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胸针
温以纯正在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因为她极度不擅长说会伤人心的拒绝之话。
尤裂镜明明很希望看她的腿伤，而且还是因为和她亲近才想这么做，她能感受到尤裂镜对自己释放的浓烈善意。她心里超感动的，却要狠心拒绝，真的压力指数在疯狂上升。
温以纯当然不是那种习惯于顺从别人的应声虫，实际上她平时拒绝别人的情况还蛮多的，也很少会因为拒绝了别人就心里感到抱歉。
大部分情况，她顶多就嘴上抱歉一下，以示礼貌。
但“普通的拒绝话”跟“伤人的拒绝话”，那可是完全两种性质的话语啊。
以前温以纯遇到想拒绝别人、又清楚会导致别人心灵受伤的情况时，她都会尽量避免当面直说。
只要不当面直说，她心理压力也就没那么大了。
反正相比起来这点压力，勉强自己顺从不想顺从的事情才是万万不可的。
可惜现在的情况没办法委婉，不想顺从尤裂镜她就只能直言拒绝了。
所以虽然表面看不出来，其实温以纯是努力克服掉了逃去外太空的冲动，才终于成功说出一句维护郑无决的话。
郑无决没有做错什么，不应该凭白受到委屈。
尤裂镜因为温以纯的表态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她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火冒三丈。
其实尤裂镜不是完全没有预料，在过来的路上杜安已经点醒了她，她意识到自己至少搞错了一件事：温以纯的人缘并不差，完全不是自己这种孤家寡人，自己明明和温以纯相处不久，不该直接套用自己的情况去理解温以纯。
哪怕是互为心灵之友，受欢迎的一方和不受欢迎的一方也理所当然会想法不同吧。
现在尤裂镜只是根据温以纯的态度确认了这一点。
她突然有一种奇妙的“落空”感。
相似的感觉之前已经有过一次，那时是她误以为温以纯对混血种的情况一无所知，因无知而天真，结果发现温以纯其实都知道。
但这次的落空感觉要更难捱些。她做了个深呼吸，说道：“我越线了，不好意思。”
尤裂镜果然受伤了。这个念头在温以纯脑袋里回响，她差点没顶住压力开口道歉。
但是在温以纯犹犹豫豫想毫无原则地安慰尤裂镜时，郑无决看向她，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就好像在说：“你打算向我证明你就是习惯跟人道歉，是么？”
温以纯硬着头皮假装没感受到郑无决的视线，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太强烈了，以至于帮助她咽下了道歉之语。
“我懂了，既然你没事我就安心了，杜安可以继续住在我那里，那我送他一起回去了。”尤裂镜扭头就走，背影有一种狼狈地逃跑的感觉。
温以纯眼睁睁看着尤裂镜把杜安粗暴地塞进车里，然后头也不回往车里钻。那怎么看都不是安心了的意思吧？
小尤其实非常难过吧？
不行啊，已经完全顶不住了！
温以纯决定投降，她要追上去道歉，承诺自己今后会一直和尤裂镜一起行动，如果受伤就只让尤裂镜帮忙处理。
她也真是昏了头了，冲动之下什么离谱承诺都敢许。
但实施的步子还没迈出去，就有一只手从身边伸出来抓住她的手腕。没有很用力，只要稍微一挣就能挣脱，却成功令温以纯脚下生了根。
她回过头，看到郑无决头一次拿出了比较强硬的态度：“你身上衣服已经破破烂烂的了，就这么直接走吗？先跟我一起去买身衣服吧。”
“啊。”温以纯发出了没什么意义的感叹词，有点傻傻的。
她一下子又从头脑过热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了。
郑无决这边也是在为她着想。
她被体贴对待了。明明一直都是她体贴对待别人的，这回真是失态啊。
温以纯迅速调整了一下情绪，说道：“好啊，我们一起逛街吧。小林要一起吗？”
“不了不了，我就回家去了，今天谢谢你们，我会记得欠你们人情的，再见。”林尽义很识相地说，果断走人，他还要回去详细想一下深醉之梦未来的出路。
于是郑无决就和温以纯一起并肩逛街了。
雨正好在这个时候停了，两个人都很自然地进入休闲状态，完美融入到其他逛街的路人之中，好像之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普通日常，不值一提不足为怪。
温以纯挑了一家黑色系的裙装店走进去，在虚拟换装镜前给自己选了一件一字肩连衣裙。她轻轻一转身，裙摆就扬起了漂亮的大波浪，像一朵盛开的花。
“怎么样，好看吗？”
郑无决点点头：“很漂亮。”
“只有这么简短的评价吗？瞬间感觉输了啊。”温以纯叹气。
郑无决领悟了：“原来这是什么比试么？”
温以纯严肃摇头：“不，不是比试，这是女性的虚荣心。”
她最后还是给自己买下了这条裙子，另外搭了一件小披肩，然后分出一笔钱塞给郑无决：“你好像没有更换的衣服穿，也给自己买两套吧。”
郑无决没客气，接过去了，并顺口说道：“感觉好像被你包养了。”
温以纯点点头：“是啊，你皮肤这么白，脸也不大，正好当小白脸。”
郑无决完全不介意被这么说，态度很无所谓：“你如果和我一样六年不见阳光，会比我更白。而且我现在天天在外面，很快就能晒黑了。”
“你有地方住吗？”
“有，我找到一个废弃的房子，好像有人前不久也住了段时间，但是已经离开了。”
温以纯心想不会那么巧吧？她试着报出地址，结果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原来就是这么巧啊。
郑无决也挺意外：“那里之前是你在住？”
“嗯，我当时以为自己不会在醉鱼城久留。但后来发现还是需要租个房子，就离开那里了。”
郑无决顺着问：“你来醉鱼城是有什么事情要做？”
“的确有一个目标。”温以纯没有讲自己的目标到底是什么，“你呢，林尽义的事姑且告于段落，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先到处走走看看吧，说不定还会遇到有趣的事。”
“流浪吗？这可不行啊。”
“怎么，你想劝我找个班上？”郑无决特有的嘲讽味儿又冒出来了。
现在温以纯已经基本习惯了这股嘲讽味儿，可以很自然地往下接话：“上不上班是你的个人自由，我不会插手。不过你很缺钱花吧？我还在醉鱼城的这段时间，你可以随时找我要钱。”
真的按照包养的路子来了吗？郑无决忍不住多看了温以纯两眼，说道：“你如果对没钱花的人都这么承诺，肯定是有一台印钞机傍身吧？”
“没有印钞机，而且我也只对你承诺这个。”温以纯淡定地回答。
不是吧，更像包养了啊。郑无决忍不住追根问底：“理由呢？别说是因为我需要这方面的帮助。这个世界上比我更需要钱的可怜人太多了，但你没去帮他们。”
温以纯回答：“因为没有碰到嘛。我可不会主动寻找需要帮助的人，那样会累死的，而且那样也没有时间做自己的事了。”
郑无决的耳朵动了一下。
他是套话成功了吗？温以纯说不会主动寻找需要帮助的人，但她却天天到处走动到处帮忙。
也就是说，她其实有其他目的，帮人只是顺带的。
果然是这样。既然如此，他就非要把温以纯的目的挖出来不可。反正他一天也没别的事做。
郑无决故作随意地说：“但是我听人说，你曾发下誓言要帮助全世界的可怜人，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这是什么离谱的谣传，把我当地藏菩萨了吗？”温以纯哭笑不得，“我确实性格圣母一点，所以会被人说成圣母，但我可没有把圣母当成职业啊。”
“啊，居然没有吗？”
“完全没有，抱歉让你感到失望了。”
“我接受你的道歉。”
两个人不知道怎么的就聊开心了，他们一路瞎聊一路瞎逛，回过神来的时候各自手里都有了三套新衣服。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出商业街，拐进旁边的小路，路边有个人在摆摊，打起一盏橘色小灯，地上铺着张方布，上面像堆垃圾一样堆了很多小零碎，有胸针、发卡、挂坠之类的，明显都是纯手工。
纯手工的东西，一般不是卖得极贵，就是卖得极便宜。
郑无决问了价，发现是极便宜的情况，就给面子地弯下腰看了一会儿。摊主被他的大长腿震慑到，不由自主往远处挪了挪。
“客人，给女朋友买一个当礼物吧。”摊主很弱气地提议。
摊主误会两人关系是很正常的，毕竟两人都是白发金眸，长相却不相似，别人很容易以为这是染了同款颜色的潮流情侣。
郑无决懒得反驳，伸出手在“垃圾堆”里胡乱翻了一下，还真从里面挑出来一个心仪的胸针。
他用温以纯给他的钱买下来，然后反手送给温以纯：“送你个礼物。”
竟然当着别人的面，用别人的钱送别人礼物，而且还是很便宜的礼物。这行为多少有点逆天了，但郑无决就是可以表现得很坦然很潇洒。
温以纯被这种坦然的态度迷惑到了，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一边道谢一边仔细查看这份礼物。
是两株漂亮的醉鱼草，与她的醉鱼草发卡正好配上了。
意外的很漂亮。
摊主居然这么便宜就卖了，不觉得亏么。
温以纯抬手把胸针戴上。她没问郑无决好不好看，但这次郑无决却主动说：“醉鱼草是生命力顽强的坚韧植物，它的花语是信仰心，非常漂亮，这两株是优雅神秘的紫色，很衬你。”
温以纯轻笑：“还有这样的花语吗？第一次听说，你居然会知道。”
“我在实验室的时候每天都很无聊，所以看了许多研究员允许的杂书。”
“哪本书上写的？”
“忘了，几年前看的了。”
“这样啊，总之你这次夸得很动听，我很喜欢，下次也能继续这么夸我吗？”
“下次再说。”
温以纯看了看前面的路，找到一条没人的长椅：“走累了，咱们坐下歇歇吧。”
郑无决当然没什么好反对的，两人就并肩坐下。他们没再聊什么，而是各自发呆。过了一会儿，郑无决的身体慢慢歪向一边，睡着了。
温以纯没有叫醒郑无决，而是轻轻地展开新衣服，当成被子盖在自己和郑无决身上，然后扶着郑无决改换姿势，让他的脑袋正好靠到自己肩膀上，这样能睡得舒服一点。
郑无决将近两天没睡觉，估计饭也没好好吃，各种高强度运动，又是东奔西走又是打架斗殴的，也真难为他能撑到现在。
就算混血种的身体普遍抗造，累了也得休息啊。
温以纯决定就这样让郑无决睡下去。她不再动弹，充当郑无决的稳定支架，双眸微微抬起看向天空，隐隐约约能看到星星，但又隐约看不到。
据说古代人晚上是能看到银河的，天上的星星多到数不清。如果不幸患有密集恐惧症的话，会不会抬头一看就发病呢？
她想着些有的没的。
义体病毒很可能被异种拿走了，它想做什么呢？感觉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万来子之前说有麻烦的人要到了，那么现在呢，会不会已经到了？希望她可以好好避开。
醉鱼草的花语是信仰心，她其实知道。
她还知道这是最近半年才被一位无聊的植物商人编出来当成广告词用的。但因为太无聊了，所以对醉鱼草没起到什么促销作用，传播度也相当低。真意外小郑会知道。
终于，温以纯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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