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衣冠冢

萧练看到她手中的火云石纹匕首，撇了一下嘴角。只见冰凛表情木然，视若无睹得走过萧练身旁。没有犹豫得继续往前，终于站定在狐延身后。

        “祭司大人！”

        众人虽看不到狐延藏在青铜面具下的脸，但从可窥看的双目中，确能猜到此时得他定然十分得意。百花杀这种从小驯养的杀器，怎么可能随便轻易的认错主人。

        本来应该艴然不悦的萧练，却是处变不惊的站在一旁。似乎对一切意外都了如指掌。

        事情的经过并不难猜。

        狐延曾带人毁了萧练的马车，在那个时候，冰凛便起了疑心。狐延趁众人去往少阳宗的时候，潜入客栈，见到了冰凛。

        何温温从北斗秘境出来的当晚，冰凛便悄悄把火云石纹匕首给了她。

        过程很简单。萧练对于冰凛的临阵倒戈，也并不在意。因为，鲁城之行，冰凛本就是意外收获。

        萧练似笑非笑的看着何温温：“这把匕首总归是你来用，我并不在意最后是怎么落到你手上的！”

        何温温皱眉，心里却是茅塞顿开：“鲁城之行，你的目的不是冰凛而是我。是为了确定我到底能不能用匕首控雷？”

        萧练肃立不语，锦服长裘。骄傲庄严的看着她，“温温，我喜欢聪明人。可又不喜欢太聪明的人！”他面上的矜持，掩盖不了内心难以安定的沸腾。

        谁在乎他喜不喜欢，何温温腹诽。余光却是瞥见了一个小孩，竟是连鬼婴乌落都来了。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

        她仰着头，笑容里藏着浅浅的魅惑。桑蛮人向来是这样的不正经。此时的她，比春日桃花更招摇。“今日我桑蛮送南乐一份大礼。萧练，你可要接好了！”

        何温温祭出匕首，聚魔君之力于其上。黑云蟒柱连通天地，如长着血盆大口的饕餮，要吞咽下人间万物。天地为之变色。何温温窃喜。

        却见此时一道细微的深邃白光闪过眼前，框出了黑雾浩渺的轮廓。挡住了黑云压城的趋势。

        “是星碁阵！”

        风催寒梭响。狂风乍起，何温温竟然不顾风卷残云之势，逆风而行。只见手握匕首，欲刺向那一缕熹微的光明。何温温的目标从来不是三万神兵，而是星碁阵。

        萧练的思绪百转千回。他的野心写在脸上，早已没有虚伪的克制。他在心里迅速盘算，何温温此举，对他是否有利。

        不料，赵肃征还是挡在了她的面前。看着何温温这般不管不顾的架势，不免头疼“你这样，小师叔可要怎么收场才好？”在这样得生死关头，他竟然还能心安理得得调侃。

        “让开！”何温温握紧手中的匕首。

        “我说过镇魔杵更好用的，可你偏不听。难不成是非要等到吃亏才好嘛？”只见他摊开手掌，赫然是他已经送给自己的镇魔杵。

        “你偷拿我的东西！”何温温记得她把东西收好了！

        赵肃征没有理睬她的指责。只摊开掌心，往上一托。镇魔杵如流星一般，划破魔雾，直飞冲天。不消片刻，一片金色辉茫似从天河泻下，笼在南乐王陵上空。

        众人抬头，那圣光沐浴在脸上，却是映照出千般不同的表情。

        何温温哪里会怕，就算今天天门重开，十万天将下来，她也不怕。寒光如电，何温温举起匕首刺向赵肃征。

        她还真敢，赵肃征心念急转，只得后撤，却见何温温此时收住脚步，不过虚晃他一下。又在空中翻转了方向，直往上冲去。

        金光更胜，焦金烁石一般。连王陵中广植的梧桐也被晒干了水分。王陵的地上显出了焦土裂缝，星碁阵眼看就要崩毁。

        似是天意，一声惊雷落下，紧跟着又一道惊雷，声声雷霆之怒，要把这些胆大妄为之人，全部正法。

        何温温抬头，心里却盼着珵煜那厮能出来一战。可惜，天外飞仙并未下凡。

        地上的众人，同时也感受到了从地心传来的震动。地动山摇。萧练所求，近在眼前，可心下又生出了些许仓皇。“要来了吗，神兵果真要现世了？”

        脚下的土地，转动组合。从里面缓缓上升，首先是一个黑色的甲帽显在众人眼前。萧练满含期待的眼神，在看到那些黑甲阵列的时候，赫然定住。一时惊魂甫定“为什么会这样！”

        “竟是魔兵冢！”

        那些黑甲全由戈矛撑着，做个永不败落的勇士样子。可魂肉泯灭，只剩下腰牌上已然模糊不清的符号。

        何温温眼角余光望着下面黑色的盔甲，凉凉道：“队列整齐，珵煜总算留了我桑蛮的最后一点面子！”可心里的怒火却是更盛。把真气灌于掌心，奋力一击。那白光渐渐成了晦暗不明的颜色。

        忽然一道掌风击至她的后心，竟觉骨骼关节移了位！何温温回头，意料之外得是南荣奢。目光相触，那双眼睛像极了珵煜。

        只这一眼，何温温便分了心，从半空跌堕。只觉得连自己也死在了这人手里。怎能甘心？

        魔兵冢阵正中间，此时缓缓升起一座石棺。一滴血从半空落下，正滴在棺盖之上。隆隆雷声如猛兽嘶吼，炸裂耳畔。一道雷电向着棺盖劈去。棺盖炸裂，里面空无一物，好似专门为她定做预留一般。何温温心道，这下，可真是要画地成坟，就地掩埋了。

        青衣袍带拂过面颊，何温温看着眼前如神祇一般的男人。她落进了他的怀里。

        何温温眼里的怒火，烧向南荣奢，想把那人虚伪的面孔烧成灰烬。

        她报不了储寒的仇，报不了魔兵冢的仇。这天地浩荡，唯有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重复，报仇！可是连天都不帮她。

        何温温只觉灵海翻腾，如滔天巨浪，冲出体内。最后一击，她不问正道邪法，只求击碎珵煜用桑蛮一族的鲜血，换回的通天大道！真气如龙蟠绕柱，直冲云霄。

        南荣奢心下一惊，飞身而上，却被这强大的魔力击堕。身体直跌入石棺之中。

        星碁阵南乐的这一角眼看要坍塌，赵肃征看了一眼嘴角噙笑的少女。他故意凑过去，在她耳边轻声道“可惜了，小魔君！”

        何温温双眸凝霜，只见他飞身上前，聚力相挡。那绕柱的盘龙便如撞上一堵坚固的墙。无论怎样，都穿不透，打不穿。

        她虽心有不甘，却已是力竭。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南荣奢落入石棺的时候，朦胧间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她穿一身黑色的劲装，坐在台下微微仰着下巴看戏，黑缎似的头发如男儿一般束起。露出她小巧可爱的耳廓。细看，耳垂上有耳洞，却空空荡荡的没有装饰。

        回眸一笑，是宛如牡丹一般明媚的面容。他心惊而又软弱得闭上眼睛，不敢细细分辨。那明明是何温温，他却不愿承认。南荣奢一时分不清软弱得到底是现在还是过去？

        只听那女子轻启红唇唤了一声珵煜。他却希望自己从来没听到，没听过！

        被封印的神尊印记随着记忆恢复，显现出来。

        刚刚这地上如蒸笼一般的热气，渐渐消散。一滴雨水，悄悄滴落在他的眼尾，南荣奢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里面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他的手触到一条柔软的发带。无需用眼，他便能说出上面的每一条纹路。到最后，他仅有的东西，只是这一条红色的束发带。

        他执意瞒着所有人在南乐王陵悄悄为她立了衣冠冢。为的不过是一点私心。她入了南乐王陵，便能算是他南乐神尊珵煜的人了。

        南乐王陵动工，自是瞒不了所有人。他要找一套合理的说辞骗过众人，没想到今日却是葬了自己。

        待萧练与扈江离看到南荣奢额间的火纹印记，俱是惊诧到语无伦次。“你，您，您竟是珵煜神尊？”

        珵煜从石棺里出来，才发现，何温温不知被谁带走了。赵肃征也不见了踪影。南荣奢望着眼前，苍凉凋敝得墓碑，荒芜凌乱得杂木。她从这陈旧不堪之地逃了出去，将会迎来新生。

        新生，给人带来蓬勃的朝气与希望。他那不死不灭，却残破不堪的情爱，终于也迎来了新生。

        南荣奢转身，一道真气便把那石棺击个粉碎！只喃喃道:“这样的意外，也很好！”

        何温温是被冰凛抱走的。马不停蹄得奔向魔宫。赵肃征亦步亦趋得跟在狐延祭司与冰凛身后，却没寻到任何上前的机会。不免着恼，又不肯在人前露出丝毫殷勤的马脚来。矜持而又翘首以盼得想要靠近她些。

        冰凛时刻得守在何温温床前，不肯离开半步。像是忽然意识到何温温是块稀世珍宝，要好生看管。才能不让贼人偷走。

        狐延祭司警告他，没赶他走，已是看他是无量宗仙长的面子。若是不知收敛，动了歪心思，便是要赶客了！

        赵肃征何时受过此种威胁。只眼瞅着何温温还没醒来，只得点头答应。前提是让他为何温温疗伤！

        狐延祭司为着魔君身体只得答应。赵肃征上前查看，竟发觉何温温是力竭之相。灵海竟如死海，不见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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