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粉丝在微博下的评论大抵都是些要她好好照顾身体，拍戏一切顺利的话，她看着也舒心，挑着几个比较靠前有意思的评论回复了。
退出页面，热搜上第一的位置挂着她的名字。
应该是新剧宣传买的词条。
崔西柚没多想，随手点进去想转发微博给新剧增加点热度，结果，明晃晃的一行“拜金女or清纯白花”的标题映入眼帘。
再看营销号的正文内容，崔西柚顿时觉得气血涌上大脑。
崔诗梧的事情被捅了出来，现在全网都在咒骂她蛇蝎心肠，为了自己的前途，竟然忘却亲生妹妹的死因跟仇家在一起。更有甚者，跑到江氏的官博下发疯，态度正义凛然，仿佛要替天行道一般。
与此同时，小丘的电话进来。
崔西柚瞪着眼睛呆呆看着屏幕上的备注，完全没有回过神来，思绪一团混乱。
铃声响了一会儿便停止了。
小丘担心地发来消息：【别怕。公关那边正在处理，这事儿能压下去。】
不是压不压下去的问题……
崔西柚有些崩溃地捂住眼睛，背脊没来由的一阵颤栗。
后面排队的人不耐烦地嚷：“你能不能往前走走，落下这么一大截……”
四周的喧闹声瞬间明朗起来，落在崔西柚耳朵里，仿佛路人无关紧要的谈论都变成刺伤她的利器。惶恐感溢满整个胸腔，她只感觉天旋地转，想要逃道没人的地方好好安静一会儿。
崔西柚压低帽檐，冲那人抱歉地点点头，赶快上前缴费离开。
紧紧攥着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得她猛地一颤，旁边经过的人投来疑惑的眼光。
崔西柚逃似的走出缴费区，到走廊尽头的空旷处接听电话。
“你疯了吗？！”
张月梅气急败坏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振聋发聩。
“你竟然跟江氏那个小子混在一起，忘记诗梧是怎么死的了吗？就是被他们江氏祸害的……”
“妈。”
崔西柚喉咙发紧，大脑里一阵阵的眩晕感袭来。
她忍着不适，缓缓道：“害死诗梧的凶手已经抓住了，虽然江灿当年有些事确实做得不对，但他也并非罪魁祸首。我们不能把个人恩怨全部发泄在江氏身上。”
“……”
一阵沉默。
张月梅讥讽地冷笑了声：“诗梧走了之后，我和你爸没有一个晚上睡得安稳，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心如刀割。而你，却爬上了江氏的床，不知廉耻的享受他们给的恩惠。你现在得到的荣华富贵，都混着诗梧的血肉。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说完，“啪”地挂断了。
崔西柚独自站在栏杆前，风吹起她的长发，有股脆弱的凌乱美。
路过的人被吸引，又觉得这姑娘的气质实在熟悉，于是好奇的上前询问：“你还好吗？”
“……”
没有回答。
崔西柚的身体晃了晃，如同巨石般砸在地上。
—
张月梅对她的态度并非一直这么差，在记忆里，她也曾温柔地摸过崔西柚的发顶，如同圣人讲得那般带有母亲天生的慈爱光辉。
渐渐地，随着崔西柚长大，张月梅便不怎么待见她了。
她清楚理由。
张月梅年轻时精明好胜，心比天高，却没闯出什么天地就被婚姻困在狭小的房间里，整日妯娌间勾心斗角，婆媳间争吵不休。
她急需要把争口气的愿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思来想去，只有自己的亲骨肉。
可崔西柚生来就不是个爱惹眼的性格，她对待什么都是一副不争不抢，淡然如水的模样。落在张月梅眼睛里，便成了唯唯诺诺的卑贱样儿。
相由心生。
张月梅心里厌恶她，自然看她千万般不顺眼。
尽管如此，崔西柚还是念着母女情。
七年里，因为工作忙碌，她回家的次数很少，但每次崔氏夫妻俩的态度尚且还算可以。只是没想到，原来张月梅已经记恨到她这样的程度。
人心都是肉长的，张月梅几次三番的奚落和嘲讽让她寒了心，挂断电话那瞬间的悲凄比心碎了还疼。
崔西柚又想起崔诗梧，在曾经那个湖南不见天日的家里，她就像个小太阳，靠在身边就觉得暖。
记得几年前，主理案件的那位年轻警官曾隐晦地问：“不嫉妒你妹妹吗？”
崔西柚不懂话从何来。
崔诗梧明媚阳光，单纯的像个小天使，周遭被爱意包裹，不谙世事。是她活不成的样子。
而崔诗梧死了，她在那个家里唯一的寄托美丽，构建的精神乌托邦也随之消失。
这些年来，旁人只看到她外表的光鲜亮丽，殊不知那些夜晚，她是如何一个人熬过来的。
她真的撑不下去了。
痛苦和疲倦充斥着身体，崔诗梧终于闭上眼睛，失控的泪水滑进发梢。
—
词条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被撤下去，但因为舆论中心的人身份太特殊，没一会儿又有相关的新词条被顶上来。
江聿川赶到医院的时候，崔西柚醒了有一会儿，坐在病床上小口小口地嘬葡萄糖。
身体瘦弱单薄，被蓝白色的病号服裹着，仿佛风一吹就能刮走。
江聿川站在门口没有动，小丘提着暖水瓶从走廊另一侧过来，见到他刚要打招呼，他便敲了敲门便进去了。
小丘见状，在外面守着，没有上前叨扰他们。
“你怎么来了？”
江聿川一时没答话，手背贴了贴她的脸颊，眉间蹙起。
崔西柚咬着葡萄糖袋，口齿含糊不清地解释：“医生说因为低血糖才会晕倒，不碍事。”
“……嗯。”
江聿川轻巧地揭开她伪装的面具：“家里给你打电话了？”
崔西柚一愣，垂下脑袋，发丝遮住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江聿川坐在并床边，凑近看她的眼睛，黯淡，没了往日的光彩。
她坐在那儿，像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
“因为崔诗梧？”
江聿川话说的很直白，让她无处可躲，只能点点头。
江聿川心脏猛地往深处拽了一下。
崔西柚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崔诗梧的事情是她心里永远过不去的一道坎儿。
至于崔氏那边说了什么，他不用想都知道。
崔西柚把喝干净的纸袋丢进垃圾桶，用平淡到不能更平淡的语气，说：
“我一直觉得爸妈不爱我，吃饭的时候，桌上从来不会有我喜欢吃的东西，他们的人生就像是为诗梧精心打造的一样。我脾气倔，又不爱表达想法，虽然难过却不说出来，把气憋着折磨自己。”
“也不知道诗梧是怎么察觉到的，某天开始，她的喜好变得跟我一样。明明特别喜欢吃洋葱和胡萝卜，却再不吵着要吃这些菜。于是爸妈便以为真的是她不喜欢了……”
崔西柚抬起眼，里面满是泪水，摇摇欲坠。
“我没办法忘记她……”
血浓于水。
在没有遇见江聿川之前，她的人生中只有崔诗梧一道光。
崔西柚捂着脸，泣不成声。
“如果她还活着，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江聿川向前靠了靠，拥她入怀。
崔西柚是真的难过了，血肉至亲，一个如此爱她，另外两个却变着法儿的折磨她。她活在痛苦和道德中，而今不得不醒悟，那种疼犹如剥皮抽筋，剩下的只有害怕。
从此以后，她是个没爸妈的孩子了。
哭了一阵，崔西柚在他怀里闭上眼睛睡着，江聿川掖好被角，脚步放轻出去，把门关上。
小丘收到公司那边发来的通知，大为吃惊，于是问：“boss，真要这么发声明？”
“嗯。”
江聿川深色的眼眸转了转，脸上沉着萧杀之气，冷的可怕。
“今天为什么来医院？”
“医生说，西柚的舌头尝不到味道了……”
“你没陪着？”
江聿川目光太锐利，她忍不住瑟缩一下，小声抱歉。
“……”
江聿川揉揉眉间，道：“辛苦你了，先回去休息。声明交给公关部处理。”
小丘如蒙大赦，拔脚溜了。
夜幕降临。
崔西柚悠悠转醒，屋里只亮着一盏小灯。
她试着动弹几下，旁边立刻有人托起她的身子，把床摇起来，接着，唇边碰到冰凉的杯壁。
江聿川哄：“喝点润润嗓子。”
崔西柚抿了一小口，舌尖全部苦涩，她扭开头，很抵触。
江聿川没再强求，指戳了当地问：“什么时候开始尝不到味道了？”
“……”
崔西柚意外地看向他。
江聿川环着手臂，站在病床前，胸腔里充斥着熊熊燃烧的怒火，但看到她这种无辜的小脸和泛着水光的漂亮眼睛，突然泄气似的，叹：“医生说是心理问题导致的，你的味觉没有出现问题。节食？”
他把手从被角伸进去，崔西柚来不及制止，腰被握住，她咬住唇，还是没能控制住那声喘。
低低地。
令人热血沸腾。
江聿川附身，额头抵着她的，眼里满是心疼：“不舒服怎么不说？一直憋着折磨自己，想过我的感受吗？小白眼狼。”
“……”
崔西柚攥着他肩部的衣服，睫毛低垂，怯生生地：“对不起。”
“……不接受。”
江聿川拧了下她的鼻尖，“太没诚心了。”
崔西柚明白他的意思，有些难以启齿。
她早就习惯了把事情憋在肚子里自己消化，向人倾诉的行为总觉得像在示弱。嘴唇动了几下，她还是没能把话说出来。
江聿川耐心的等待。
片刻，崔西柚细细弱弱，带点沙哑的嗓音响起：“我怕自己做不好，会辜负粉丝们的喜欢，而且……今年的通告实在太多了，我有点招架不住。还有前段时间，网上有人说……说我的形象不符合原著小说，所以抵制我出演。”
“你的想法呢？”
崔西柚窝在他怀里，很认真地想了想，道：“确实不太符合。原著我看了，尽管形象不太吻合，但我有信心把角色诠释好。”
江聿川笑：“那不就得了。”
“可……”
崔西柚咬着唇，顿了顿，终于把心底藏着的话倾诉：“我总觉得自己不够好，性格内向，太放不开了，不爱社交，这样不好。”但她改不掉。
江聿川弯下腰，和她视线平齐，故作夸张地说：“拜托，能认识到自己不足的女生超酷的好吗。”
“……嘁。”
崔西柚没忍住被他逗笑。
江聿川摸摸她的发顶，收敛玩笑态度，非常认真地承诺：“西柚，不要惧怕外界的声音，尽管大胆地闯，我永远在你身后。”
崔西柚心中忽而一动。
长久来，她永远是被忽视被忘记的存在，让她潜意识种接受了自己并不重要的假象，自卑刻在骨子里，变成镣铐锁住她的手脚，不管做什么都放不开。
江聿川拿着钥匙解开镣铐，丢进茫茫大海。
那些曾经求而不得的爱啊，亦或者是刻骨铭心的恨啊……都随之飘向远方
崔西柚想，这回，她算是真的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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