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pisode.16
艾米丽库佩的失踪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一连几天，作为和她同进同出半个多月，理应最可能知晓她去处的莱贝卡都遭到了各式各样的询问，老师、校长、警察，再加上好奇心旺盛之辈和阴谋论者——可惜无论谁也得不到他们想要的答案。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午休时分的天台，在她身旁啃三明治的提姆蓦然发问。
由于这几日的骚动，被迫和对方分享清静之地的少女睁开双眼，他们一人坐在长椅边缘敲击笔电，一人霸占了大半位置小憩，此刻她从下往上对上少年眼镜后的双眼，目光平稳而没有一丝波澜。
脖颈上缠着绷带的失声小辣椒只能借助现代科技手段——打字：
[我说我感觉太累于是在回来的路上找了张长椅睡了一觉，梦里有个女鬼从艾米丽的嘴里钻出来并成了她的画皮，还追杀了我和康一晚上，你会信吗？]
提姆没有回答。
[……这不就得了，老实说那天回来我就开始头痛，所以你别往枪口上撞，]莱贝卡翻了个身，单肘盖住脸，递上来的手机屏幕里每一个单词都含着深深的怨气，[恶！哪知道布鲁斯不在只能靠你逃掉那么多麻烦事。]
她披散的绵软卷发堆叠在少年的裤缝处，提姆盯着看了两秒，还是把手指放回到键盘上。
“我和迪克那天跑遍了整个校区也没有找到你，而康纳被送回莱克斯集团检查，还不知道削弱的能力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他关掉了屏幕上写着“全视者”一词的档案，“今天晚上布鲁斯会回来，你可以不和我说，但他呢？”
噼里啪啦的打字声隔了片刻才响起来：
[好啊，你既然想知道，就先告诉我那天你是怎么那么快发现我失踪的。]
似是她的问题足够出乎意料，黑发少年的唇线飞快地抽动了一下，他视线低垂，撞进她缩小的漆黑瞳仁中。
要说吗？关于他在对方身上放定位器的事？
哪怕相处时间不长，提姆也大致了解了莱贝卡的脾性，她可能会接受布鲁斯这么做（事实上他在蝙蝠电脑里找到了配套的皮下植入式监控芯片数据，主要用来传输宿主的健康状况和实时位置），可这不代表她会接受他这么做。
那日午后红罗宾的掌上电脑收到了警报，康纳和莱贝卡的信号标识在同一刻消失，他便知道要遭。
氪星人足以应对大部分的物理威胁，这也是提姆自跳楼事件后便拜托友人注意一下的原因，但如若是神秘侧的突然袭击，康纳那比常人更灵敏的感官反而会拖后腿。
少年直觉现在是个好机会——莱贝卡开始接受他的帮助，并因此压抑住对他的敌意，只要做到良好的信息交换，她甚至可能告诉他更多的细节。
旁观得来的数据总需要当事人的辅助来变得更加精确。
但是她想知道的恰恰是提姆无法直言的。
天台阒静，些微说笑声被风吹了上来，这个年龄段的少年少女讨论着哪家的明星，校园的八卦，但此刻都与他们无关。
等烦了的金发姑娘从长椅上坐起，亮出手机屏幕：[我就知道。]
“你……”提姆立刻反应过来，“你笃定我不会说才问的。”
[答对没奖！]对老式翻盖手机情有独钟的莱贝卡在屏幕后做了个鬼脸，[你在观察我的同时我当然也能观察你，白痴德雷克！]
她还特意用加粗黑体把“stupid”和“drake”放在一起。
对他那一脸被噎到的表情感到心情舒畅，少女撩开长发，蹦蹦跳跳地离开长椅，下楼前还竖起做了延长甲的中指和他saygoodbye。
提姆半晌没开口。
真是完全被耍了一通。
莱贝卡的心情还算愉悦。
不仅是因为呛得那个向来万事掌握心中的德雷克说不出话，更是因为她决定把下午的课全都翘了给自己难得放个假。
嗯？什么补考？她才受伤总不能硬压一个小伤患背书吧？
早早决定好目的地，莱贝卡先去卫生间换了一身不起眼的便服，顺手把金发塞进鸭舌帽里。
接着，她翻过窗户直奔教学楼后方的围墙。
根据小道消息，这里的摄像头因为角度问题有很大空子可钻，之前康带她逃课的时候就是走了这边。
没了万能的氪星人，围墙对于莱贝卡才过五英尺的身高来说是个巨大障碍，不过她并非毫无准备，拿出书包里的长绳，莱贝卡熟练地围在腰间打了个水手结，而后把带着钩爪的另一端扔到围墙后。
韦恩大宅别的没有，用来干坏事的装备倒是能从仓库翻出一堆。
新做的美甲不适合戴手套，正巧她也不喜欢隔着一层布料的摩擦感，便徒手抓住长绳，踩着围墙上的凸起慢慢往上爬。
呼，真不容易。
莱贝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坐上墙沿，还没喘上两口气，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口哨声。
“那边的！干什么呢！”
是体育老师！
在心里爆了句粗口，金发少女一收绳子准备原地起跳，卸力得当她应该不会摔断腿，总而言之绝对不能被逮到！
然而千算万算，莱贝卡没想到围墙外有人。
对方本在喂流浪猫，此时那些机灵的小家伙们倒是一拍而散，独留她一个面对从天而降的一百多磅包袱。
可预想中的惨剧并未发生。
紧闭双目的金发少女不仅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反而被人戳了戳脸上的软肉。
她睁开眼，这才意识到这个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兜帽姑娘坐姿都没变，就把她安安稳稳地接到怀里。
距离近得过分，她对上那人帽子下的细长双眼，一股扑面而来的熟悉感顿时堵住了莱贝卡原本想说的所有话。
这毫无疑问是个亚裔。
两个女孩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开口的意思，倒是围墙后探出的人头令她们一激灵：“这都没跑？！你们两给我等着，被我抓到我一定要请你们父母过来！”
说罢那虎背熊腰的体育老师就要爬过来，配合他凶神恶煞的表情堪称三流恐怖片，莱贝卡死命拍着兜帽姑娘的肩示意她快逃。
亚裔的表情依旧沉静，乃至莱贝卡还以为她会放下自己和彪形大汉大战三百回合。
但是几息后这姑娘果断抱着她站了起来，随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溜烟把体育老师甩在身后。
“站住！你们俩给我……站住……！”
莱贝卡抱紧了兜帽女孩的脖子，感觉对方滚烫的鼻息扑在耳侧。围墙后连接着一条小巷，颠簸的视野令她有点头晕，更加想象不出正抱着自己的亚裔为何还能如此灵活地避开障碍物脚步飞快。
她们冲出巷口，马路对面就是一片下沉式广场。在莱贝卡短促的惊呼中这姑娘跳了起来，单手托着她的臀坐上台阶之间的扶手，如同杂技演员般俯冲而下。
强风掀开了她的兜帽，也成功令金发少女弄丢了她的帽子，她们在猝然亮起的光线中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脸上找到了快活的笑意。
顾忌着追兵，留了一头及肩黑发的亚裔抱着她跑过整个广场，才找了个树荫笼罩的角落把莱贝卡放下来。
她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剩下的右手飞快打字：[认识一下，我是莱贝卡。你也是温彻斯特的学生？叫什么？]
面前的姑娘逐字逐句地看了她的手机屏幕，犹豫了一下也掏出手机打字。
[不是。我叫卡珊德拉。]
[那我想叫你卡珊（颜文字），好不好（emoji）？？？]
卡珊德拉有点适应不了，刚想后退，又想起来自己一只手腕还握在对方掌心里，不得已对上金发少女眼巴巴的表情。
跟群里说的完全不像一个人。
难道是没有认出她是谁？
中国姑娘抿直嘴唇，又微微张开，反复几次后放弃了使用武技脱身的冲动，站在原地点点头。
于是她就被似曾相识的甜美笑容晃花了眼。
果然……想要了解一个人不能只靠别人的转述。卡珊德拉开始庆幸自己今天一时兴起去喂了猫。
两个同龄（至少看上去同龄）的女孩们在确定对方能够看懂手语后都收起了电子设备，莱贝卡先是重重感谢了卡珊关键时刻救她一命，随后笑眯眯地比划：
[既然我打断你喂猫，那作为赔礼我请你吃晚饭吧？]
天上的太阳还在散发热量。
收回视线，卡珊德拉想起提摩西德雷克在群里的抱怨，表示同意：[现在，要做什么。]
她面前的少女笑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你好上道呀。我正准备去我朋友的家里拿点东西，就离学校不远，你能不能陪陪我？]
朋友……中国女孩在心里咀嚼这个单词，不多时想到了对方的目的地。
[好。]
去艾米丽的家得坐公交车。
莱贝卡早就开车送过对方回家，本身也不是路痴，虽说公共交通在她印象里总是不够干净，但勉强还在忍受范围内。
她带着卡珊德拉来到一栋两层别墅之前，却没有走前门，而是绕道后方，轻易打开了庭院里被铁丝绕在一起的栅栏门——有几回艾米丽晚归走的就是这里，莱贝卡猜她家教很严，毕竟只有高压才能养成那种好拿捏的性格。
感觉有些不对劲的卡珊德拉点了点她的肩膀：[不用和她的家人说一声吗？]
[她爸妈这个点在上班，]借着后院灌木的掩护，少女停下脚步，[可笑吗，他们的女儿都失踪好几天了，他们除了去了趟警察局见我就再也没其他动静，而她的哥哥甚至没从工作单位回来。
[他们都靠不住。]
意识到莱贝卡面容下隐含的怒气，卡珊德拉思忖须臾，主动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似乎没料到中国姑娘如此配合，莱贝卡把编好的一大堆理由撇到一旁，指了指别墅二层的一个窗口。
[背我上去。放心，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去她房间找到东西就走。]
原来是看中了她的身体素质。
总算明白为什么金发少女会带她过来的卡珊松了口气，她并不讨厌莱贝卡的笑容，而知道她的过分热情确实是有求于自己，她也可以扫去脑子里一堆西语的电视剧情节了。
娇小的亚裔背起了比自己轻上不少的韦恩小姐，轻轻松松沿着别墅外墙跃至两楼窗台。艾米丽的窗户没关紧，她们可以直接拉开踩进卧室。
不过莱贝卡还是提前把鞋脱下来倒扣在地板上。
这是个典型的美式少女闺房，兼顾了书房和娱乐室的作用，她直接走到靠里的书桌前，扫过摆设后陷入沉思。
她需要找的是艾米丽惯用却不会放在明面上的东西。
也就是之前对方顺口提过的日记。
莱贝卡永远不会忘记怪异爆发时小跟班的哀求眼神。
她希望自己能救她。
少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挂坠，那天回去她就在自己的校服里发现了它——相比先前的银色，这个由层叠圆圈组合而成的标志变成了纯粹的黑色，如同被什么腐蚀过一样。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不能结束得如此突然。
卡珊德拉坐在窗台上看着里面的莱贝卡仔细寻找着什么，只是她用的方式有些奇特，如同依靠着手心垂下的挂坠摆动到哪来辨别位置。
最终，她趴在地上，把手伸进书桌最底下的抽屉里一阵摸索，而后拿出来一个长方形的礼物盒。
[就是它了，我们走吧。]
金发少女没有打开它，便一派任务完成的轻松模样。
[你怎么知道？]卡珊免不住有点好奇。
单手能表达的语意有限，莱贝卡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这是我的秘密。]
[不过要是你能保证今晚在布鲁斯面前帮我一把，我就告诉你。]
中国姑娘瞳孔微缩，见少女又笑起来，宛如西柚果肉般多汁而饱满的嘴唇一开一合。
西瓦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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