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乞朱楼
毋庸置疑,玉溪长得美,素来有许多人喜欢他。爹初初把他救下,带回芈疆宫时,我是最开心的,因为那代表着,有个小孩儿能陪我玩了。
玉溪年幼时便长得可爱,明明比我大些,却没有我高壮,感觉有些像娟人娃娃。那时他浑身是伤,身体孱弱多病,皮肤白得惊人,仿佛从未见过阳光。
他不同旁人说一句话,唯独见着我时,会扑过来抱住我。这极大的激发了我对他的保护欲,于是那些日子,我当他是一个大娃娃,无论去哪儿都带着他,给他扎辫子,喂药,晚上还讲故事哄他睡觉。他对我几乎是千依百顺,哪怕是我强迫他穿上我的裙子,他也照做。
唯独一件事情,他会忤逆我——他从不让我与他一起洗澡。
小时候,我是我爹带着的,而我爹身边并没有女人,这直线导致我对男女间性别认知模糊,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一样,只不过玉溪长得特别好看一些。
记着某日,我实在按耐不住,冲进玉溪的院子看他洗澡。玉溪被我吓到了,他满脸通红,眼眶中闪烁着点点泪光,迅速用手捂住某个不可言说的位置,最后哀怨的望向我,半晌,带着哭腔道:“畅畅……”
真没想到,居然是玉溪让我认识到,男女间究竟有什么根本的不同。
最后的结果是,爹把我从玉溪院子里扛了出来,并就此传授玉溪武艺,严禁我再去骚扰玉溪。
如今看着玉溪同小倌间的旖旎春色,似乎又回到了,跟玉溪最亲近的那些年,那遥远而真挚的,烟灰岁月。
真遗憾,后来我们都变了。
玉溪突然起身,小倌一个不稳轻轻跌倒在台子上,腰肢柔软纤细,颇有我见犹怜的风味。一个男人竟把媚态学得这般入骨,怪不得乞朱楼业绩逐年飙升。我实在认为,隔壁翠红园的姑娘应该好好向小倌们学习一下,不要动不动就拿天马流星锤威胁人家——粗鲁,庸俗!
她们完全可以给我烧点纸钱,让我去吓唬吓唬乞朱楼里这群怂包,绝对童叟无欺,品质保证。
又扯远了,该回到玉溪和小倌的事儿上了。
我在这对王八蛋面前蹲了半天,可惜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哪怕我跑到他们面前吹阴风,甚至出手挥了几拳,他们依旧无视我。
感情真是情至深处,情不自禁?就这样把我这个活生生的鬼给忽略了吗?我内心惊觉一阵挫败,差点现身吓死这对混蛋——可我忍住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我还得看玉溪是怎么被男人玩的呢!
小倌摔到了顺势拉住玉溪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玉溪正想甩开却被他趁机扣住,搂着他的腰,由后把头埋入他的颈间。动作之快连玉溪都始料不及。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要么玉溪的武功是虚的,不然怎会如此容易被人近身?要么小倌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至少武功并不亚于玉溪,可这小倌如此娇媚,着实与“武林高手”搭不上边……看来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了——玉溪爱小倌至深,不舍得伤他。
不知何故,此时此刻,趁着大好月色,我竟有些想哭。玉溪喜欢男人就喜欢呗,我又不会笑话他,他作甚要将我除之后快呢?
果真是我爹教的好徒弟,就连那古怪性格也学得如此像样。
我瞅了他们许久,只见玉溪把破月抵在小倌肩上,凝神聚气,似乎动了杀意……
只差他把扇子打开,小倌的胳膊可就分家了。
小倌也不怕,反倒把玉溪搂得更紧,笑得尽兴:“玉溪,你舍得杀我么?”
哎?!现在的小倌都这么厉害吗?
“下来。”破月的边缘逐渐深入小倌的肩头,小倌似乎不吃痛,任由血液纵横在玄青色衣布。玉溪回眸一笑,突然抬首望向雕花梁柱,把破月收回,稍稍挥扇。
扇气乘风破势,碎了瓦片,一团黑影随之滚下,而后跌跪在玉溪面前,垂头沉声:“少主,公子。”
这个声音似曾相识,好像玉溪杀我那天,也有人这么喊他来着。
我飘过去,隐隐看清他的脸——是他!是他是他就是他!杀我的暗卫小王八!!
小倌松开抱着玉溪的手,径直走向暗卫,一霎那,竟让我有种居高临下的错觉。
“打扰公子清静,你可知罪。”他笑着,眼眸中满是冷清,“我可不记得,乞朱楼教过你们上房揭瓦。”他周身散发出威压,就连我这种鬼身,亦无意间感到颤抖。
这个小倌,果然不简单。
暗卫隐忍不发,硬生生是接下了这般威压,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我看着他这铁骨铮铮的样子,蓦然明白爹说的“血气方刚”究竟是什么意思。
所谓血气方刚,就是宁死不屈,哪怕打不过,精神上也要藐视对手。
我敬他是条汉子,像我,就缺少这种骨气。于是我当下决定现身,吓死这两个王八蛋,把英雄救走。
我正要作为,却有人比我先行一步——是玉溪。
“花掩,”他把小倌按了下去,“算了。”
小倌闻声,散尽周身威压,对着玉溪调笑起来:“公子果然好脾气。”
原来这个小倌叫花掩!果真人如其名,一听名字就很妖艳,而且看样子,他好像还是个什么少主……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阴人就该和妖孽在一起,古人诚不欺我。
玉溪没接话,把英雄扶了起来。英雄一脸感激,小声呢喃了句:“谢公子。”听上去即虔诚,又恭敬。
玉溪再次用他那欺世的面容,把一圈人全框骗了。
“玉溪,这些人用着可还顺手?”花掩一扬手,眸光潋滟,英雄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这样对你的小姑娘,就不怕她记恨你?”
这是说到我了?我侧耳倾听,这两个混蛋又想找什么招来陷害我!
玉溪垂瞳,颦笑间满是孤寂,良久微微勾唇:“她不需要明白。”
不需要明白?不需要明白什么!莫非现在滥杀无辜都这么理直气壮的么?这么多年,我待他不薄,当真是天杀的白眼狼!
最可恨的是,他杀我还不杀干净,把我冷藏起来自己跑到外面瞎蹦哒!这算什么?!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讲究的吗?!
我冲到他面前,作势要掐死他。什么阴间律法,不得擅自篡改他人大限,都是混账话!
我要掐死他!谁都不能阻止我掐死他!
“玉溪,你有没有感觉,阴风阵阵的?”花掩稍稍缩了缩脖子,玉溪转头,看向我。
我手一抖,僵住了。
他的眸瞳辗转过流光,仿佛绚丽夺目的星星花,略显浅淡的皮肤,垂眸时,能隐约看见疏离的阴影,透过我的眼,似乎要看穿我的魂。
他看不见我,我知道。但这是我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他。
他长得……好漂亮。
小时候,他跟在我身后,我还能当他是个玩偶,掐掐抱抱的。当时只知道他可爱,像个粉雕团子,小小的,抱在怀里很舒服。大一点时,他跟着爹修行,而我混吃等死,偶尔写一些戏本给他看,让他给我改改。
再后来爹被我气的进山避世,他这大护法整日奔波劳碌,处理上下事物,却游说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美名其曰:“畅畅,有我在。”
现在想来也是讽刺,那会还当他是为芈疆宫鞠躬尽瘁,以报这十余载的养育之恩,原来竟是为了自己的豺狼野心。
我陆畅平生,最瞧不起他这般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于是我捏了捏拳,干掉他的心,愈发浓重起来。
我刚要拿出结魂草,现真身,准备对玉溪上下其手,意图从根本上消灭他,起码让他先断气,拐到阴间来场灵魂与灵魂间的决斗——以我在阴间混了这么多年的经验而谈,他绝对打不过我!
随后,我再把他按到老爹面前,让他给我跪着道歉,再把我的肉身还给我!简直是个妙计!
然而……我又失手了……
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好死不死又来搅我局!!
——噢,原来是个小结巴。
夜深露重,我握紧结魂草,突然一声巨响,门应声而破,小结巴连滚带爬,趴在地上:“少少少少少主!!”
我被他吓了一大跳,尚来不及现身,结魂草就这样从我手中飞了出去。
花掩皱眉,冷冷讽笑:“今天是怎么了?何故如此热闹?”
要死!那结魂草不知哪儿去了!
“少少少少主!”小结巴满面通红,十分艰难的说着话,“闹、闹、闹鬼了!”
鬼?在说我么?真是大惊小怪,没点见识。我在地上爬着,摸瞎似的找结魂草,恍惚间碰上什么灼热无比的东西,烧的我的手疼,拿起来一看,原是结魂草。
“鬼、鬼啊啊!!”嘶裂声破空,随即是“咚”的倒地声,我一回头,只见小结巴两眼一黑,怕是快把小命交代在这儿了。
身侧的风被稍稍掩住,药香混着琼花游丝般的气味,抬眸间那一瞬,仿佛看见芒星映射在银霜上的光。夜色苍苍,少年卓立于窗边,流影斑驳。
“畅……畅?”玉溪挥扇的手稍稍停住,“你……”
我拍了拍衣服,起身面向他。
颤抖吧!惊讶吧!我陆畅死而诈尸又杀回来了!
“哈哈哈,今天果真好热闹!死的活的全来了!”我叉腰狂妄的笑着,“你说是不是呀,玉溪?”
“好久不见,公子这大护法当的,可是春风得意?”
呵!可不春风得意,我被欺负的痛不欲死,他却在这儿逍遥快活,烟花风月。
“堂堂护法,蓄意谋杀少宫主,当年我爹把你从降魔阵救出来,真是养虎为患。”回想这些年,我从未对玉溪说过这么不留情面的话,把他的陈年旧伤刨开,袒露里面模糊的血肉。
我自然知道,芈疆宫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总有我和爹看不见的角落,玉溪这样赢弱漂亮的人,日子怎会好过。可那又能怎样?总好过他在仙门降魔阵,死无葬身之地。
玉溪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轻轻抿了抿唇,眸光霎时黯淡下来。月色咧凉,浓稠得令人看不清,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勾了勾唇角,却又什么也没说。
他良久不语。
结魂草越发滚烫,似乎要烧裂我的皮肉,我却死拽着,任由炽热蔓延至每一寸骨髓。
世事难料,原来我也有跟玉溪针锋相对的一日。可惜了这场好戏,我还想看看,玉溪和小倌相亲相爱,忒煞情多,不顾世俗的爱恨情仇。
乞朱楼外星光满天,伽罗香缠絷于雕花木梁。
我陆畅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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