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巳时末，朱雀大街的百姓才零零散散地散开了。
杨文婧刚要带着众人回府，就被陈琳堵在了门口。
“婧姐姐！”陈琳直奔杨文婧而去。
“世子爷，郡主。”杨府众人向陈柯陈琳兄妹行了礼。
“我听说婧姐姐你们在这里，特特托了我长兄带我来这边儿，我原想着安慰安慰你们来着。”陈琳话还没说话，就被陈柯几声低沉的咳嗽声打断。
“有劳郡主了。”杨文婧自花灯之事后，对陈琳便冷了三分。
可央不住陈琳的再三请求，杨文婧还是答应了在酒阁用午食。
杨文妙和陈琳还是那般地处得来，陈柯与杨文杰虽是话都少些，可也还算是聊得有来有往，不曾冷场。只有杨文婉，时不时地抬头盯着陈柯看几眼。不多时，就被陈柯察觉。
杨文婧见杨文婉与陈柯视线相对，皱着眉在桌下握住了杨文婉的手，抬头对陈柯点了点头。
“杨四姑娘可是对在下有什么话说？”陈柯装作没看懂杨文婧的示意。
“嗯。好奇世子殿下怎么知道那么多事儿，也好奇世子殿下知道多少了，更好奇世子殿下还有什么目的。”杨文婉反手握住杨文婧的手。
杨文杰原还算温和的脸色瞬间僵硬，连杨文妤姐妹并着陈琳都瞬间僵硬。
陈柯却是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温和地看着杨文婉“杨四姑娘小小年纪，知晓的颇多。看样子外界盛传杨四姑娘聪慧多智，诚不欺我。”
杨文婧收回手，掏出怀中的帕子给杨文婉擦了擦嘴角，挡住了杨文婉想要说话的嘴。“世子爷说笑了，姑娘家再聪慧也比不得世子爷，来京不过短短数月，竟将别人家里的事都探的清楚。”
“既是说到此处，彭章，进来谢过杨大姑娘救命之恩。”陈柯话音落，门外就走进一个身着侍卫服的消瘦男子。
“当不得救命之恩，不过是举手之劳。”
杨文婉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却是被杨文婧一眼刀甩了回去。杨文妙见状赶忙招呼着婢女去楼下传菜，刚刚冷下来的氛围终于又渐渐回温。
午食过后，陈柯带着陈琳与杨文婧一行人话别。
“婧姐姐，我以后还能去你府上找你玩儿么。”陈琳颇为为难地问道。
杨文婧看了看陈柯，又看了看杨文婉，温和地点了点头“只希望下回世子爷有话直说，莫要再拿郡主做筏子来戏耍我们。”
陈柯挑了挑眉，向着杨文婧拱了拱手。
回了春晖园，杨文婧拉住了要回房的杨文婉。
“婉姐儿，你能不能改改你那急切的性子。纵是你说得再对，做得再对，你也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镇南王世子难堪。更何况，那是酒阁，是你随便就能讨论那些事情的地方么？你怎的就改不掉你急躁的性子呢？”杨文婧指了指书案“过去，五十张大字，何时写完何时用晚食。”
杨文婉没有争辩，顺从地去了书案前。杨文婉承认刚刚是有些迁怒的。交给了祖父的书信不知祖父看过没有，若是看过了为何不来问询自己一番？若是没看，那自己鼓起勇气说的事岂不是都成了个笑话？还有杨文延，走前在他手心中写的七字他可看明白了？或许别人不知，长姐明明是知道的，自己说过的，此一战，家破人亡。自己本就忧思，那些个百姓还那样说长兄，自己生气难道不应该么？更何况长姐还帮着那群愚民说教自己。
写了不知多久的大字，杨文婉才渐渐平息自己的肝火。平静下来的杨文婉好生回想着这一年多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急躁、冒进、武断，没有一件事是按着自己想像中那样发展的。就好像自己想改变的事没有一件是改变了的。
杨文婉提起笔，在纸上写下庭州伊州和京城，不停地用笔圈圈绕绕。现今已然知晓这三处都有突厥的奸细，那祖父定然是会派人探查的，只是不知到底查到那种地步。若前身父母是被突厥奸细暗害而死，那今世祖父他们已然有了防范，奸细定然不会那般轻易得手。如今最重要的，是张衡的儿子。他儿子一定知道一些什么事。可他是如何被镇南王世子抓住的？正月十五时镇南王世子都还未进京，身旁的长随倒是提前进京了？
想的远了。这一世祖父已经动身去庭州了，长姐与陈柯也并没有定亲，自己没必要再这样关注镇南王府的事。还是先想想看张衡之子的事吧。
第二日一早，伴鹤就来了春晖园。
杨文婉这是头一回见到祖父身旁的四大长随之一的伴鹤。长青柏石都是在府中随身伺候，伴鹤墨竹却是在外头行走，一年也不会回府一次的。
三十多岁的模样，身着一袭淡青色长袍，长相清俊，给人一种读书人的感觉。
“四姑娘”伴鹤给杨文婉见礼。面上清清淡淡，未有不屑也未有谄媚。
杨文婉回了半礼。
“伴鹤先生跟着祖父是做什么的。”
“当不得先生。属下统管京城与北庭之间的消息往来，且负责收集京城之中的消息，加以整理，筛选出得用的送报国公爷。”
杨文婉点了点头。“若是我想寻你，需要怎么做。”
“姑娘只需要留一样特定的东西放在外院的议事厅，自会有人联系属下，前来相见。”
“好，那你回去忙你的吧，若是有事，我自然寻你。”
伴鹤躬身退出春晖园。
晚间杨安就派人寻了杨文婉去前头外院书房。
杨安拿出杨国公交于他的信，放在杨文婉面前。
“婉姐儿，这真的是你做的？”
杨文婉拿起信，居然是自己写给玄慧的。杨文婉见杨安不敢相信的样子，点了点头。“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什么问题么。”
“你知不知道如果事情败露，你就会落得个窥探皇室的罪名！”杨安想指着杨文婉，却因顾念着杨文婉是个姑娘家，将举在半空的手指，又放下了。
“去西明寺的是三皇子，约三皇子的是西明寺的和尚。与我何干？”
“那柳府姑娘、公孙府姑娘和蒋府姑娘呢？不是你约着去的西明寺？”
“三叔，我说我什么也没做，你还不信。我不过是让玄慧找人在黄侍郎家女眷祈福的时候透露出三皇子几时会去西明寺，谁会知道她就告诉了她表姐呢？谁又能想到她表姐恰巧是柳菀晴一个庶出叔叔的媳妇儿呢。”杨文婉故意眨着大眼睛“三叔，那公孙姑娘和蒋姑娘要好的很，公孙姑娘恰巧那一日也想去西明寺游玩儿，她叫上了知交好友一道前去，不是正常的很？”
“为什么公孙姑娘偏偏那一日要去西明寺，还带上了蒋府姑娘？”
“也没什么，不过是听镇南王府的门房说了一句镇南王世子那一日要送亲妹去西明寺祈福，郡主顺道约上了几个姑娘家同去。估计是听着就坐不住了。”
所以柳菀晴“偶遇”了三皇子，且逼问了三皇子一些事情，而在这之后，三皇子再次“偶遇”了温婉美丽的蒋月珍。两厢比对，高下立现。
“更何况蒋月珍早就有意于三皇子，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你怎么确定三皇子会选蒋府姑娘。”
“三叔，你怕是个木头。长姐被排除，公孙姑娘志不在三皇子，唯剩柳菀晴与蒋月珍。三皇子娶不娶柳菀晴他与柳府的甥舅关系都还在，可若是他推拒了蒋府，损失的可是蒋丞一脉的支持。更何况，蒋丞怕是早就与三皇子有过接触，只是三皇子还在犹豫不决而已。不过，柳菀晴愿意为妾，这件事儿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杨安揉了揉额角。“你的意思是公孙府志不在三皇子，而公孙丽看中了镇南王世子？”
杨文婉笑着点了点头，打趣似的说道“三叔，您还不如玄慧大师精通此道。”
“下回别再借别人家的手办自家的事儿了。”杨安无视了杨文婉的打趣，皱着眉提醒道“那镇南王世子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让他知道你如此利用他，怕是哪一日不知要从哪里找补回去的。”
杨文婉点了点头。
隔了许久，杨安见杨文婉还站在那里不动，皱着眉让杨文婉回去睡。
“三叔，张衡之子那边儿，问询的如何了。”
杨安张口原想赶着杨文婉去睡的，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又想起了自己父亲临走时的交代，无奈地说“翘不开他的嘴，只说是杨府作怪，冤枉他们一家。”
“那三叔可知晓镇南王世子是如何抓到他的么？”
杨安看着小小的姑娘稚嫩的脸庞，却偏偏做出大人模样皱着眉，终于是被逗得心情好了许多。
“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去睡吧，明日里我若是有了时间，再与你说。”
杨文婉无奈只得退出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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