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长谈风云

顾北月感觉苏陌玉的每一句话都让自己在暴走的边缘徘徊，但堂堂将军，定力何曾弱过，他反唇相讥：“哦？本将军记得，身为陛下的后宫，首要任务就是绵延子嗣？”
  苏陌玉一顿，语塞片刻，随即摆摆手：“那是一般后妃，本侍君与她们不同，毕竟我是陛下……”
  顾北月抢过话头，打断了他：“毕竟其他人也没脸做出这种七尺男儿侍奉陛下的事来，是吧？”
  苏陌玉脸一拉，紧张又滑稽的道：“唉——别胡说，当初是我缠着的绯澜还是绯澜强抢的我，顾将军还不知道吗？而且，顾将军言之差矣，想爬上绯澜龙榻的男人多了去了，说不定，他的朝臣里就有呢？”
  顾北月一掌拍在石桌上，石桌立即出现了一道裂缝，吓了舒眉和潇潇一大跳。顾北月站起身来怒道：“本将军不屑于这种女人家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的手段，玉侍君若是无事，本将军告辞。”
  苏陌玉最主要的目的本就不是故意挑衅刺激顾北月，见他要走，当然是赶紧拦着。
  “顾将军这么突然生气了？难道是墨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可墨玉明明没有呀。顾将军莫气，快坐下，我是想与将军谈谈太师的事儿呢。”
  顾北月听到此，停下了要走的脚步，怀疑的审视了一番苏陌玉，而后还是重新坐下了。
  平复了下心情，顾北月语气不善的问道：“太师之事你知道什么？”
  苏陌玉轻一下重一下敲着桌面，脸上全然没了刚才的乖戾，他静静的看着顾北月，片刻后淡定的移开了眼，轻笑道：“听说顾将军年少时是绯澜伴读，一同得蒙帝师教导，与太师的感情很好，在朝中对太师的提议一直是鼎力支持。如今这样的事情发生，顾将军很生气吧？”
  顾北月不耐烦的道：“本将军不想听废话。”
  苏陌玉凉凉的看他一眼，“城中突然传出太师藏着野心的传言，无非是太师在朝中的政敌所为。我了解过，太师和朝中士族一直不睦，尤其是金上卿、杨司徒一行人。此番之事，我想只有找出幕后操纵之人，才能平定。”
  “要你说？可这撰写话本子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找？”
  苏陌玉淡淡的道：“慢慢找就是，只要是做过的事，总会有蛛丝马迹，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毁尸灭迹。找到撰写话本子之人，让他们指认幕后主使，再让太师适当的退出朝野一段时间，自然风波可平。或者……直接自己造一个写话本子的罪犯，让他们去指使。”
  “让太师退出朝野？”
  “如今朝臣们吵成一团，无非就是想让太师不要再过多干涉朝政，平心而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甚至很合理。毕竟以陛下如今的能力，只是需要一个能给建议、能助成事的帝师，却完全不需要一个什么事都要过问插手的辅佐大臣。”
  顾北月不语，因为他也深谙其中道理。只是他们不甘心的是杨司徒一党做出此阴谋的目的并不单纯，若是太师真就退出了朝堂，不仅这口气咽不下，而且不明其理的百姓们也会觉得确有其事，太师晚节不保。最重要的是，从此朝中格局定会生出许多动荡，杨司徒金楠一党就更肆无忌惮了。
  苏陌玉观察他的反应，接着又把楚绯澜和顾北月的顾虑说了出来：“但如果太师真的就此退出朝堂，恐怕此后朝中局势定要生出风浪，势力难以平衡是吗？所以，若是陛下能找到一个可以代替太师在朝中与士族分庭抗礼、并能让他们忌惮不敢轻易得罪的人，再找个合适的台阶给太师下，就既能保全太师清誉，又能让陛下掌握大权。”
  看着顾北月迟疑的神色，苏陌玉勾唇，鱼儿上钩了，接着他又道：“但太师在朝中几十载，朝中势力庞大复杂，且历经两朝，又位高德重，一时难以找到可替代之人是不是？那你们大可慢慢找，给士族一些得意的时间。俗话说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他们越得意，就越容易露出把柄。”
  顾北月忽然好奇，“你为什么同我说这些？”
  苏陌玉漫不经心的拨弄起盘子里的瓜果来，懒洋洋的道：“我看不惯我男人生气忧心，想帮他一把不行？”
  “你！”顾北月气结，“你怎么变得如此不要脸，口口声声全是污言秽语！”
  苏陌玉痞痞一笑，“嗬！一般我不这样，只有你有这个殊荣哦！谁让你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东西呢。”
  “……”顾北月气得脸像黑锅一样，他怒道：“你大可以把这些说给你男……说过陛下听，为什么来跟我说？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苏陌玉摊开手，无辜的耸耸肩，“我不想我男人在我面前失了自尊。他那个人啊，就是喜欢在我面前装得自己无所不能，把我当女人一样护着，我要是反过来护着他，说不定他能郁闷老半天。”
  “闭嘴！不用说了！”顾北月额头上青筋跳动，咬着后槽牙说道。
  顾北月双目死死的盯着苏陌玉，赤裸裸极具危险的目光像是要把他活活拆开来检查透彻。

  “你真是想帮太师，难道不是故意使什么阴谋报复太师？”
  苏陌玉假装懵懂，“报复什么？太师做什么对不起我的坏事了吗？”
  顾北月心中一咯噔，心道差点被他套了话，可苏陌玉越是这样，他就越怀疑玉瑶南朝的传言一事苏陌玉早已经知晓。
  不管怎样，他如今已经掌握了苏陌玉暗中私交朝臣并与苏陌颜密谋来往的证据，等太师之事一过，他一定要在陛下面前拆穿苏陌玉，一定不会让苏陌玉再待在璇玑。
  苏陌玉看着顾北月的反应，心中一声冷笑，抬头皮笑肉不笑的一甩墨发，道：“唉，这瓜果吃多了果然有些不舒服，我去到处走走，看看太师府的景色，顾将军告辞。”
  说罢离开了凉亭。
  在苏陌玉身后的舒眉和潇潇经过顾北月身边时，顾北月深深的凝视了舒眉和潇潇一眼，潇潇接收到目光，缓缓垂下眼眸，默不作声，舒眉也心下一惊，赶紧垂头离开。
  苏陌玉偷偷侧目看着身后的顾北月还站在原地，唇角的冷笑愈发难以自持。
  如今齐承安等人只是在朝中叫嚷着要太师退出朝堂，这不像是士族和缓仁慈的手段。他故意劝顾北月用拖延之法，就是要激怒士族。若是顾北月真的找个假的写话本子的人来指使齐承安，那么以齐承安的手段，太师定会伤得更惨。如果顾北月听取了另外一个意见，让太师退出朝堂一段时间，那么在太师退出朝堂的这段时间里，即使他不动手，太师平日的政敌也会狠狠的报复太师。
  老虎之所以让人畏惧，就是因为他有让其他动物的害怕的利爪和利齿，如果这只老虎天真的以为收起利爪也没事的话，那就是无数的豺狼狐狸撕碎它的时候。
  他故意说了这么多，还给了顾北月不止一个建议，就是引着他自己往里跳。因为他所说的明着看并无不妥，这其中潜在是隐患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想得到的。
  并且，其实这件事比起那个传言来，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这件事顶多就是逼太师退政罢了，而他父王之死一事，经如今一闹天下皆知，这才是最严重的，真正让太师害怕的。他说这么多，不过是因为只有他表现出只知道话本子一事，想帮助太师，才能让所有人觉得自己是真的不知道密会传言一事，才能让楚绯澜和太师放松警惕。
  看样子顾北月无论是从情敌还是忠臣的角度看，都对自己诸多猜疑，他首先得在顾北月面前营造出假象，尽可能消除他的疑心，才能确保自己计划进行的顺利。
  他这番“费心劳力”的相助恰到好处，怎么做都不会亏。就算顾北月不信自己，自己所说的他都没选也不要紧。传言已经传到了璇玑朝中，太师除了意图把持朝政的罪名以外还惹上了谋害一国之主的嫌疑，这可不是他还政退朝就能平安无事的，也不是楚绯澜不想追究就不追究的。
  他要楚绯澜陷入两难，他想知道，当太师和威尚辰密谋的事情公之于众的时候，楚绯澜是选择站出来和太师一起承认他们的歹毒呢，还是选择弃车保帅，杀了太师以保全自己。
  父王母后，大王兄，你们且在天上好好看着，看着陌玉为你们报仇吧。
  房间里，只有太师和楚绯澜两人。
  太师泪眼婆娑，满脸的愧疚，干巴巴的暴露着青筋的手紧紧的握着楚绯澜的手，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楚绯澜叹了口气，眼底的复杂未藏掖半分。
  “太师，密会传言一事，寡人已经派人去玉瑶严查了，相信不久能查出来的，太师不必担心。”
  “老臣如何能不担心呢？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我们甚至不知敌人的计划是什么，万一下一步他们的阴谋更大更毒我们该如何应对？陛下，您听老臣一句劝吧，苏氏兄弟一定要防，哪一个都得防！咳咳、陛下你想想，这世上，对苏氏先王之死耿耿于怀、企图追寻真相的，除了他的两个儿子还有谁？老臣觉得，此事一定是苏陌颜和苏陌玉其中一个所为，若是如此，此人绝不能留啊。”
  楚绯澜抿唇，眼眸低垂无神，就连剑眉斜飞的气势也弱了下来。
  “太师，早知如此……”
  楚绯澜没再说下去，太师听了，也叹息着闭上了眼。
  楚绯澜道：“先不说防不防的问题。如今，传言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与其是叛军借此机会大肆宣扬，各国都已经开始怀疑，此事已经不能压下，只能尽快解决。可散播传言之人毫无踪迹，寡人也无计可施。太师切莫气恼，还是想想该怎么解决吧。”
  太师自责道：“老臣知道，叛军的檄文上还将此事的幕后主使污蔑成了陛下，都是老臣连累了陛下。为今之计，既然找不到暗处的敌人，不如就将计就计。陛下先下旨，以老臣重病，不能上朝为由，先收了老臣的理政之权，算是给天下人一个态度。”
  楚绯澜道：“太师是寡人帝师，对寡人悉心教导，忠心不二，无谓什么连累不连累。只是这样一来，杨司徒岂不是奸计得逞，而且，传言一事也解决不了。”

  太师垂眸，像是下定了决心，语气突然变得坚定：“传言之事，陛下不能再查，天下人已经怀疑陛下参与其中，如今陛下再追查，他们会以为陛下是看事情败露，想杀人灭口。这件事，就让老臣来处理，老臣想，先出面否认此事，激怒幕后之人出现，再一举抓获，以绝后患。若局势真无法逆转，大不了老臣认罪伏法，一死以谢天下和苏氏一族。总之，陛下你绝不能牵扯进来！”
  “太师，”楚绯澜瞳孔一缩，厉声道：“太师难道要寡人眼睁睁看着太师名誉扫地、受天下唾骂，看着太师死？！让太师用自己的命换寡人置之事外，这绝不可能，寡人做不到！”
  大约是在突如其来的厉喝怕外面的人听见，也是吼完后心中更为复杂，两人一时之间都不再说话。
  “陛下，”太师艰涩的开口，“老臣已经老了，土埋脖子的人了，生死本就是常事，没什么好感叹惋惜的。再说，此事本就是老臣所为，老臣理应付出代价。至于名声，老臣也看开了，老臣一生爱惜名声，以前一直想着，老臣忠君爱国，辅佐陛下，劳心劳力，且不敢有二心，从未奢求过得到什么滔天权势或金银财宝，只求自己苦心一生的所作所为能名留青史，得到一些无关权财的赞誉便也不枉此生。”
  太师忽然用力，紧紧的握住了楚绯澜的手，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声音颤抖，却异常的有力：“但青史留名、赞誉满身，都比不上老臣心中对璇玑、对陛下的忠心啊！为了璇玑和陛下，老臣就算是遗臭万年、众生唾骂又有何妨！”
  楚绯澜愈发难受，浓眉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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