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光痕
屋外的铁蹄声由远趋近，渐渐清晰。
眼见着那群冰冷的骑兵将要奔至老婆婆身边，她身侧突显许多道亮白光痕，将她团团围住。
随后，老婆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大街上。
这光痕，有些熟悉。
蕤雅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她还想再上前两步，看个究竟。
窗户却已被拉上。
敌军的战马即将踏过窗前这片土地，店小二在危急之下再没有犹豫，猛地摔下窗锁，紧紧扣上。
做完一切之后，他重重喘着粗气，眼中隐隐显现红血丝。
他的言语已经乱了：“你……看……你刚刚看见了吗？消失了，那婆婆……凭空消失了。我，我没去救她。”
这话让人一时不知，他此刻的慌张失措，是因为看见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还是因为没有去救人而产生的剧烈愧疚。
蕤雅在他肩膀处轻轻拍了两下：“别担心，她还活着。”
如果她没看错，没猜错。
可是，那人一般不下山，这次，是凑巧？
店小二像是见到了近在咫尺的缓解良药，紧跟着就问：“真的？”
他急迫地想要得到答案。
蕤雅点头，“真的，我们是从君见山上下来的，方才那是……我朋友救的人。”
店小二：“那道白光是你朋友？”
蕤雅再次给予他肯定回应：“是。”
燕岁和山栀方才站在后边，没看见他们口中所说的白光。两人都感到好奇。
只是一份好奇越发深入，一份好奇过脑即丢。
燕岁问：“朋友？”
这话明显是在问蕤雅。
在山上居住多年，虽然交情不深，但她对蕤雅也算熟悉。
如果不是相熟之人，她不会这么说。
蕤雅回头，在模糊不清的光线里，伴随着一声轻轻的“嗯”冲燕岁点了点头。
她动了动唇角，又缓缓摇头。
燕岁不明其中缘由，但没在作声。
此时昏暗的店铺里，最明显的声音是店小二仍未恢复过来的喘息。
蓦地，众人眼前亮了。
暖黄的光亮进入大半视野。
光亮灼灼跳动着，似乎不太稳定。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光源——柜台。
店家大概是缓过了那一阵害怕，手执烛台，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
细看，店家还有点哆嗦：“几位，是君见山来的？”
燕岁持着礼貌应他：“嗯。”
店家瞬间放松，拍了拍胸脯：“那就好，几位仙人定会……护我们平安的吧？”
这回，燕岁觉着礼貌可以放下了。
“……”
无人应答店家，随着时间滴滴答答走过，店家害怕的情绪去而复返。
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几位仙人，仙人，就行行好吧。”
蕤雅见不得他那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终于说：“我们没什么本事。”
店家还想着是她谦虚，又说：“几位可是仙人……”
蕤雅并不想做太复杂的解释：“不是仙人，真没本事。”
燕岁在旁添了两句：“只是貌美。”
“还有万贯家财。”
店家：“……”
他放弃了。
他不信世上有这样的仙人。
店家上下眼皮挤在一处，双眉拱成八字，想哭，却挤不出眼泪。
连店小二也看不下去老板这副样子，但他不能说什么，只能抬手将自己的脸捂个严实。
燕岁安抚店家：“别担心，没事的。”
她是好心，可这安抚没头没尾，在他人眼里是不可信的。
店家此刻开始反驳“仙人”了：“你说没事便没事了？”
“真的没事。”燕岁说，“你瞧这铁骑都踏过去了，但是店里有一丝损伤吗？是这兵不行，还是你这家店看起来不好欺负啊？”
店家沉浸在悲伤中，听不见她的声音。
直到慢慢停下哭号，才有了其余心思去细想这句话。
是啊。
他这家店是城中最大的衣铺，外表修得尽显富贵，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待宰羔羊。
这铁骑，太仁慈了。
但铁骑会仁慈吗？
不会的。
铁骑所过之处，飞鸟惊，草木凋。
所以，一定有其他原因，保住了他的钱财性命。
店家恢复了脑回路，燕岁的耳朵也终于清净了。
燕岁吐了口舒心的气。
蓦地，她感受到来自手边的拉扯，忽而提起神经，看清是何拉扯之后，又放松下来。
情绪被来回拉扯，燕岁真觉得累。
她恹恹问道：“怎么了？”
山栀：“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燕岁累了，将这个问题抛给蕤雅：“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蕤雅：“……”
她左右看了两眼，找到一个能接受问题的随行侍女：“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侍女：“……”
她不能接受。
这个问题，放在其他任何时刻，都是简单的，然而现在要考虑的因素太多。
例如，外边情况如何，是什么时辰了，她们怎么回去，还有，是什么护住了这家店，是否会阻碍她们进出。
一切种种，皆不知。
不能冒然出去。
侍女顶着一头汗，用商量的语气说：“要不，再等等？”
燕岁：“行。”
问题抛得果决，结果也接得果决。
侍女：“……”
一致决定后，连同侍女在内的四个人，继续守在衣铺里。
至于什么时候出去，看情况吧。
然而情况总是突如其来。
其实现有预兆，但随之带来的声响确实惹来关注。
“咕噜，咕噜，咕噜噜。”
山栀的肚子连着响了三下。
山栀按着肚子，试图按下连连惨叫，却没有用，肚子似乎对她的挤压有所不满，又发出一声：“咕噜。”
蕤雅：“你没吃饭？”
山栀：“没有。”
蕤雅：“为什么不吃？”
山栀：“我不知道地方。”
蕤雅哽住话语。
仔细想想，昨日她同书墨一起将山栀带去了厨房，按理说后来书墨又带她走了一遍，应当是要记住路了。
这姑娘大概记性不好。
蕤雅原本是想问店家，但考虑到现实情况，转头去问店小二：“有吃的吗？”
店小二从手指缝隙中得到客人的询问，迅速放下掩面的手，答道：“有的。”
还未等客人再说话，他转身就去准备吃食。
四人在店铺里待的还挺舒坦，店家指不上用处，唯有店小二忙前忙后照料着，这大概是他做伙计的本能，连兵荒马乱的时候都不忘记顾着客人。
只有一点算是难熬的。
那就是，不能喝水。
喝水了就要出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去，出去了还有没有命。
四人也不知具体在店铺里待了多久，等到外头再无声响时出来一瞧，放眼望去一片漆黑。
已经入夜了。
往日这个时候从君见山上往下看，还能看见点点星火，那是寻常人家门前点亮的为人照明的灯。
今日此刻，无人有点亮灯火的想法。
四人于门口聚在一处，蕤雅走在最前边，不停地往前伸手摸索。
直到跨出门槛，她才放下心来，头也不回就说：“可以出来了。”
身后几人这才跟出来。
燕岁：“终于出来了，憋死我了。”
“哎！”
燕岁出来时没看脚下，踩中了瓜果皮，顺势往前滑了一段距离。
幸好侍女就在身边，及时扶住她。
还有山栀在她身后，顺手拖了一把。
燕岁一颗提起的心陡然放下。
蕤雅提醒道：“这街上乱，你们小心些。
街上经过骑兵抢掠，已是一片狼藉，街边的草棚歪歪斜斜倒着，没来得及收拾的商品散在地上，地上的草篓半边是窟窿。
燕岁：“什么都给破坏了。”
蕤雅轻声说：“小声些，我们还是赶紧走吧，万一还有人呢。”
燕岁：“好。”
……
脚步悄悄，夜色晃荡。沿路皆是漆黑，直到走到山门前，看到山门上那颗碧蓝宝石散发着盈盈微光。
走在最前边的蕤雅抬脚刚过山门，大概是触发到某种机关，山路两侧自下而上亮起和宝石一样的光。
虽小，却足以照亮路途。
就算是长久住在山上的蕤雅和燕岁，也没见过这场面。
她们上山是为了躲避俗世，白天都不怎么下山，更不要说晚上。
燕岁瞧着眼前光景，思索片刻，不顾适宜说出一句：“我觉得，有点瘆人。”
她还有半句话没说完，动了动嘴唇，过了过脑子，决定不说了。
但是话都到这儿了，就算不继续说也能让人猜到个大半。
除了才变成人没几天的那个。
蕤雅：“……”
侍女：“……”
山栀……
山栀没什么感觉，还觉得那光好看，伸手去抓着玩。
光不是实心的，进入光，会被层层覆上光。山栀看着发亮的手心，失了神。
侍女：“小姐，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燕岁回头：“你害怕了？”
侍女对这光没什么感觉，但碍于眼下，还是说：“害怕。”
燕岁提了口气，准备走山路。
“那走吧。”
燕岁多看了一眼呆在路边的山栀，“山栀，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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