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pisode.17
窗明几净的甜品店里，身穿男式棒球服与浅蓝色牛仔喇叭裤的金发少女打开了手中的礼物盒。
里面装着零零碎碎的小饰品、手工折纸和一叠拍立得照片。照片上赫然是她见过的艾米丽和半面——当然，这时候她还有完整的脸和身体，还有个名字叫伊莉莎提林哈斯特。
莱贝卡把那些记录两位女孩友谊瞬间的拍立得放到一边，目光落在礼物盒中的最后一件物品上。
一本足够厚，而且看起来像上了年纪的人才喜欢用的笔记本。
这就是今天的主角。
她鲜艳的粉色美甲放在上面又艳了三个度。
怀着等艾米丽回来一定要好好吐槽她品味的轻松态度，莱贝卡开始阅读。
（以下为日记原文，不同的边框分别代表不同的人）
【伊莉莎与艾米丽（两种不同的字迹），书写于群星归位之前。】
【之所以又捡起写日记这个习惯，是因为伊莎说我总是把事情憋在心里不愿意讲，于是决定为我开辟一个专用聊天室，顺便记录一下她在全视者那的考核全过程（笑）。】
【我们家据说从独立战争以后便加入了全视者教团（现在是社团了），并且在我祖父这一代开始正式在内部议会占有一席。我和哥哥因此幸运地获得了幼年洗礼（即启蒙）的资格，从小到大在记忆力和学习速度上都远超同龄人，这也是温彻斯特这种贵族公学选我为特招生的原因。】
【不同于其他教团，全视者并不是个见钱眼开的组织，能够在这里获得尊重和地位的方法只有一个，那便是掌握的知识多少。我们甚至会定期举办集会来相互交流学习，对伊莎来说再适合不过，她这样的好学者大概会觉得这里是天堂。】
「嘿我亲爱的好姑娘，想不到你第一天就使劲“编排”我，可我想你说得对，全视者真是个天堂，集会上的人个个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无论是想要失落的历史还是隐秘的知识都能在这找到！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通过成年考核（批注：二次洗礼）去内部的大图书馆了！」
「（此处的字迹被大量墨水二次洇湿，只能大约看出几个单词）……赞美■■■■■，■■我最棒的■■■■，他告诉我■■■，只要■■■■，我们就再也不用看那个罗伯特在眼前乱晃了，他相比他的父亲简直就是一坨屎！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留在社团里的，早晚我要把他摸我屁股的手砍了！」
「糟糕，我发现我在我们的日记上整整写了两行抱怨，抱歉艾米，我不应该提起那种人的。但是我还是想不通你父母为什么要你和他挤在一起，教他怎么拼写自己的名字吗？」
【哈哈，伊莎你真是个讽刺天才。】
「嘘，那个贼喜欢喊人回答问题的数学老师看过来了，你动作收敛点。」
【或许这本来就是日记，我们不该用它来讲悄悄话。】
要不是亲自把东西从艾米丽房间里拿出来，莱贝卡也看不出那个阴沉的半面会是这么活泼的女孩。
她看得很快，简直一目十行，毕竟大部分日记都是两个姑娘的青春期嘀咕，旁人瞥见没营养，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写字的时候对方是什么心情。
在她翻到下一页之前，端着超大杯香蕉船和热可可的黑发姑娘在莱贝卡对面坐下，顺手把信用卡递还给她。
莱贝卡收得很随意，并把自己那份可可握在手里。
[这张卡的署名是德雷克。]卡珊德拉用敲打键盘的动作来代替人名。
而她对面的金发少女很是得意地耸耸肩：[没错，他以为冻我卡就万事大吉，那我就拿他钱包，你别客气，指不定他发现了又冻结。]
卡珊谨慎地眨眨眼，发现这个冻了十五年的“小古董”确实不知道现在有和信用卡绑定的app，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但在她想好要怎么组织语言之前——对面的莱贝卡又迅速沉浸在了日记里。
不过提姆既然发现了也没动作，说明他们两个的关系其实比表现出来的要好？
亚裔一边思索，一边挖了一大勺冰淇淋送进嘴，被冻得皱起了脸。
要是莱贝卡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肯定得当场对天发毒誓，但此刻她的眉头紧锁，因为日记里的字迹开始变了。
变得……充满矛盾。
【（日期）我从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诚然，推荐伊莎给全视者是因为我做的一个梦，但我真心觉得这个地方非常适合她，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我也会跟着开心，可我从没想过一个外人想要参加成年考核会付出那么多。】
【伊莎自从上礼拜三开始便再也不愿意和我一起写日记了，看见原本那么讨厌罗伯特的她和那个男人坐在一张餐桌上，我感受到了极致的背叛，以至于一时忘记了她脸上的神色是那么不情愿。】
【我从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今天的集会她也和他一起走进了内堂，我知道他们要去找谁，罗伯特那个议员父亲——同时也是内部议会的话事人之一。我早该想到全视者既然是人类组成的社团，就不可能摆脱天生的劣根性！我宁愿今天没有跟进去！我宁愿我没有看见！我不愿意（涂黑）我不愿意（纸张被戳破）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更多的涂黑和皱褶）】
【（陡然平静的笔画）伊莎要是没那么痴迷于古历史就好了。】
【要是没有那么渴望知识，她就不会掉进那对父子的陷阱。他们骗了我们，他们把伊莎彻底毁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我企图告诉我父母，而他们的话却彻底压垮了我。我一直知道全视者记录着神秘而不可思议的秘典，但从未想过里面的诡奇力量会作用在自己身上。无论父亲还是母亲都是站在■■（一个烫出来的空洞）那里的，我甚至不能书写他的名字，只敢叫他“罗伯特的议员父亲”，恶心！恶心！恶心！我恨不得杀死这个懦弱的我！】
【对，那个启发我令伊莎入会的梦就是他下的，他的儿子是个无药可救的蠢货，于是他看上了伊莎，并和我的父母同谋将她骗入会。我真是个傻子，我怎么能看不出他们的计谋，一向排外的他们怎么会这么轻易答应我推荐伊莎入会。】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锁定伊莎的，但我想温彻斯特公学里一定也有他的眼线，我不能暴露我自己。】
【我要尝试补救这一切，我必须破坏他们的仪式。】
从这一页开始，日记本的纸张皱得厉害，随处可见发泄似的涂改痕迹。
【（新的日期）我又搞砸了。】
【彻彻底底地，我开始害怕一切。】
【伊莎死了。】
【（新的日期）我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过的。】
【只要闭上眼睛我就能看见她，伊莉莎，伊莉莎（泪痕），她的额头在那个人锋利的手术刀下渗出鲜血，她的大脑会被浸泡在漂亮的容器里，经过熏制、干烤、研磨和混合后变成二次洗礼用的圣水。】
【罗伯特便可以凭此获得新生。】
【那个人对我的突然出现没有一丝惊讶，他早知道说什么会让我放弃一切，他说他和我父母原本的交易报酬是我，是伊莎提前察觉，自愿与我交换。】
【伊莎要我活下去。】
日记到此处戛然而止。
莱贝卡继续后翻，可惜后面这本日记本完全变成了研究某种古老炼金术的笔记，大量的公式和猜想四处散落，只有一行被圈出来的摘抄片段贴在最显眼处。
【……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妥善准备与保存的动物的精盐，如此一来，一个充满创造力的人便可以在自己的工作室里摆进整整一艘诺亚方舟，并且能随意地从动物的灰烬中唤起它完好时的模样；而通过相似的方法利用人类灰烬中的精盐，一个哲人或许能够，在不借助任何罪恶的死灵巫术的情况下，在特定的经纬度和时间从尸体的灰烬中召唤出任何一位死去的祖先的模样。】
下方是艾米丽的随手写的一行字：
【我可以借鉴这个，场所我也物色好了，生活楼最尽头的卫生间有合适的气场。】
注视着这行字的同时，金发少女无法忍耐地抚上自己的额头。
自从那晚过后就伴生在她左右的偏头痛更加严重了。
乃至连她这样习惯痛楚的人都感到难以抑制。
她必须休息一下。
即使内心这样提醒自己，莱贝卡仍然在某种焦虑的催促下把书页翻得异常之响。她有个猜测，并且这种猜测愈发向既定事实转变——
少女倏然停了手。
在公式的罅隙里，她看见了笔者颤颤巍巍的恐惧。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这个世界没有死者能够完好无损地回来。】
【那不是■■■，■憎恨我们所有人。】
【我不能再使用这本日记，这东西和■息息相关，我能感觉得到。】
【有东西在看我。】
【■在看我。】
【■在看我。】
【■在看我！】
“嘿！”
猛地搭上肩膀的手指把她的心神震回了甜品店。
世界的喧嚣重新填充于身侧，触感、温度，以及面前女孩担忧的双眼。
卡珊德拉的眼睛在光照中像是棕褐色的琥珀。
她那仿若大火燃尽的头脑终于摆脱了痛苦。
莱贝卡擦掉额头上的汗，露出和往常一样的笑容：[你的声音真好听。多和我说说话？]
对方的眼珠闪躲了一下，好像在苦恼她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要求，但还是开了口。
“你、真的没事？”
金发少女把日记本一和，喝了口凉掉的可可：[她在里面写恐怖故事，吓到我了。]不等卡珊德拉反应，莱贝卡接着比划，[离晚餐时间还早，我们去逛街好不好？我知道附近有几家很适合你的店。]
“……别用，那种眼神。”
“好，所以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寡言的中国少女被闪亮的蓝眼睛逼得说了句长句。
这才感到满意的金发少女嘿嘿一笑，自来熟地挽住卡珊德拉的胳膊，她并不希望对方知道自己的内心有多动摇，她的头疼是源自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没错，莱贝卡可以对所有人说谎，却无法欺骗自己：她根本不记得被勒晕后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又为什么没能和康在同一个地方醒来。
而且她发现自己能够看懂日记本上晦涩的炼金公式，这才是她能猜出艾米丽最后干了什么的缘由。
原以为拿到日记就能了解始末，可越是深入，越是一头雾水。这叫她该怎么和布鲁斯解释？
少女的不安最终还是在晚上应验了，甚至连晚餐都来不及吃，一看便知是从哪里匆匆赶回来的韦恩家主面上寒气四溢，一把揪住想要逃跑的女儿的后衣领。
“莱贝卡韦恩，我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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