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借住
曾太太引着众人，回到了正厅。那伶俐的佣人立刻奉上茶水，以及精致的糕点。
曾太太端坐在座位上，手里捧着一盏热茶，抿了一口，缓缓说道：“这是今年新摘的绿茶，名为‘仙山春韵’，自己茶山里出的，也没什么特色，将就喝吧。”
陈鸿晖掀开茶盖，低头嗅了一下，闻到一股清新芬芳的香气，见芽叶细嫩，色泽碧绿，喝下去齿颊留香，滋味浓厚，不失为一款好茶。
“这是表姐提过的，她前几年开发的那座茶山吗？之前说培育新的品种，花了不少心血和成本呢。”
“哎，她就胡打胡闹的。”曾太太面上一派谦虚，眼睛里却浮现一丝骄傲。
曾思琪大马金刀地坐着，手里盘着一串一百零八子的白水晶，每一颗都晶莹剔透，称得她的手洁白如玉。
她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做茶工艺还欠缺一些，得再找一批好师傅。”
陈鸿晖闻言，对她心生佩服。虽然她为人狂妄，但是确实是有本事的人。
“光顾着说自家的事，也没听你们的说话。快，晖儿，给我说说，你们这一路是怎样过来的？”曾太太笑盈盈地说道。
陈鸿晖组织了一下语言，用春秋笔法，把经历略为删减了一些，便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了。若是实话实说，恐怕会吓到姑妈。
“原本我们几个是打算坐船来的，走水路便捷一些。只是，景明他体弱，不仅晕船，还发起了高烧。对吧，景明”陈鸿晖满脸认真地说道。
蓝景明咳嗽一声，捂着胸膛，温和地说道：“之前顾着忙学业上的事，耗费了不少心血，不曾料到身体里已有病灶，在河上吹了一夜的风便病倒了，是我拖累了大家。”
陈鸿晖连忙说道：“话可不能这样说。我们都是好朋友，怎么能说是拖累呢”
“小兄弟，顾着学业的同时，也要多加爱惜自己的身体。你们这些小年轻呀。”曾太太附和道。
“后来，我们为了给景明治病，跑了不少地方，终于把病治好了。恰逢双基镇有战祸，两队人马打成一团了，还用大炮对轰，毁了半座城池。幸好我们机灵，察觉到不对，立刻逃了出来。后来平安无事，我们也顺利到达这里。”
陈鸿晖抬起头，可怜兮兮地说道：“我们也算福大命大，不然运气差了一点儿，就见不到姑妈您啊。”
坐一旁聆听的曾思琪，见他这幅样子，忍不住发笑。她为人精明，从陈鸿晖的话语中听出了不少破绽，认为他隐瞒了不少事。
而曾太太则是心软得一塌糊涂，差点落下泪来。从前，她底下还有一个小五岁的弟弟，可以说是她一手带大的。只不过她的三弟弟命不好，喜欢上邻居家的一位小姑娘，那姑娘早有婚约，遵从父母之命，嫁给了他人。三弟弟太过痴情，害了相思病，十八岁时抑郁而终了。
曾太太那时已经出嫁了，听到消息后大病了一场。后来，陈鸿晖诞生了，那模样跟三弟弟长得十分相似，连眼尾的痣，都长在同一个地方。于是，她认为，陈鸿晖便是三弟的转世，对他可谓是，疼之入骨，想方设法地对他好。
这次，她收到陈鸿晖的来信，知道他的婚事遭到父母的反对，不禁想起那可怜的三弟弟。所以，她一心要帮助陈鸿晖，娶到自己心爱的女子。
“鸿晖，幸好你们没事，不然的话，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不行，我要写信给你父亲，好让他知道，因为他的食古不化，差点害了孩子，让你们这样颠沛流离，吃尽苦头。”曾太太顿了顿说道，“鸿晖，我让人准备一些柚子叶，你们拿来洗澡，去一下晦气。周波劳累这么多天，想来也是累得很呢！你们先去休息一下，等晚宴准备好了，我派人请你们过来，大家好好吃一顿。”
陈鸿晖正觉得自己蓬头垢面的，自然爽快应下了，见自己说的话起了效果，心里也松快了几分。
“思琪，你跟着一起去，看看客人们缺些什么，你帮忙置办一下。那个，阿霞，你去厨房喊尹妈妈，我看看家里备了什么食材。”曾太太吩咐道。
于是，在曾思琪的带领下，一行人往后院走去。
曾思琪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西装，英姿飒爽地走在前头。只是她这人性子有些怪，一路都不讲话。
蓝景明见众人都不说话，异常的安静，于是，找了个话题。
“小果果，哈哈，鸿晖，你的名字真是有趣。”
文真真好奇地说道：“为什么叫你果果呀？”
陈鸿晖红着脸，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那是因为，他小时候口齿不清，用家乡话喊哥哥，总是喊成果果。母亲一直笑话他，就给他起了这样一个名字。”曾思琪转过身来，语气淡淡地说道。
“哎，表姐你”陈鸿晖瞪了她一眼。
曾思琪挑了挑眉，轻轻地“嗯”了一声。
“大家都忘掉，赶紧忘掉！”陈鸿晖对她敢怒不敢言，摆了摆手，脸红耳赤地说道。
“哈哈哈，果果。”文真真捂着肚子笑道。
曾思琪停下了脚步，看着坠在队伍末尾，一直低着头的宁敬涛，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位小兄弟，怎么一直低着头不肯看我，难道我是吃人的老虎不成？”
宁敬涛抬起头，偷偷地瞄了一眼。发现她那张雪白的俏脸上，一双水盈盈的眸子里，含着一丝戏谑。
他忽然愣了一下，咬住自己的手指头，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众人。
“他这是什么毛病呀？”曾思琪对着陈鸿晖，大大咧咧地说道。
宁敬涛听到这句话，把头垂得更低了。
陈鸿晖无奈至极了，真心认为宁敬涛丢人。就算春心萌动，也没有人像他这样犯蠢。而且，他也不知道什么眼光，竟然看上曾思琪这个小霸王。
“不用管他。表姐，你继续往前走，他自然会跟上的。”
曾思琪暗暗称奇，看了看宁敬涛的后脑勺，继续往前走了。不多时，便到了“香雪堂”。
只见宽阔的庭院里，种了六棵老梅树，枝叶极其茂盛，每一棵都有三米多高。
“这些都是白梅花。去年，母亲找人从深山里挖出来，千里迢迢地移栽到这里。冬天的时候，母亲就住在这个院子里。说是，一早起来，就能看到白雪似的梅花，很是赏心悦目。”曾思琪介绍道。
陈鸿晖赞叹道：“我们来晚了，不然就可以欣赏这一美景了。”
“你们住到冬天也无妨，我正想有人陪我玩呢。”曾思琪眨了眨眼睛说道，脸上带着一丝狡黠。
陈鸿晖身体一僵，哈哈地干笑两声。他想起小时候，一直被曾思琪欺负的画面。
“逗你玩呢。”曾思琪拍了拍陈鸿晖的肩膀。
陈鸿晖扯了扯嘴角，脸上带着一丝讨好。
这时，拿着鸡毛掸子的阿芳，领着两个小丫头走了出来，对着曾思琪欠了欠身：“大小姐，房间都已经收拾好了。”
“好。”曾思琪一马当先，带着众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她指着唯一锁上的房间，解释道：“这间屋子里的东西，都是母亲用惯的，我们做后辈的，不好随意挪动里面的东西。旁边这间次屋一直空着的，你们的行李都放在里面了。还有两间耳房，也放了一些杂物。那房间小，不好用来招待客人。其他东西厢，都各有三间房，南房也有两间空着。
这个院子的房间足够多，可以一人一间，你们自己商量着吧。挑好以后，让丫头铺上新的床褥。表弟，我给你做个主，你就睡在北房的次屋吧。”
陈鸿晖道了一声谢：“多谢表姐，让你们操心了。”
“客气了。有事直接吩咐阿芳她们就是了。”曾思琪摆了摆手，对着阿芳等人说道：“表少爷要什么，你们就给什么，听见了没？”
阿芳等人齐声应道：“是，大小姐。”
“你们先好好休息吧。”曾思琪捻着水晶珠子，懒懒散散地往外走去。临走前，又看了宁敬涛一眼。
宁敬涛心一慌，一跨步，躲在云芷兰身后。
云芷兰察觉后，扭过头，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师兄，你这是”
宁敬涛死死地低着头，扯着云芷兰的手臂，让她用后背挡住自己。
旁边的霍文勇见了，伸手把他拉了过来，低声说道：“你胡闹什么？”
宁敬涛连忙捂住脸，转过身，把头抵在灰色的墙壁上。
几个丫鬟见了，都忍不住偷笑。
陈鸿晖恨铁不成钢，想把他揉成一团，扔回他老家去。
曾思琪摇了摇头，大步流星地走了。
陈鸿晖暗自叹息一声，扬声问道：“你们都想住哪儿？”
霍文勇说道：“让两位师妹先选吧，女士优先。我们都无所谓了。”
云芷兰连忙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文真真说道：“我们住哪里都行。”
陈鸿晖说道：“好了，你们都别推来推去了。我来安排好了，师妹、真真、景明，你们就住东厢房，景明最为年长，你住中间的大房。文勇、敬涛就住在西厢那边，你俩各自挑一间，这样安排可好？”
众人听了，都没有异议。等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也差不多到了晚饭的时间。
曾太太对他们可谓是欢迎至极了，置办了一大桌好菜。不仅有家里做的，还有让酒楼里的师傅做的。
只见桌面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美食，比如排骨杂菌汤、脆皮烧鹅、葱烧海参、梅菜扣肉、清蒸鲈鱼、盐焗鸡、糖醋咕噜肉、蒜蓉蒸虾、干贝蒸节瓜、牛肉炒菜心、清炒生菜，考虑到他们可能有人喜欢吃辣，还有一道水煮肉片。
除此以外，还摆着咸花生、腌青瓜、萝卜糕、马蹄糕、玉米煎饺等等。
众人看到这么多美味佳肴，都忍不住食指大动。
曾太太笑呵呵地说道：“大家都起筷。别把菜放凉了。”
话毕，她夹起一只虾，放到陈鸿晖的碗里。
“知道你爱吃虾，特意让厨房做的，你多吃点。你们也吃！”
陈鸿晖夹起一块烧鹅，放到曾太太的碗里，笑着说道：“姑妈，您也吃。”
曾太太眉开眼笑地说道：“乖，真乖！”
陈鸿晖笑了笑，转头给文真真夹了一块烧鹅腿。心想，这个部位，她最爱吃。
文真真眼前一亮，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两个甜甜的梨涡，挂在嘴边。只是她有些害羞，认为在长辈面前，小情侣互相夹菜，太过黏糊了。于是，偷偷地瞄了曾太太一眼，见她低头吃饭，似乎没有察觉。
她舒了一口气，开心地吃着烧鹅腿。一咬下去，外皮香脆，肉嫩多汁，非常可口。
蓝景明有样学样，鼓起勇气，先是给左手边的宁敬涛夹了一只虾，放到他的碗里。
宁敬涛瞪大双眼，愣了一下，然后，心思一转，便明白过来了。
果然，接下来，蓝景明神情自然地给右手边的云芷兰，夹了一块咕噜肉。
“师妹，尝尝这个。”
云芷兰小声说道：“谢谢师兄。”
在宴席上，除了曾太太与曾思琪，还有一位年轻妇人，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坐在桌前。
这位小男孩，乃是曾思琪的庶弟，名为曾思贤。他们两姐弟，长得有六七分相像，关系却不太融洽。
在思贤两岁的时候，生父已经去世了。身为曾家大房的唯一男丁，可以说是身负重任。
曾太太与他的生母，都对他呵护有加，甚至可以说是宠溺。唯独曾思琪，看不惯他的某些做派，总是忍不住训斥一顿。
“我说过多少遍，你不能把青菜的头，咬下来不吃。”曾思琪放下筷子，板着脸说道。
“我不爱吃！”曾思贤大声说道，“我要吃虾仁蒸鸡蛋。”
“胡闹！这么多菜都不够你吃？”
“我就要鸡蛋羹，我就要，我就要！”曾思贤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跺着脚，娇声娇气地说道。
曾太太温和地说道：“阿贤乖，我让厨房给你做去。乖乖坐好，不许乱动啊。阿霞，你去厨房一趟。”
阿霞点头说道：“是。”
曾思贤的生母，徐姨娘，紧紧地搂住他，轻声哄道：“听到大妈的话没？快点坐好，别闹了。”
曾思琪放下碗筷，站起身来，一把扯过他的小身子，十分严肃地说道：“阿霞，不许去。没理由这么多饭菜，还不够填你的肚子。挑三拣四，什么坏毛病？那些穷困人家，有上顿没下顿，像你这么大的，还在路边乞讨为生，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她举起两根手指头，冷冰冰地说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立刻给我坐好，吃完饭就滚！二，你现在就饿着肚子，给我滚回房里去！”
曾思贤一直备受宠爱，家里就只有姐姐凶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他已经有点爱面子，还天生了一副反骨。实话说，这两姐弟的性情，还挺相像的。
“我不，我不！我就要鸡蛋羹！你坏！你坏！”曾思贤扭着身子，哭嚎起来。
曾太太放下了碗筷，蹙着眉，心疼地说道：“算了，算了，他爱吃鸡蛋羹，就给他做吧。”
曾思琪铁青着脸，举起巴掌，往他的小屁股狠狠地打了一下。
“不行！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姨娘，你把他带回房间去。他爱吃不吃。谁也不许给他做！”曾思琪专横独断惯了，而且还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她一声令下，也没人敢反驳她。
觉得丢了脸面的徐氏，含着两泡泪，唯唯诺诺地应着，扯着小儿子的胳膊，回房间里去了。两人走远了，那哭声还不断传来。
“阿霞，你夹一些饭菜，给姨太太送去。别饿坏肚子了。真是让大家见笑了。小孩子就爱闹脾气，平常他可乖了。”曾太太尴尬地说道。
蓝景明神色如常，温声安慰道：“小孩子都这样，我家中的妹妹，小时候也顽皮，等长大一些，明白事理了，自然就听话了。”
曾太太微微点了点头：“大家继续吃。不够的话，我让厨房加菜啊。”
蓝景明笑着说道：“这么多好饭菜，自然是够了。夫人，您也多吃点。我们在府上借住，已经够麻烦您了。还要您费心准备吃食。”
听到这话，曾太太抬起头，仔细地看了看蓝景明，见他生得一表人才，斯文俊雅，且谈吐不凡，衣着打扮上，还带着几分富家子弟的贵气。眼睛一转，竟然起了想做媒的心思。想起她四妹妹的大女儿，今年刚刚十六，长得青春靓丽，且性情活泼可爱，很是讨人喜欢。若是这两位能成，岂不是一对金童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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