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过往篇
云翼接过外罩,“王爷,皇上宣你入宫。”
苏正则点头,转身出了王府,朝着皇宫赶去。
皇帝批着奏折,抬眼望向他,道:“衣袖上怎么沾了泥点?”
苏正则抬手一看,道:“种花时沾上的,皇兄找我何事?”
“此番去扬州替我去一趟静安寺。”
“小将军也托了我去一趟。”
皇帝闻言抬头,指着一旁的奏折,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苏正则认命地接过内侍搬下来的奏折,拿起笔批阅着。这奏折好生无趣,一本写着陈大人新纳的宠妾不尊正妻,触犯大宣律法,另一本写着刘家的嫡子被吴家的嫡子打伤了,刘家唯有一子,请皇帝做主。
他粗粗写了两句便翻开下一本,看到这折子进谏董家贪藏贡品。他闭上眼,起身拿起奏折走向皇帝。
“皇兄何时处置董家?”
皇帝叹了一口气道:“不过今年,董家是董太妃母族,她近来身体不适,若是此刻处置董家必会加重她的病情……她到底是你母妃。”
苏正则道:“董家罪有应得,她理应支持皇兄。”
“她是董家的女子……受世家之教,担世家之责,许是身不由己。”
“无论是不是身不由己,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皇兄不必再提。”苏正则转身离开,不愿与皇帝详谈。
皇帝看着依旧抗拒谈董太妃的苏正则,有些心疼。
董太妃从未真正地爱护过亲子,他那时见小小的正则向母妃分享着好心情,却被一句“你今日的功课怎么比你二皇兄差?”泼了冷水,渐渐地与母妃生疏。
只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正则厌恶上自己的亲母,将她留在后宫,不愿见她,更不愿接她去王府享福。
他与太后虽非亲母子,可太后待他极好。好到他知道太后非他生母,是不敢相信的。
太后最是在乎他的身子,幼时病中也是亲自照料,日日为他祈祷,望他康健,好似不在乎他是否能坐上这皇位,宛如世间平凡的母亲一般只希望孩子安康。
一对是真正的亲母子,一对是胜似亲母子。
母子之情,源于血缘,却不囿于血缘。
“太后是大哥的生母,董太妃是大将军的生母为何母子情分差别如此大?”
许棋探出头,伸出手递给骑马的两人一块栗子糕。
叶修远靠近了点,接过糕点,道:“不知道,听闻太后与皇帝的母子情分早些年是极好的,后来不知怎么了有些嫌隙,不过亲母子闹点别扭也没什么。”
“这算什么,我母亲见我不顺眼便来一拳,父亲也纵着,若不是这家产传给我,我都要怀疑我非他们亲子。”
林景安将糕点扔进嘴里,又是一次不着痕迹地炫耀了一番家底。
许棋与叶修远一个白眼翻过去,不肯再理他。
许棋坐在马车里,一路上除了马车的颠簸外便是林景安炫耀家底的声音。
直到她再次探头出来,狠狠地盯着林景安,林景安才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
这下清净了许多。
马车平缓地驶入城内,三人于街道口处分道。
许棋卧在榻上,看着话本,忽然听到一阵声音,她疑惑地叫了柳琴两声,见无人应答,起身下了榻,慢慢地靠近外室。
“姑娘,怎么起来了?”柳琴提着油灯走近。
她摇了摇头,“无事,今夜不必守了,快回去歇息吧。”
许棋推着柳琴,示意她离开,又看着她消失在走廊转角才踏进外室。
桌上放着一碗杏仁酪。
她走进桌子,拿起勺子挖了一口,看着现身的苏正则。
站在门口,扎着高高的马尾,额前微弯的碎发自然地向两边分开,抬眼望去雪青色发带隐于发间。
那身紫衣,夺人眼目,衣领边缘缝制黑色边,显得有点冷厉。
许棋见惯了苏正则穿白衫,今日见他一身紫衣只觉得亮眼。可她心里还是觉得苏正则最配雪白。
苏正则眼含笑意地走了过来,坐下看着许棋吃杏仁酪。
“明日便去扬州,怕是要一月不见你。”
“我等你回来便好,不用担心我的,你说了这么多遍,我记得了,有事找云翼办。”
俊美的脸庞在微弱的灯光下暴露,脸上的无奈明显至极。苏正则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又笑了一声。
他注视着吃着杏仁酪的许棋,突然觉得自己偏要许棋诉说不舍的这番行为像是胡搅蛮缠。
“大将军为何这个时辰来?偷偷摸摸的。”
“白日里没有闲暇。这么晚了,你若出府也不安全。”
他实在想见许棋一面,又担心这么晚了,许棋出府会危险,只能鬼鬼祟祟地进了侯府。这还是他第一次做这么不符身份的事。
许棋歪着头看向苏正则的脸,总觉得被小看了,她可没有这么差,出趟府有什么危险。
侧躺在榻上,看向屏风。
苏正则怎么也不肯进内室,非要在外室守着。这样子怎么守,都看不见人,算什么守着。
“大将军,你还在吗?”
“在呢。”
许棋转身平躺,侧目又看了一眼。
“大将军,你……”
“我在,睡吧。”
紧闭眼睛,又睁开,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大……”
“嗯,在你睡着前,我都在。”
许棋拉上布衾盖过头,渐渐睡着。
平稳的气息清晰传入耳中,苏正则在黑暗中待了许久,起身朝内室看了一眼,借着外面微弱的月光离开。
他穿过走廊,走向后院。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落下光斑,他淡淡的身影融入其中,修长的手拿起斜靠在树上的青霜剑,轻轻一笑,转身走回游廊。
“大将军……”
“怎么醒了?”
苏正则站在那里,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低头一笑,将青霜剑放好,轻轻地关了门。
“姑娘,昨日可有起夜?”柳琴端着早膳放入桌上。
许棋拿下盖在脸上的帕子,摇了摇头。坐在镜台前,等着扬琴挑选好发饰,为她梳妆。
出府门便看见云翼那张冷硬的脸,他只身一人守在马车边,马车上并无马夫。
云翼见许棋走来弯腰行礼,拿下马扎,看着她踩上去,安稳地上了马车,这才驱赶起马。
马车很稳,一点也不颠簸。
许棋坐马车少有舒适的时候,常常趴着看一路的风景,又或者与同坐的人闲聊,如此做只为了尽量去忽视颠簸。
云翼赶的马车真稳,她没有半点不适。
平日里长长的路一下子变短了,马车又稳又快地抵达宫门,许棋下了马车还不敢相信。
“姑姑,快来找希询。”
一踏入凤仪殿便听到小希询的声音,向皇后行了礼,转身开始找。
鹅黄衣角暴露在桌边,许棋笑了笑,朝着另一边走。她走动着,嘴上喊着,“小希询躲哪里了,姑姑找不到啊。”
桌角处传来银铃般的笑声,露出的衣角摆动着。
许棋缓缓靠近,趴在桌子上低头看正捂着嘴憋笑的小希询。小希询见无声响,探出头一看又缩了回去,靠在桌边摇头晃脑的。
“小希询。”
他仰头一看,圆圆的大眼睛直直地看向许棋,明亮有神,又扬起嘴角,露出白白的牙齿。
许棋见状也朝着他笑,抱起他,捏了捏他圆鼓鼓的脸蛋。
“好重啊。”
小希询不乐意了,弓起身子,想把脸藏起来。
许棋抱不住了,缓缓将小希询放了下来。
皇后端着一碗药走来,小希询一见急忙躲到许棋身后,抱着许棋的腿,小脑袋不停地摇着,不肯松开。
“小希询怎么了?”
“前几日有些发热,太医开了方子,与你一般嫌弃太苦不肯吃。”
许棋摸了摸鼻子,低头看着小希询,无法反驳。
小希询像皇帝,除了秀气的鼻子像皇后,别的都像皇帝,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她又与皇帝有些神似,尤其是眼睛。
“最后一口,喝完,姑姑带希询去后苑玩。”许棋端着药碗,诱惑着。
小希询张大嘴巴,苦着脸喝完了,一张小脸皱成一团,实在没眼看。他吐出染黑的舌头,抬手指着嘴巴。
许棋会意,拿起蜜饯塞入他嘴里,看着他笑眯眯地鼓动着腮帮子。
再次张开嘴,让她看了看他干净的嘴巴。
她又拿起一颗蜜饯。
午后,拖着有些小胖的小希询来到后苑,她看着飞在花丛中的蝴蝶,拿起扇子扑腾。
两人玩累了便坐在小亭内趴在石桌上歇息。
小脸对着小脸,大手包着小手。
“见过太后。”许棋起身行礼,小声道。
小希询睁开眼睛,扑向太后,奶声奶气叫道:“皇祖母。”
太后笑着牵起小希询的手,走过来坐下,“阿棋,哀家看你怎么有些瘦了?”
“回太后的话,近来侯府事务缠身,有些劳神。”
太后闻言,转头看向许棋,道:“顾着点身子,多养些人去干事。”
许棋点头,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看着太后逗弄着小希询。
“父皇已经很久没有陪希询玩了,好久好久了。”小希询举着两只小手,扳着手指数着。
“希询的父皇是天下之主,国事繁忙,等过一阵不忙了便会来陪希询玩。”
小希询懂事地点头,懵懵懂懂的,令人心疼。
太后坐了一会便走了。
许棋抱着小希询走回凤仪殿,一路上小希询抱着她的脖子,趴在她的肩上,很是乖巧。
甬道上宫女内侍的声音传入耳中。她沉着脸看向聚在一堆的人,眼角上翘,寒意外露,令人不敢逼视。
睡着的小希询轻声嘟囔了一声,紧紧地抱着许棋的脖子,许棋轻轻拍着他的背,加快脚步回到凤仪殿。小希询安静躺在榻上,她坐在榻边轻轻拍打着他,看着他的睡颜。
“大哥,近来如何?若是……”
皇后放下手中的茶碗,低声道:“前朝之事不是你我能谈论的,皇上自有定夺,不必忧心。”
“我可以帮大哥的。”
皇后摇了摇头,朝着许棋笑了笑。
天色渐晚,她走出凤仪殿,朝宫门走去,静静地看着缓缓关上的宫门,转身上了马车。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书房,一只白皙的手握着笔微动。
合上泛黄的账本,许棋起身伸了伸懒腰。
月琴走过来将账本整理好。
许棋只身走出书房,悠悠地朝小院走去,想躺在榻上歇息一下,明日打算进宫陪希询。
迎面而来的云翼打断了她的计划。
“沈姑娘不在府内,一直待在书院,不曾归来。”
许棋转头看着云翼,眉头一皱,喃喃自语道病还没好,这都快一旬了,这么严重啊。
“明日我去一趟书院,你来赶马车。”
云翼点头,一下没了人影。
许棋愣在原地,镇静地转头离开,过这么久她也没能习惯这来无影去无踪的云翼。
天地黑白之际的一瞬间,一只手执剑扬起。她神情一凛,一个回旋转身便跃至老树之上,脚尖一点又稳稳落下,在北边的墙壁上隐隐现出一个舞动的人影。随着白昼的来临,执剑的手缓缓落下,小院归于寂静。
许棋侧头擦拭湿漉漉的青丝,看着高挂的太阳,转身往屋里走。
马车已备好,她走出府门,多看了几眼云翼便上了马车。
云翼一脸茫然地挠了挠头,转身驱赶着马儿。
到了书院,许棋瞥见一身青衣,冲了过去,“秦师姐,沈师姐呢?”
秦秋濯回眸一笑,看着向她跑来的许棋,摇了摇头。
“沈师姐呢?”许棋气喘吁吁道,又想只问沈师姐不好便又道:“秦师姐近来可好?”
“一切安好,沈师妹在后山,你先去找她吧,我去一趟青霄轩便去找你们。”
许棋点头,笑着与秦秋濯摆手。
后山上,沈初静正为她的茶树除虫,满脸愁意,一点也没发觉许棋的到来。
“沈师姐。”许棋从沈初静的背后扑上去,圈住沈初静的脖子。
沈初静扯开许棋的手,转身看着她,不自觉地笑了,而后笑颜渐渐消失。
“沈师姐怎么了,脸都变苦了。”许棋用额头抵着沈初静的额头,双臂环抱住她。
沈初静抬手摸了摸许棋的脑袋,低声道:“昨夜梦见师妹受了委屈,今日茶树又得了虫,自是难受。”
“茶虫吗?要喷药?我来帮师姐。”
许棋说着便转到沈初静身后拿起了喷壶,小心地对着茶树喷洒。
沈初静不顾石头上的泥土,坐在了上去。
“师姐,我不会受委屈的,没有人欺负得了我。”许棋放下喷壶,走到沈初静身边坐了下来,歪头靠在沈初静肩上。
“师妹,你若是嫁给肃亲王会受委屈的,为了不让自己受委屈……答应师姐一件事好吗?”
许棋抬起头来,看着沈初静点头。
“不准王爷纳妾。”
“大将军是王爷,怎会不纳妾呢?大哥那么喜欢皇后也是有……”许棋疑惑着皱起眉头,看向一脸严肃的沈初静。
沈初静握起许棋的手,轻轻撩起她前额的碎发,那只手指顺着脸廓慢慢往下移,停在嘴角。
“我的师妹太好了,不能受委屈。”
许棋看着沈初静落下的泪,抬手用衣袖为她擦拭,对着她重重地点头。
两人牵着手下了山,迎面而来的秦秋濯笑了笑,也牵起了沈初静的手。
三人一同回到文苑楼。
矮木桌上放了白瓷酒瓶,倒的倒,歪的歪。
许棋歪靠着桌边,手中拿着酒瓶向窗外的月亮举起,仰头喝下。
沈初静背靠秦秋濯,拿着酒瓶默默地喝,突然起身对着空气道:“我师妹是最好的师妹,除了我,谁都不能欺负她,秦师姐也不行。”
“对,谁都不能欺负师姐,我也不能欺负,秦师姐也不能……”许棋举起手来,仰起头,指着月亮道。
她朝着窗外傻笑,眼珠在眼眶打转,突然抬起头来,“沈师姐为什么欺负我,我没做错事。”
月光透过窗户在沈初静身上洒落,半睁的眼睛挂着一滴泪。她酒量很好,这一点又怎会让她失去神智。
许棋指着月亮碎碎念,秦秋濯淡淡笑着,手中拿着酒瓶,时不时抿一口。
这样很好,这样便好。
阳光照射,许棋抬手挡住眼睛,缓缓坐了起来,看着趴在桌上的师姐们,伸手推了推。
转醒的两人慢慢睁开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照。三人坐成一排看着混乱的房间,轻轻叹气,又坐了一会,起身收拾起残局。
老先生拿着书,看着不停揉头的三人,低头嗤笑一声,转念一想自己的生辰快了,不知道这群弟子又会怎么折腾他?
书童端了三碗醒酒汤和三碗蜂蜜水。
许棋看都不看直接选了蜂蜜水,沈初静与秦秋濯则端起了醒酒汤。
三人喝完又小憩了一会,养了养精神。
今日是老院长归来之日,去松鹤书院的书院子弟也会一同归来。
傍晚,许棋三人站在院门前,远远看见几辆马车朝着她们驶来。
马车上的人陆续下来,露出来了熟悉的面孔。
“祖父。”“院长好。”
满头白发的老人露出慈祥的笑容,看着安好的秦秋濯,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顾师兄、既明师兄、孙师兄,小侯爷呢?”
师既明笑道:“回侯府了,谁知你在书院。”
六人往知足斋走去,一同用了膳食便分开了。
许棋上了马车,探出头与几人告别,又多看了沈初静几眼。
沈初静想在书院待着,不想回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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