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我仍按习惯在教室里接着自习两节课。到了四点半左右，才慢慢收拾东西，出校门找来接自己的妈妈。
白云深今天下午有补习班，五点才下课。妈妈接了我后，再顺路去接白云深，每次都是这样。
今天爸爸开车。
妈妈难得没有一见我就问成绩，反而满面笑容道：“白卿啊，你想去哪儿吃啊？”
“我随便，看白云深呗。免得哪家饭店不和他口味又要生气。”我把自己的书包塞到两条腿中间，“你们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吃。”
“那怎么行？我们可是专门为了庆祝你考上东大才去下馆子的。”妈妈笑道。
爸爸说：“我看就去酒店吃点好的吧。我们也很久没去酒店了。”
我：“那也不必吧？”
妈妈却点头同意，“可以。云深也很久没吃点好的了，天天嚷着说家里的菜不好吃。”
——什么为了你，不还是白云深。
回学校的那天晚上，我去看了教务处门口的公告屏幕，内容和宣传推送上一致，没有照片。
屏幕底色是正红。大晚上看，它能把浅灰色地面和白色墙壁直接映成凶杀案现场。此时已经晚自习下课好久了，并没有人聚集。黑底红字，字的棱棱角角全都戳进白卿的眼睛里。
我知道自己的脸也已经被映成红色，就像凶杀现场的受害人一样。
我忽然想起集训时期的高楼窗外，想起座位旁石头窗台的棱角，想起综合楼顶呼啸的大风。想起生鱼开膛破肚后渗到砧板缝隙里的血迹，想起菜市场屠宰场里弥漫的臭气和一地鸡毛，想起人们对着它们指指点点讨论价格。
阿食忽然在边上笑起来。
我赶紧走开。
又失眠了。
舍友们早就沉入梦乡，不知道哪位还发出了会儿轻微的鼾声。
我打开社交软件的界面，想说点什么，但是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写点什么？自己并不开心？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么？
真是奇怪，平庸的时候拼命想证明自己的努力、天赋、与众不同。可真的与众不同了，又偏偏要证明自己的平庸。
写到一点多，我才意识到，没人会在乎我的话。这个账号里只有班里比较熟的以前的同学，就算他们看了又怎样呢？那些真正需要我去证明的人，都是我不认识的。学校里的其他同学，老师，亲戚……或许，他们也不会听我的证词。
犹豫了一下，我按了取消。
屏幕弹出“是否保存”的提示框。我按下否，关机，睡觉。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到了教室。
我一眼就看见自己抽屉里塞了一个三明治，还是热好的。我望出门，看见方以晴靠在走廊拐角处的栏杆边，她冲我挥了挥手，下一秒就被叶洁赶回了教室。
此时教室里人已经不少，我不好意思再把它还给方以晴，只好坐下默默把三明治塞到里面去。
“卿卿，问你个问题呗。”沈青萝忽然神秘兮兮凑到我身边，递上一包刚刚在宿舍分了一圈的薯片。
“嗯。”我拿了一片吃。
“最近方以晴为啥老是给你买东西啊？”
我差点把薯片喷出来。
“啊？”我一时间舌头打结，“那，那啥……”
“萝萝，你怎么那么直接？吓到我们卿卿了。”一室友出来打圆场，可她也满脸笑容，“那么，卿卿，方以晴为啥老给你买东西啊？你们……不会是在一起了吧？”
“你跟我有什么区别？”沈青萝开玩笑地去打那位室友。
宿舍里七个人的目光都盯着我，好奇和八卦都快从她们的表情里溢出来了。
“没有啦，我们都是女生诶。”我心跳加速脸上发烫。
“我还以为你知道她喜欢女生呢。”沈青萝一歪头。
“……啊？”我的舌头又打结了，顺便大脑也宕了机。
方以晴，喜欢女生？
“对啊。”沈青萝盘腿坐在凳子上，摸着下巴回忆，“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可能是高二上学期？我知道的时候也很震惊，她竟然这么有勇气，敢直接出柜。”
“不是，不是。你们听我解释……”我夺过沈青萝手里的薯片，连吃两片，舌头这才活络了一些，“就是她借我笔记，然后说拿那些乱七八糟的小零食换。我跟她说不用了，这人还不听。就是这么简单，你们怎么这么八卦？”
沈青萝语重心长满脸宠溺地拍拍我的肩膀，“没事的，卿卿，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不是这个问题，我和方以晴真的没……”
话音未落，宿管阿姨在外面哐哐砸门，“午休时间不要说话了！”
宿舍里只能安静下来，只剩下一群室友“我都懂”或“方以晴好惨她不会是在单恋”的表情。
虽然高中明令禁止谈恋爱，但小情侣们仍会抓紧一切时间约会。与异性们在同学间秘而不宣的爱慕、追求与热恋不同，同性们之间的暗恋则隐秘到更深一层去。我之前曾在教室后听闻某男生喜欢另一男生，其他人帮他排忧解难的隐秘聊天，不过我向来对八卦不上心，不介意也不在意这些事。
但我没想到方以晴喜欢女生，或者说，我没想到我需要在此时此刻明确自己的取向。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不喜欢别人、不被别人喜欢，或者说我拒绝承认这种喜欢，我就能逃脱三流小说里描述的疼痛又缱绻的青春期爱恋，专注于我的成绩。
——还是不要喜欢她比较好吧。
阿食在我蚊帐顶上晃荡。
——她不如你的时候你和她亲近，她比你厉害你又嫉妒她疏远她，你怎么会有脸喜欢上她呢？
——就算她喜欢你，一旦她知道了真正的你是怎么样的卑劣，她就会离开你的。
——更何况，你觉得妈妈会接受你是个同性恋吗？
——他们还指望你传宗接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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