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杨成伸出去的手就那么滞在了半空。杨康看了看自家兄长，从地上站直身子，拍了拍膝盖。
“长兄，我早就说过，不要怀疑父亲。父亲不会拿整个杨国公府来给婉姐儿取乐。婉姐儿做家主的事，我不再掺和。”杨康面无表情地冲着宋氏弯了弯腰“母亲，今日之事乃是长兄一人所为，儿子没甚可想，也没甚可说的，就退下了。”
杨文婉看着自家二叔走得痛快，嘴角不禁向下扯了扯。
“婉姐儿莫要觉得二叔做得过分，毕竟就是旁人把你说的再如何的聪慧也不及我自己看上一眼。以后家中论资排辈时我是你二叔，遇事决断时你是家主。只不过婉姐儿，若你做出有违杨家家训之事，就别怪二叔心狠了。”杨康又回头扫了杨成一眼“长兄，你我早晚都要回北庭，既是从前不曾多看顾于家中事务，往后也莫要多插手了吧。”
杨文婉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子。
“婉姐儿，你刚刚说得，是什么意思。”宋氏颤巍巍地开口。
杨文婉回到宋氏身边，伸手扶住了宋氏的胳膊。却并不回宋氏的话。
“杨成，你来说。”宋氏用拐杖指了指堂前站着的杨成。
“祖母，你不必问父亲了。”杨文婉却在杨成要张嘴说话的时候打断了他。“祖父死于投毒，投毒者乃是突厥奸细。只不过，突厥奸细却是与京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知道？”宋氏瞪着眼睛看着杨成。“你都知道却不想着查出真凶替你父亲报仇，只想着夺这家主之位？杨成，你已经是杨国公了！”
“母亲，儿子没有。儿子只是觉得婉姐儿年纪太小...”
“年纪小？那你知不知道你们全都奔赴北庭战场的时候，是婉姐儿撑起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公府？！你知不知道她为了给你们收集消息送消息费了多大的力气？”宋氏把拐杖重重甩在杨成的身上“杨成，这些年你在北庭都学了些什么？只学会了自大独断么？还是学会了装聋作哑？还是你觉得你父亲老了，糊涂了，头脑不清楚了才会将杨国公府交给一个八岁小儿？”
“儿子没有，儿子只是...”杨成还想辩解些什么，却再次被宋氏的拐杖打了回去。
眼看着宋氏累了，杨文婉才缓缓开口道“父亲，在您和母亲回北庭前我会尽量不出现在您面前。您日后也尽量权当着没养过我这么个女儿，我只是您留在京城一颗得用的棋子。只是这棋子不受管束罢了。”
杨成再次想要发火，却看了看宋氏，转身大步流星出了岚玉轩。
宋氏平复了许久，眼神疲惫地冲杨文婉说“婉姐儿，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出去吧。”
杨文婉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目光坚定。“祖母，您要好好活着，看着我替祖父和姑姑报仇。”
宋氏为这一句话，突然就红了眼眶。
杨文婉自岚玉轩出去之后就去了前院。在前院儿遇到了常青，便让常青去将甲等暗卫都叫到外院书房来。
杨文婉一走近书房，就听到了杨成的声音，脚步不停歇地出了外院书房，派人去追常青，告诉他改道去悠然居了。
杨文婉在悠然居用了午食，常青、柏石、伴鹤以及甲级七人都到了。杨文婉看见甲三时皱了皱眉。
“不是说你被父亲责罚了么，怎得也来了。”
“属下无碍，不过是一顿板子，只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这才没出门的。”甲三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羞怯之意。
伴鹤替他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乙级暗卫都是由甲级暗卫调教出来的，他们之间有些是同级，有些却是师徒。甲三只是觉得被乙级暗卫打了，有些丢人罢了。”
“无妨，再有下回，你们大可以逃了或是躲了，或是还手。”杨文婉眼神平静地对屋内的几个人说“哪怕对面是我的父亲。”
杨文婉扫视了众人一眼，缓缓开口“今日叫大家来，没有别的事情，只是与大家见一面，顺道与大家说一下，祖父将你们和你们手里的东西都交给我了，我年纪小，若是你们觉得不服，可以早些告诉我，我自会按过去的旧规矩将你们送到父亲那里，再不济也会把你们给我长兄。”
“姑娘，您怕是有所不知，杨国公府暗卫只归家主和下一任家主所有。以往是因为国公爷与家主同为一人，从未有过分属两人的情况发生过，所以才会一代一代传下去。世子爷那边儿如今要再出暗卫，就要排丙字辈，且咱们只给出人，世子爷要怎么用是咱们无权干涉的。”一个年约五十许却依旧精神矍铄的人看着杨文婉恭敬地道“属下甲大，伴国公爷三十余载，统管暗卫。”
甲大自己介绍过后，每个人都自我介绍了一遍。等所有人都介绍完，甲大才再次开口“此次突厥之行原甲四重伤不治，在突厥境内就已故去，现今乃是新任甲四。”
原来暗卫是没有名字的，死了一人，再由另一人顶着名字上来。
杨文婉细细问了各人负责的事务，等大家都说过了常青才开口说道“姑娘，墨竹在突厥境内重伤不治而亡，如今他手下的事务都由属下暂为打理，您看需要再提一个人上来么。”
“墨竹管着什么？”
“墨竹主管府内侍卫长随。”
“那就不必了，由伴鹤一道接手。今后府内的侍卫长随婢女嬷嬷都由伴鹤过手安排。”杨文婉顿了顿“墨竹的尸身和家小都安排妥当了没有。”
“尸身安置在了突厥境内，当时委实无法带着他的尸身到处行走。墨竹也是城外别院出来的，据说家中还有一老母。”常青声音低沉。
“如今与突厥已经议和，等父亲启程回北庭时，你找人或是亲自去将墨竹的尸身带回来，到时就葬在祖父的墓穴一旁。”杨文婉看了看堂前的几人，站起身来深深地福了一礼“将来若是不幸你们死在我前头，你们的家小我来替你们照顾，尸身我来替你们收。若是不幸我死在你们前头...”杨文婉笑着摇了摇头“算了，那时候我自己的尸身我自己都说了不算了。”
“姑娘大可放心，属下的命，是杨国公府的。”唯有伴鹤回了一礼。
杨文婉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外含棋却敲了敲门。“姑娘，吐蕃王子带了一行人来了悠然居，掌柜的问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嗯，你们都各自散去吧，最近都没什么事，好好休整一番。城外别院的人也没有多少了，该补上来补上来，有家小的该安抚的安抚。”
众人齐声应了是，只留下伴鹤。
“我的乳母嬷嬷这回我打算让她跟着我父亲母亲回北庭，毕竟她的家小都在那边。你这边重新帮我寻一个嬷嬷，老成一些，可信的就行。”杨文婉听见外头有些吵闹，不由得皱了皱眉。
“姑娘，这吐蕃王子非要挨个儿屋子都参观一下，说是看看咱们这儿的民间书阁都什么样儿。”含棋口气有些焦急。
杨文婉将还想说的话憋了回去，示意伴鹤给含棋开门，自己则走到一旁的书架上拿了本书随意翻着。居然是棋谱。杨文婉微微咬了咬牙，想将棋谱放回去，吐蕃王子南德松赞就大跨步进了屋。
“哎呀，杨四姑娘，居然又见面了。”南德松赞一副热络不已的样子直奔杨文婉而来。
伴鹤在南德松赞快要走到杨文婉身前时一步跨到杨文婉身前，挡住了南德松赞的来势汹汹。“王子，在咱们大庆，男女七岁不同席。虽说咱们大庆朝男女大防没有那般严谨，可咱们姑娘是个姑娘家，说话时您还是离远些吧。”
杨文婉突然看到门口站个人，只觉得眼熟的很，却想不起来这人是人。那人越过南德松赞的背影看向杨文婉，目光里满是问询。
南德松赞并没有理会伴鹤，却笑着问杨文婉“杨四姑娘不想知道咱们俩人为何这般有缘么。”
杨文婉收回看着门口的眼神，转而看向南德松赞“南德王子这样的闲人不是派人盯着杨国公府就是派人盯着悠然居了，这种事还需要问么？”
门口的人未做停留地走了。
“杨四姑娘真是聪慧，不知杨四姑娘可喜欢昨日里我送你的那些稀奇玩儿意？若是喜欢，我再送你一些就是了。”南德松赞看杨文婉并不想理会自己，就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道“可惜你年纪太小，你长姐又定了亲，不然我娶了你或是娶了你长姐，那我能给你的小玩儿意就更多了。哎，你家中可还有姐妹？不然我不娶那劳什子的假公主了，做你姐夫如何？”
“南德王子，您今年贵庚了？”杨文婉委实不想再听这人胡说八道些什么了。
“二十有五了。可惜了，委实比你大了太多。”
“二十有五你还未成婚？”杨文婉皱着眉说道“你该不会有什么隐疾吧。”
“怎么可能，我儿子都生了三个了。”南德松赞说“可这又不耽误我娶公主。”
“那你自己的王子妃呢？”
“用你们中原的话，公主就是正妻，她们都是妾。”南德松赞皱着眉头说“我很不喜欢你叫我王子，我们那里赞普的儿子们都叫克增。你可以叫我南德克增。”
杨文婉颇有些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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