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是读心术
与温以纯无关，某条弄巷里正发生着战斗。
因为地势较低，下水道中淤堵的雨水已经漫出了井盖，战斗将地面的水带到了空中，四处肆意挥洒着。
这是一场三个人类与一个混血种之间发生的战斗。
三个人都有很不错的战斗型义体，一个手臂能展开螳螂刀，一个腿部能进行超过人类负荷的弹跳，一个十指能伸长出去变成鞭子甩动。
日常型义体与战斗型义体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正经义体店根本不会卖，能用上的人不是已经把命卖给了大公司，就是接触得到特殊渠道。
而这三个人的义体上都刻意抹去了标识信息，进行过二次甚至三次改装，已经看不出最初的样子，显然属于后者，是混迹于地下世界的人。
“我没有得罪过你们。”被三人围攻的混血种侧头躲过一刀，低声吼道。
他有一道挺直的鼻梁和一双锐利的眼睛，银白色的短发绸缎一样顺滑，卫衣上破了好几个口子，工装裤严密遮盖住一双长腿。
即便在普遍身高一米八的混血种里，他也算是高个子的帅哥。如果走到人群中一定是鹤立鸡群的视觉效果。
眼下他被三人堵在弄巷里，闪转腾挪的余地越来越小，不得不将更多鳞甲覆上皮肤。
尖利厚大的鳞在手臂延伸，细小的鳞则包裹住他的脖颈，又顺着皮肤向上攀爬他的脸颊。
阴暗的环境里，他的金色眼睛越来越亮：“你们想杀我，为什么？”
“为什么？就因为你身上流着妖怪的血！”那个将手臂改造成刀的人冷笑着回答，“我亲妈就是被妖怪害死的，所以我要向所有妖怪复仇，你这样的孽种也应该去死！”
“哥，别跟他废话，再耗下去万一把哪个公司的猎狗引来就不妙了。”挥鞭的人提醒同伴。
公司的猎狗，这是一个蔑称，指的是那些把命卖给了公司，愿意被公司任意改造和利用的人，一般的正式称呼是公司高级保安。
通常高级保安不会管街头打架的小事，打出猪脑子都是小事，但牵扯到来源不明的战斗型义体就不好说了。
混血种帅哥眨了下眼睛，说道：“我不想杀人，你们如果现在离开，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他这话把三个人类都逗笑了。
明明是三人联手把他逼得节节败退左支右拙，却还能说出这种大话，当然十分好笑。
不过很快就不好笑了——
混血种帅哥身上的银白色鳞甲进一步增多增厚，竟是直接将体型都撑大了一圈。
就算大部分皮肤被衣物遮挡，也能很明显看出来他几乎在全身都覆上了鳞甲。
对混血种来说，这个覆盖率简直高得离谱，他几乎脱离人形，看上去越来越像一只真正的异种，双眸中的瞳孔完全缩小消失，没有瞳孔也就意味着没有焦距，好像在盯着任何方向，散发出可怕的威慑。
这种威慑并不是虚无缥缈的气质变化，而是让老鼠见到猫一般的血脉压制感，三个人类不同程度感到恐慌，无法抑制的心跳加快。
将手臂改造成螳螂刀的人瞪大了眼睛，脸色发白：“妖……是妖……快逃！”他转身拔腿就跑。
另外两人也一同转身狂奔，好像身后追着索命的怨鬼，其中可以跳高的那个甚至因为惊慌失措一跃而起，窜上了房顶。
飞舞的水花纷纷砸落，汇聚在地面上归于沉寂。
银白色的怪物独自留在弄巷里，满身鳞片渐渐褪去，重新露出帅气的面容，撑开的体型也缩小回归到高个子人类的模样。
他全身都湿透了，衣服上沾着斑斑血迹，像一匹落水的狼。
“呵，这就怕得跑掉了，还说什么要向所有妖怪复仇，三个废物。”他咕哝着，往地上呸了一下，吐出一口染血的唾沫。
温以纯站在弄巷出口处的灯光里，微微蹙起眉头望着他，轻声说：“如果是受了什么内伤可就难办了，我不是医生，实在懂得不多。”
“嗯？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出来。放心吧，我没受内伤。”
温以纯假装没听出来对方话语中若有若无的嘲讽，只是抬脚走入弄巷，递出雨伞，友善地微笑着说：“那就好，我是温以纯，可以给你看看伤吗？”
“哦，我是郑无决，你想看就看吧，伞就不用了。这儿光线不好，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交谈莫名其妙变得友好起来，温以纯都有点不适应了。两人迅速转移位置，在地势高一些的干燥处停下，光线也还不错。
郑无决撸了把袖子，发现卫衣已经破得厉害，便索性整件脱掉，露出肌肉匀称的上半身。
他低头自己瞅了瞅，觉得伤口有点多，不怎么满意，抬头时却发现温以纯正盯着自己发呆。
“你想什么呢？不是要给我看伤吗？”
“啊……不好意思，只是突然发现你的皮肤很白。”
温以纯在实话实说。
她自己本身就白皙，但她感觉郑无决比自己更白，似乎有很久没接触过紫外线了，以至于明明肌肉匀称，看起来却微妙的虚弱。
郑无决歪过头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笑起来：“你这话听上去像是在调戏我啊。”
温以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的确很像，那你愿意被我调戏吗？”
“可以啊，请便。”
于是温以纯打开百宝箱，摸出一排处理外伤的药品器械，开始给郑无决清创包扎。
郑无决觉得挺疼。
打架的时候就算了，激动起来根本顾不上疼痛，但冷静下来开始处理伤口了，这疼痛就怎么也没法忽视。
其实温以纯的手法已经足够轻柔了，远比那些工作了一天积累出满肚子烦躁的普外小医生轻柔得多。但是毕竟没给麻醉，多轻柔都是疼的。
郑无决试着给自己转移注意力，开口起话头聊天：“我听说过你，但是你和他们描述的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呢？”温以纯配合地问，没有去追究那个“他们”是指哪些人，反正近期会热烈讨论她的人多半都是街头小混混。
“他们说你特好心，看见谁遇到麻烦都要上去帮忙，善良的像个笑话。”
“但你觉得不是这样。”
“对。比如我刚才在巷子里挨打，你就一直躲在远处看着，等那三个人走远了才靠近。如果他们不走，我猜你就算看着我被打死都不会露面。”
温以纯仰起头露出茫然的表情：“是吗？”
“不是吗？”
“不是的。”温以纯忍俊不禁笑起来，“你快死了的时候我一定会去阻止的。我刚才路过，注意到弄巷里有战斗，因为很担心所以躲在一旁看，然后我判断你应付得来。”
郑无决无所谓地点点头：“的确，我也觉得我遇上的那仨算不上麻烦。但是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就见过你，你为什么不帮那个被义体店老板欺负的歪脖子？”
“原来那时候在看我的人是你啊。”温以纯了然，“你是对的，人们总在误解我，其实我不是个见谁帮谁的烂好人，也不是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正义青年。”
“那么你的出手标椎是什么，为什么你帮我不帮他？”
温以纯发现郑无决问这个问题真的是在诚心请教，他确实想听自己的回答，而不是在随口抛出刁难胡乱找茬。
她不由自主地也认真给出了回答：“我愿意给所有需要我帮助的人提供帮助，但那个人并不需要我，他有自己的主意，看到他的眼睛时我就明白了。”
“你会读心术或者思维窃取？”
“不会。”
“哦，那你真的很会看人了，一眼就能把人看透，有天赋。”
温以纯诚恳地摇摇头：“我不是每次都能看明白的，我有时也会无法分辨别人是在讽刺还是在单纯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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