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杨文婉站在凉亭后头的角门处，看着角门，好像看见了那日长姐与镇南王世子头回见面的样子。
不多时，含棋推了推杨文婉，杨文婉回过神来刚想说话，就被含棋示意顿住了。
外头凉亭不知何时站了人。
“你甘心？”听着声音略有些耳熟。
“不甘心又能如何？我原本觉着他不属于任何人，我努力些再努力些，他总能看见我。可结果他没看见我，他看向了别处。你知道皇上圣旨一下，我就知道没机会了。更何况，杨文婧还是他亲自去求得。”
“你要放弃？”
含棋见杨文婉始终没记起这声音，就用嘴型微微示意三。
杨文婉这才明白过来，外头凉亭里的应当是三皇子妃蒋氏和公孙丽了。
“那不然呢？用柳菀晴的那种腌臜法子，上赶着去给他做妾？怕是我还没等入了镇南王府就被我祖父打死了。”
“若是做了妾就能得到宠爱，也没什么不好的。”
公孙丽嗤笑了两声。“你说我们三个人，没一个瞧得上杨文婧的，可偏偏最终只有杨文婧得了咱们三个都想有的。为何偏偏就是她呢。”
“有时候我都在想，若是没了杨文婧会怎样。可我又不敢让自己想下去，怕这样疯狂的念头起了就消散不去了。”公孙丽在凉亭里走动两步“不瞒你说，我有许多次都想着杨文婧死在战场上了，杨文婧中毒而死了，杨文婧被人杀了。可等自己清醒过来才发现，我连这样的念头都不敢叫人知道，怎么敢下手呢。”
蒋月珍却说道“若是杨文婧真的死了，咱们的痛楚是不是就都结束了。镇南王世子会娶你，三皇子也不会再在提起杨文婧的时满眼都是那样的神采。”
公孙丽还想说什么，却被赶来的嬷嬷叫走了。
等公孙丽和蒋月珍都走了，杨文婉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等用完午食，各府的女眷就都各自散去了。
三天回门的时候，杨文婉提醒了杨文婧留意些。
“你可知道镇南王府里头，魑魅魍魉都快聚齐了。”杨文婧笑着喝了口茶水“多她一个两个的，也不算多了。”
杨文婉皱着眉“怎会如此？镇南王妃来京也有两年了，怎么会连王府里头那点子事儿都没解决？”
“无妨了，好在陈柯与陈琳都是个明白的。陈琳虽被镇南王妃管束的有些怯懦，却是个懂分寸听话的。慢慢来吧。”杨文婧顿了顿，接着又说到“婉姐儿，你让人去给我找两个懂医术的婆子吧。医女也成，最好是能跟着我去安南的。”
“好。”杨文婉应了后又问道“定下何时回安南了？”
“嗯，陈柯这回陪我回来也是想当面儿告诉父亲，这月底应当就会赶回安南。据说安南各地频繁出现水匪，陈柯在京城耽误不得了。”杨文婧皱着眉说“婉姐儿，你留几个暗卫我带走，到时与你联络也方便些。”
杨文婉点了点头。第二日就让甲三去安排了。
陈柯定下了月底带家小回安南，杨成也有些着急了。据说安西都护府已经退兵至天山境内了，若是再这样节节败退下去，北庭打的胜仗根本毫无意义。
杨文婉连着寻了杨成好几日，才在伴鹤的帮助下在外院书房堵住了杨成。
“这是什么意思？”杨成看着杨文婉递过来的账册。
“父亲，这是这回北庭大军朝家里借的银粮，北庭大军是朝廷的，杨国公府没有责任养着他们，等朝廷军资发下来了，记得还给我。”杨文婉当着杨成的面儿说得清清楚楚。
杨成忍了忍，终是接过了账册。
杨文婉出了书房就让伴鹤找来了常青。
“你也是父亲手里头的老人了，若是你想跟着父亲就与我直说就是。”杨文婉当着伴鹤的面儿就对常青说“不必帮着父亲躲着我。”
常青脸色涨红。
“等父亲回北庭，你就带着家小跟过去吧。”杨文婉没有给常青解释的机会。
杨文婉趁着天色尚早就去了城外别院。杨文婉再次见到了真姑姑。
“四姑娘，她们两个是我徒弟。跟着我也有五六年了，家里头嫌弃是女孩子，想卖进那腌臜地界儿被我拦下了。平常的药石医理都懂，也能分辨出各种常见的毒物。”真姑姑摸了摸其中一人的头说“最主要的是多少会些拳脚功夫，也懂规矩。只不过妹妹小时候发热救治不及时，不会说话。”
杨文婉皱着眉看着真姑姑。
“若是可以，让她们跟着大姑娘吧。”
“我听伴鹤说这对姐妹是你打算留着做养女的？”杨文婉看向姐妹的眼神略有些冷淡，这对姐妹生的太好了些。“怎么突然想送给长姐。”
“不瞒四姑娘，婢仆打算回府了。”真姑姑看着杨文婉说道“听闻姑娘身边缺个管事嬷嬷，婢子虽不曾嫁人，却也是伺候过主子姑娘十来年的，虽不会什么拳脚，却懂些医理。若是四姑娘不弃，婢子就回国公府伺候您。”
杨文婉当着真姑姑的面，将伴鹤叫了进来。
“什么时候我用谁、怎么用，派谁去哪里，轮得到你们说了算了？”杨文婉脸色阴沉地看着二人。
杨文婉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之后让伴鹤驾车去了悠然居。
杨文婉去到了最里头的藏书阁，上了最高的一层，推开了窗子向下望去。
杨文婉知道，真姑姑也好伴鹤也罢，哪怕是常青做得并没有那样过分。是自己将火撒在了他们身上而已。大梦浮生三十几载，这一世好容易得到了长姐的爱护，却又这样快就要不见了。这世间唯一会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的人很快就要离开了。
杨文婉在藏书阁站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太阳落山，杨文婉才下了阁楼。
下到第二层时杨文婉觉得有些不对，怎么含棋和伴鹤没声响？
“含棋。”杨文婉一边下楼一边喊着含棋。却在最后一层台阶处看见了盯着楼梯口的七皇子。
“杨四姑娘，巧的很。”
“没想到七皇子居然也来了。”杨文婉边说着话，边走向门口。“今儿个天色晚了，悠然居等会儿应该也要闭门了，小女就不与殿下多说了。”杨文婉推开门就看见等在外头的含棋和伴鹤。
杨文婉头也不回地带着含棋和伴鹤走了。留七皇子在她身后不眨眼地盯着她的背影。
“呵，老国公身边的人现在都在她手底下听从差遣，看样子杨家大公子果然也是没同我说几句实话啊。”七皇子好笑地看着杨文婉走路都带着一股怨气“这是谁招惹了她？竟是这样大的气性。”
“殿下，再不回去怕是宫门要落钥了。”同样等候在外的侍卫上前打断了七皇子盯着杨文婉的目光。
陈泓昕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书放到一旁，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第二日杨文婉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一天，写了一天的大字。
第三天，杨文婉睡醒起身就在饭桌前看到了玄慧。
“玄慧大师自我祖父尸身入京以来就不再登过门，怎么如今倒是现身了。”杨文婉盯着自己身前的粥菜，连筷子都不拿。
“贫僧，贫僧自有苦衷。今日前来也是应四姑娘手下人的请求，前来相劝的。”
“不必，我心中有数，等我难受过这个劲儿就成了。”杨文婉示意翠湖送玄慧出去。
玄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由着翠湖将自己送出门外。
过了有六七日，杨文婉才告诉伴鹤让真姑姑带着那两个姑娘去悠然居。
“姑娘，七皇子在藏书阁，您看咱们是不是要换个地方。”杨文婉刚踏进悠然居就被伴鹤告知七皇子也在。
杨文婉点了点头，被带去了院子最里头的流觞亭。
不过盏茶功夫，常青就带着真姑姑等人跟在小二身后进了院子。
“真姑姑，你想让她们跟着我长姐，可以。身契。”杨文婉看了看一高一矮两个美人胚子，心里有些不舒服。
高个子的姐姐稍稍抬头，偷看杨文婉一眼，却没曾想杨文婉也正直勾勾地盯着她们。
“姑娘大可放心，她们姐妹俩只是想找个容身之处，不会起不该有的心思。”边说，竟是边拿出准备好的身契。“婢子与她们二人都已说得清楚，签了身契就是大姑娘的人了。”
杨文婉收过身契。“但愿如此吧。不过，你应该告诉过她们，背主是个什么下场吧。”
真姑姑面色有些不好看，却也并没有说争辩的话。
“既是如此，就散了吧。”杨文婉看着含棋端着笔墨回来了，就挥了挥手让他们各自散去。
真姑姑却看着杨文婉不动。
“真姑姑，我知道你曾经服侍过我姑姑，也是我姑姑身边四个一等活着的唯一一个，可我不会用你的。”杨文婉接过含棋递过来的笔，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年纪小，若是被人奴大欺主了，那岂不是太丢人了。更何况，你们一个个的不是背靠着我父亲就是我祖母，来我身边伺候我，大材小用了。”
一旁的常青脸色有些发红。
“真姑姑你若是想回府，那就去我祖母那里伺候，我觉得你和我祖母肯定有说不完的话可以聊。至于常青，我早就说过，我这里不是什么好去处，跟着我父亲，你一定有更好的前途。”
真姑姑面色涨红，却一句话都说不来。
“我这个人，年纪小，心眼儿自然就小的很。”杨文婉抬了抬头，看着真姑姑和常青道“主就是主，奴就是奴。主子可以与奴仆称兄道弟、姐妹相处，奴仆若是自己妄想着与主子是兄弟姐妹，这不是可笑？”
杨文婉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冲一旁的伴鹤说道“对了伴鹤，让你去寻的医婆有消息了么。”
“回姑娘的话，岷洲那边儿寻到了一位，愿意卖身寻个养老之处。属下已经派人去接了。”
“嗯，到了之后签了身契，与这两个姑娘一同送到长姐那里，留谁不留谁由长姐自己说了算。”
杨文婉不再与人言，只埋头写自己的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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