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擒鸿麻了。
他怎么忘了三爷不唱戏以前也是个老江湖。
“那怎么他现在又活了呢?”擒鸿不解,他还从未听说有三爷失手的时候。
三爷叹了口气,“那天再具体些的事情我想不起来了。能让死人复活无非就是两种法子,一来抓了替死鬼,二来诡术作怪,借尸还魂。乐观一点看,就是第一种情况。若是后面还有高人指点,那便是第二种情况。这也是二爷来信,差账房先生去找盛哥儿的事情之一。”
“不对啊,大爷二爷怎么知道是阮殊。”擒鸿还是没转明白这个弯。
“这世间总不是人人都像沪二少爷那样,脖子上架着的脑袋只是为了长身高。”三爷幽幽地呷了口酒。
擒鸿感觉这话除了沪二少爷,还意有所指。
侮辱性极高。
“明里暗里这么多双眼睛都盯在私盐一事上,纵使是有只苍蝇产了卵,有几颗,不都立刻会让自己上头的人知晓。”
三爷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觉得若是任由擒鸿自己去琢磨,怕是事情都水落石出了,他还只想到了第二层。
此行出游,其实不单是大张奢靡之风,暗地里随行之人都各怀鬼胎。有想借大皇子不在之际,探三皇子口风的人。亦有和太后合谋,操纵扑朔迷离局势的权臣。那自然也少不了中饱私囊的蛀虫,妄想通过私盐,拿捏住来财的命脉。
私盐一事算是纸包不住火,朝廷里谁都想揪出幕后之人夺功邀赏,可这之中,又有多少是真的为了社稷而非真金白银的赏赐,就不得而知了。
御医每每问诊安元帝,无外乎都是龙体安康。可三皇子安插在太医院里的眼线,却在给安元帝煎药里闻到了不寻常的味。下了夜,就去翻找倒出的药渣,多余的倒是没找到,倒是找着了没烧干净的药方,被火舌舔舐后支离破碎的,通篇下来也只看到一个有用的寸字。
每日的汤药里被下了附子。
按着安元帝每日喝的汤药来算,少说这下去也有小半斤。
附子本身有毒,一般太医院很少会在药房里添加这一味。三皇子还只在和鹂昭仪闲谈中,听过哪位妃嫔是用这东西吊命。
三皇子借此算是明白,机遇已至。
他着实苦天下人久矣,在太傅那里学到的盛世图册,可是一眼都未曾见到。如今人心思治,他那颗扶危定倾的野心才逐渐崭露。三皇子想借私盐一事为契机,笼络同道中人。
自然,他会对任何有关私盐的消息,事事上心。
在朝廷内,他可以凭借皇子身份出出行方便。可出了朝堂外,这身份就没那么好使了。
那么架鼓楼,就成了他在朝堂外最好的利器。
恰逢此次出游,三皇子在太后前献礼美言,才说服了太后点这个头。他才有机会,以皇家口谕胁迫靳良随行。
这是这一层,他还未对靳良说起。
毕竟他也不清楚架鼓楼究竟势力多大,贸然行动只会惹祸上身。他打算时不时给靳良透露些真假参半的消息,再收手观望接下来的动向。若是架鼓楼真有本事,那对三皇子来说只会是事半功倍。若是那消息让局面走入死胡同,对三皇子也没什么影响。
各取所需罢了。
“只可惜,三皇子以为他算尽了所有。”三爷又怎会不知道三皇子借刀杀人的想法,“他以为楼里出手参合是碍于皇家颜面,可却是为了保全沪二少爷。再者,他也想不到,宫里头还藏着位入幕之宾。”
“绕不明白。”擒鸿听的头都大了,“反正这是一个放长线钓大鱼的故事对吧。”
三爷摇头,“非也,这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故事。”
孺子不可教。
“那沪二少爷……是这孩子?”擒鸿乍惊。
三爷终于点了次头,“三皇子只告诉了二爷,朝堂怀疑私盐一事与沪家有关,又恰逢沪二少爷对外宣称行踪不定,很难令人相信沪家与此事无关。而宫里那位也说过,有人用百两白银,买沪二少爷的一条命,应该也是收到了消息,想趁机栽赃。起初我也只是在镇里机缘巧合下见到过阮殊的背影,当时就觉得像是以前见过的人。直到我在台子上唱戏的一回,亲眼见着阮殊袖口内的玉牌,我才确认。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阮殊会出现在此地。”
“那接下来,我们要干些什么。”擒鸿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好的预感。
“等。”
三爷重新将扇子覆于脸上。
“狼已经上勾了,孩子只能自求多福。”
而此刻,本该自求多福的孩子,已经被打入了泥地里,只来得及自求别伤着自己的脸。沪二少爷本就负伤在身,对方拿剑路数诡怪,着实不像中原架势。
看起来更像是平日里挥舞阔刀习惯了的人。
“那夜的暗箭,是你所放。”喘息间,沪二少爷抬手招架。
“不是,那夜是我杀了放箭之人。”对方话虽如此,可下手一次比一次凶迫,丝毫不给沪二少爷任何松懈的机会。
沪二少爷一边躲闪,一边不理解。这人怎么变脸这么快,上次算是救了一命,可这次又痛下杀手。
“有人出钱买你命,既然我受了,那你的命岂有送在别人手里的说法。”
对方以银质面具掩面,看不出具体的样子。
只能瞧见每次抬手,他的衣袖口会露出一小截金丝所捻成的绳子,看起来是富贵人家才会有的东西。
“你可知我是谁。”沪二少爷并想不起来最近与何人结过仇。
“画像中人,无名无姓,将死之人。”
确如对方所说他命不久矣,沪二少爷不得不架手便头以躲过耳旁入壁三分的剑梢。不过这还有层意思,倒像是买他命的人,只给对方看过画像,并未说出他的身份。
沪二少爷刚准备卷起袖子,今日穿的衣裳实在拘束着他,一枚玉扳指掉落在泥地上。
对方杀意的步伐也是一顿,已经快他一步把扳指捡了起来。
“原来你是沪二少爷”
那人举起扳指,透过光,果然绿玉剔透。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我。”沪二少爷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把头一昂。
他满脑子只记得沪大少爷从小叮嘱到大的话,沪家人无论如何,不能塌了腰缩了脖子。
“单这一枚扳指,就可在四大商帮里横着走。”
那人对商帮局势似乎了如指掌,不知道是不是沪二少爷的错觉,他竟然觉得那人对扳指流露出了一丝贪婪。但不是对金钱的贪婪,更像是在渴求什么,不然见到扳指的第一时间应该早就把他杀了,然后再据为己有。
也不是沪二少爷自愿贬低自己的武力,而是他很心知肚明对方有这个本事。
那人把扳指捡起来,又用袖口擦干净,抛还给沪二少爷。
“你走吧。沪家老爷行商多年,善事傍身。若我早知是你,必不下此手,唐突了。”
而后那人凝视了沪二少爷许久,似入水的泥鳅一般,消失在交叠的屋檐里。
能单凭一幅画像,追杀他到此地,实力可见一斑。
刚从生死门关走了一遭的沪二少爷,这才狼狈的扶着墙慢慢坐下,刚刚一直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赫然就是那根金丝线悬挂着的东西。
不知何时交手,他从那人袖口中神不知鬼不觉偷出来的。谁能想到,堂堂沪家二公子,竟然最精通的还是偷鸡摸狗之术。不为别的,就为了小时候顽劣,没事就撬锁出去玩。
自此练就了一双巧手。
一枚布满裂纹的玉牌,却不妨碍能很清晰地辨明出上头的一个‘阮’。
阮家也参与进来了?沪二少爷眉心凝成了一个结。
待沪二少爷回到茶楼,刚好在门口撞见从外头回来的账房先生。
“这一身泥点子,怎么搞的。”账房先生还从未见过如此落魄的沪二少爷。
这位小少爷虽然有的时候着实能干出一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可那都是不以折损自己颜面为前提的。
如今他这一身的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和哪个泼妇为了几两葱蒜小事打架了。
“没看路,摔了一下。”沪二少爷拍了拍身上的泥巴,已经有些被风干的泥块掉落在茶楼门口。
账房先生拳头紧了。
沪二少爷见状不对,拔腿就溜。末了,还在上楼的台阶上踉跄了一下,又抖落出零星带水的泥点子。
账房先生实在觉得,现在的沪二少爷就像条夹着尾巴的落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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