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三
杨文延没有动手，杨文杰带着甲一的人将常青抓了起来。常青居然连一句辩驳的话都没有说，就承认了这一切。也说了是从杨信手中拿到的毒药。而这一切不过是因着他的一句“良禽择木而栖”。
“父亲，婉姐儿什么都没有说，可我们都知道，她一定怨恨您。是您将她家主的威信生生打落在地，让常青这样的人对她产生了质疑，甚至是背叛。”杨文延渐渐平复了许多，目光和平和许多“所以不论是府中的谁，从来不对她的决定多做置喙，连祖母与二叔母都愿意事事先通知她，和她商议由她决断。她也从未让府中的人失望过。可父亲您呢，扪心自问即便真的将家主之位交给您，您就能做的比婉姐儿更好了么？淮南道一事您肯定觉着婉姐儿是多管闲事挑衅了大皇子一派，才得此下场的吧。可您知道三叔从淮南道回来的时候，看见那边儿百姓的惨状有多震惊么？您可知道七皇子奉命下淮南道查贪墨案，原想着息事宁人，替大皇子抹平事态，结果也被淮南道受了灾的惨状惊到了。七皇子生生将江南道的大皇子一派拔了个干净！七皇子为着这个惹恼了皇上，封了个慎王，这一切您都知道么？！在您眼里婉姐儿可能是给杨国公府找了麻烦，在淮南道百姓眼里七皇子是个救世救难的，只有婉姐儿，惹怒了大皇子，承受了怒火，却没有得半分好处与好名。父亲，纯臣也好直臣也罢，即便是祖父在世，我不信他会对淮南道的事视而不见。”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你祖父都承受了什么，才敢这样说。若不是你祖父以一死替国公府挡下了皇上的刁难，如今只怕是连国公府在不在都还难说。杨成心里难受，却无法对杨文延明言，只得沉默地听着杨文延的话。可杨文延的话，又让杨成一直在扪心自问，自己希望杨国公府远离这些明争暗斗，像自己父亲那样儿，凭着北庭立足，难道错了么？可如杨文延所说，杨文婉使计让淮南道贪墨一事公之于众又什么好处都没得到，还差点儿为此丢了性命，她又何错之有呢？
“长兄，我知你心中所想颇多，婉姐儿也是个多思多虑的孩子。可如果你们就总是像这样，无论什么都打算自己扛着，谁也不说，国公府早晚会因为北庭和京城分崩离析。”杨安拍了拍杨文延的肩膀，示意他平复情绪“长兄，我相信你也是为着国公府好，婉姐儿也不会想将国公府推向火坑，既然目标一致，为何不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说。婉姐儿的性子是个不听劝的，可长兄你又比婉姐儿那个十几岁的孩子好在哪里？婉姐儿做事总归有她自己的原因，你就当她是你部下的孩子，听听她说话，这很难么？”
“父亲，有些事只得你和婉姐儿两个人说开想开，否则谁也解不开你们之间的心结。”杨文延跟着杨安一唱一和。
“你们都在劝我，可有谁去劝过她，让她对我这个父亲放尊重些！”杨成说起这个就想拍桌子。
“长兄，你若是一直这样想要拿父亲的身份去压婉姐儿的家主之位，那你们两个这辈子也不会有和解的那一天。”杨安皱着眉苦着脸，深深地喘了口气“长兄，你那面子非得用这个父亲的身份找回来么。你在婉姐儿面前可以是威风凌凌的国公，可以是杀敌建功的将军，甚至可以是替她收拾烂摊子的顶梁柱，为什么非得是指责她的父亲？更何况长兄，你自己扪心自问，咱们府上现在真的有人比婉姐儿更适合那个家主之位的么？包括你在内。”
杨成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闭眼，睁眼，闭眼，睁眼。
时间久到杨文延朝着杨安摇头，觉得自己和三叔的话都成了耳旁风，杨成才“忽”地一下站起身，对杨文延说道“你去将她叫回来，我有话要问她。”
杨安皱着眉，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杨成打断“我会尽力做一个用客观眼光去看待她的父亲，而不是用一个头领去看属下的眼光去指摘她。”
杨安和杨文延彼此间暗暗传了个眼神，杨文延回身向外走去找杨文婉。
杨文延去到春晖园，却发现真姑姑在给杨文婉收拾箱笼。“你这是做什么。”杨文延明显怒意翻涌。
“我最近身子骨儿不好，府里又热得很，我打算带人去城外的别院住一段时间。明儿个动身。”杨文婉懒洋洋地伸了伸胳膊腿。
“杨文婉，父亲再不对再不好，那也是父亲，更何况，父亲真的有错么。”杨文延忍住怒气“父亲打算和你好好谈谈，你先随我去前院儿吧。”
杨文婉原想给杨文延个嘲讽的笑脸，可想了想，忍住了。起身跟在杨文延的身后。
“婉姐儿，不论你是怎么想父亲的，他到底是我们的父亲，该有的敬重你一定要给。有些事，好好平静地坐下来聊聊。”杨文延看得出来杨文婉并不在意自己说的话，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进了书房，杨文婉冲杨成和杨安行了礼，就退到了杨文延身后站着。
杨成原本想好的话和许多的问题，在看到杨文婉的时候又一句也想不起来了。四个人沉默地站了会儿。
“过去的事都先暂且不提，你将大皇子的人污蔑成西突厥奸细，杀了个干脆，大皇子肯定要记恨你，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原本我打算好的计划都被你打乱了，现在要做什么我还没想好。”杨文婉难得的对杨成说了实话。
“那你原本的打算是什么。”杨成想起这个又忍不住横眉冷竖“把几十具尸体摊到杨信的府门口，掀起京城的天，还是让暗卫直接去围了大皇子府？杨文婉，你的胆子真是大的很。”
“您要是还这样说话，咱们就不必说下去了。”杨文婉又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你们看见了么，她现在就是这样，一句都说不得！”杨成伸出手，直指杨文婉。
“长兄！”杨安急切的出声打断了杨成的话“咱们刚刚说好的。”
杨成收回了手指，坐在书案里头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我想问一问父亲，杨信指派常青妄图下毒杀害我，人证物证证据确凿，你打算怎么处置他。”杨文婉忽然开口。
“人都被你赶出府了，你还想怎么处置！你但凡想过要让我替你出头，你都不会这样一意孤行，现在你还提这个事？”杨成忍不住又伸出手指头指着杨文婉。
“我想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用他的半条命还我的半条命，您看您可能为我做到？”杨文婉从杨文延身后走出来。
“杨文婉，我看你是要反了天了！”杨成怒拍书案，起身向杨文婉走来。
杨文延眼疾手快地拦在了杨成身前，低声唤道“父亲！”
“您做不到，那我就自己做。就像祖父的仇，您报不了，我早晚能替祖父报了。”
“婉姐儿！”杨安呵斥着杨文婉“你在混说些什么！”
“父亲，您若是无事，还是早日回北庭吧。我不敢保证像这回大皇子明目张胆围了北庭杨府的事再不会发生，但是我敢保证，杨国公府不会任人鱼肉。”杨文婉面无表情地看着杨成“杨信的事，大皇子的事，我都会解决，不劳父亲费心。”
杨成看杨文婉看自己的眼神疏离而冰冷，就感觉好像被谁抽走了身体里的一股子力气。“你打算怎么做。”
杨文婉闭口不言。
“呵，看样子你确实已经有了打算了。说说吧，你都打算做什么。”杨成闭上眼“我绝不插言，也不会再干涉你的任何决定。”
杨文婉依旧不开口。
“婉姐儿！”杨文延伸手推了推杨文婉。
杨文婉满脸的无奈，可看了一眼自家兄长之后，还是开了口。“我原本打算将大皇子派去陇右道的人都杀光了，带着尸体回来，伪装成西突厥的人扔到杨信府门。造成杨信与西突厥私通没谈拢，怒而杀人的假象。到时候再由祖母出面，捅破杨信的身份，将他踢出国公府，顺便将他在宗谱上除名。可现在都被你打破了。”
“杨信的身份？”杨成皱着眉看向杨文婉。
“是这次延哥儿清算栖霞阁的时候发现的，方氏身边的人都是杨信出生后进府的，方氏当年陪嫁进来的人，连她自己的乳嬷嬷都因着些小事儿被送走了。婉姐儿身边的真姑姑觉得不太对劲，婉姐儿就让我派人各处去寻当年方氏身边的人。不寻不知道，当年方氏身边的人在离开杨府之后都因为各种原由丢了性命。我费了好大的劲，寻到了个当初在方氏身边做过二等的一个婢子。她是被婚配出去的，可因为嫁的是个来京城做生意的行商，躲过了一劫。”杨安顿了顿，鼓足了勇气说道“方氏在进府前已有两月有余的身孕，父亲当时都还未曾见过方氏，杨信不可能是父亲的儿子。”
杨文延点了点头。
杨成瘫坐回椅子里。隔了许久，才开口问道“母亲可知道这事儿了。”
杨安看看杨文婉，杨文婉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曾与祖母说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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