上：“教练，你这么珍惜你的车，难道不希望把它装饰得更好看吗？”
车上众玩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副本boss体内的灵魂或者说此时活跃的意识，并不是真正的“教练”，而是他的弟弟陈小贵。
可是在他和哥哥互换身体之后，他也同样被禁锢在这具身体里，要受到游戏规则限制，不能做出不符合“教练陈小富”身份行为的事。
按照“逻辑”，它的确是应该喜欢的。
星微刚才就在提醒它注意自己的身份，易应迷迷糊糊地想，星微这招在之前两轮中曾经屡试不爽，让副本boss吃了不少哑巴亏，她如今故技重施，真是一招鲜吃遍天了。
＃招不在老，有用就行＃
可是副本boss却并没有如同易应想象中和先前几次一样，迅速转变态度服软。它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既然这么珍贵，那你还是自己收着吧。我们小门小户，万一碰坏了可赔不起。”
它先前会选择退让，那是因为一切都有规则，它们boss如果违反游戏规则做出不符合逻辑判断的事也会付出代价，甚至伤及根本，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理智的boss会避免这种无意义的损失。
不过副本boss严格来说已经不算人了，它们被各种偏执的情绪充斥，所剩的理智本来就不多。陈小贵如今怒火中烧，显然没有耐心和星微玩角色扮演的流程，还剩后半圈，再不阻止，她就跑完这一圈了。
副本boss舔了舔嘴唇，眼神转变为墨绿色，它并不介意受点伤，换这个该死的玩家一条命。
易应听到簌簌的声响，不明所以掀开眼皮，看到副本boss此时的变化。它脸上身上的青筋高高鼓起来，身上的体恤都被顶高了半寸，盘踞在它脸上的疤痕没有衣物遮挡，变化被玩家尽收眼底。
它脸上的疤痕如同活过来，扭动膨胀，似乎血管里埋着长长的寄生虫，吸足了营养，马上就要突破薄薄的面皮的束缚，薄如蝉翼的皮肤下，已经透出了里面疤痕粗糙可怖的纹理。
副本boss眼球血丝凸起，行动怪异，像是科技片中的那些歪七扭八的怪物，又像传统恐怖片里做工不好的提线木偶等比例放大后走进了现实，怪异扭曲，令人毛骨悚然。
它一只手撑在前面，强行越过星微，要去扯掉车窗边的那朵白色绣球花。
速度之快，后排的唐心甜跑凭借自己50的卓越视力，也只能看到副本boss手里跑出一个灰棕色的细长影子，好像电影里蜘蛛侠的蛛丝，贴着前窗，往星微的方向飞快窜了过去。
唐心甜惊得眼皮一跳——
什么东西？？？！
星微仍旧坐在驾驶座，有条不紊地调节离合器，修正方向盘，像是没有发现身边近在咫尺的副本boss突然间的暴起。
没发现当然是不可能的，易应一个奄奄一息的病患都被惊动了，星微又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傻子，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但是她吃亏在学员的身份上。
他们之前翻阅的那本小册子里面还包括了驾考指南，里面明确规定了行车过程中学员的行动规范，有相当严格详细的要求，学员双手双脚都被固定了活动位置，不能有大幅度的移动。否则会被判定考核失败。
副本boss不顾后果，暴起发难，星微受困规则，似乎没有余力阻止。怎么看，脆弱的绣球花都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刚才时间紧迫，唐心甜仓促之下，只完成了一个，他们也没有多余的手工作品可以作为替代了。
失去锚点，风暴中飘摇的小船就只剩撞线出局这一个结果，身为驾驶人的星微，难道还能好到哪里去吗？怕是顷刻间，就会被环伺的狂风骤雨撕成碎片。
唐心甜想到这里，脸上血色尽失，脸色顿时苍白一片，不忍再看地偏了偏头。
灰棕色的不明线条沿着前面的挡风玻璃，就要碰到脆弱的绣球花。
针尖大小的一点银芒闪过，快得像是天上的星星眨了下眼睛。
“啊——！”
唐心甜两人压根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副本boss突然惨叫一声，它手里延伸出去的灰棕色长条应声而断，那半截落在前面的中控台上，失去生命力，迅速枯萎。
副本boss似乎也因此元气大伤，再加上违反规则的反噬，气息萎靡。
忽然之间，形势就转变了。
星微依旧老神在在开着车，另两位玩家震撼不已，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手脚都没有离开过原来的地方，轻描淡写就把暴走的副本boss按回去了，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易应更加忌惮，想到他们现在是一伙的，顿时安心，暗道这条船是上对了。
唐心甜更加崇拜星微了，双眼亮晶晶盯着星微看，余光看到那截断在前面的不明长条时顿了顿，她挠挠头，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东西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是一时之间想不出来个究竟，便不再为难自己了。
这一场变故发生得快，解决得更快。
接宕起伏，玩家们捂着脆弱的小心脏，扑通扑通不停，他们刚才的心电图绝对可以画成最新版的过山车了。
＃医学奇迹＃
教练车走过另一个半圆的最后一点弧度，终于充满波折地顺利通过了曲线行驶项目。
车厢前后排，都不约而同，暗暗松了一口气。
副本boss语气不明，道：“结束了……这一轮算你走运！”
“谁说的？”
但是教练车没有顺着原本的方向就这么开出去，然后停下熄火，就此结束这一轮。
星微嘴角微弯，眉梢扬起凌厉嚣张的弧度，她提拉上手刹，方向盘两圈半直接顶到底，轰踩油门，没有一个动作符合行车规范。
随着星微的操作，教练车发出极大的轰鸣声，车身震动，车尾甩过一个漂亮的漂移，擦着地上的行驶项目半圆形的标线的末端，从一种奇异的角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冲击的力道，重重撞上了一直占据视野中央的巨大的榕树。
副本boss目眦欲裂，星微弹弹手指，微笑道：“这才是真的结束了。”
砰——！！！
树冠颤动。
树叶唰唰往下落，落在车上，很快铺满了前面的挡风玻璃，只留下狭小的缝隙可供光线透过。
轰————！
雷鸣般的巨大声响突然在耳畔炸开，易应头脑一片空白。
各种负面效果拖累，他脑子剩余的内存处理器空间严重不足。
副本boss暴起发难后又被解决，危机解除，大起大落之后，正是心理最松懈的时候，他晕车后，昏昏沉沉如同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此时终于可以喘一口气，在幻想中欺骗自己，是在死海里泡澡。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下水呢。
原本应该逐渐停稳的教练车突然提速，车身急甩出去，易应驾龄十几年，还从未亲身经历过如此炫技的操作。猝不及防，他直接从后排座位上摔下来，脑子重重磕在车门上，碰的一声脆响，险些直接出局。
这一甩一撞，易应觉得自己三魂七魄都甩出了□□凡胎，而是飘在周围转圈圈。
易应摇摇晃晃坐起来，双眼无神，经验告诉他脑子里旋转的星河可能是他脑震荡了。
易应一脸痛苦，怀疑自己之前简直是脑子进海了，居然相信星微这个一进副本就挑衅boss的疯子真能带他出去。
易应对自己之前的侥幸心理唾弃不已，艰难抬起头，想要控诉星微不做人的行径，却被眼前的一幕完全惊呆住了——
从凹陷的前窗看出去，布满裂纹的挡风玻璃后面，巨大的榕树伴随着剧烈的撞击声倒地，枝繁叶茂生命旺盛的树木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沉闷声响，那两三个人合抱才能抱住的树干居然是中空的。
榕树被撞断的地方差不多离地一米左右，坐在车厢后排，正好能看到榕树那半截树桩，树桩断口处流出来粘稠的液体，淅淅沥沥滴落地面，汇聚成不大不小的一滩，当然不会是正常的树汁。
星微打开前车灯，车灯照耀下，那榕树周围的液体赤红一片。
易应视线一烫，勉强从事发现场般惊悚的树上收回视线，看向前排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始作俑者。
星微自然是没什么意外的，她早有预谋，刚才一路和副本boss斗智斗勇不过是在相互迷惑，不过单从目前的结果看来，似乎还是她更胜一筹，此时表情平静冷漠，连失态都没有。
当然关于星微和副本boss相互演戏这部分，这都是很久之后，易应反刍一样复盘四五遍，才琢磨过来的。
副本boss从一上车就展露了自己弄死星微的决心，给玩家造成凶险无比的印象，畏难情绪作怪，玩家只想快点结束，几番折腾下来，哪里还记得最初目的。
如果没有最后撞树这神来一笔，星微这一轮考试是平安通过了，但是却也将永远错过找回真教练的时机。回头看，副本boss当时看到星微撕碎试卷，愤怒到失智的样子，又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呢？
易应深深为副本里boss的狡诈所震撼。当然，更震撼的是不但没有中圈套，反而演了它一把，最终还赢了狡诈boss的星微。
这时，易应惊讶地看向前排的另一边，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副本boss不知何时已经失去意识，倒在副驾驶座上，痛苦得浑身抽搐。
它身上的疤痕抽丝般缩回去，如同某种有生命的活物，受到刺激后蜷缩起来，重新蛰伏。
而失去了疤痕拼接，它脸上的碎肉块不仅没有掉下来，反而像是终于失去了阻碍物，正在飞速蠕动，愈合。
这样看来，那些在普通人身体上原本愈合伤口才产生的疤痕，反倒像是破坏它身体的外来入侵者了。
易应被这违反常理的诡异一幕震惊到失去语言，唐心甜却恍然大悟叫了一声：
“啊！我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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