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蓝儿自小生于和睦之家，父慈母贤、长兄恭谦，甚少有委屈。

        今日见祁钰的母亲默然落泪，瞬间不知所措起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好茫然的立于原地不敢多言，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再勾起祁钰母亲的伤心事。

        贤妃默默的落了几滴眼泪，看到蓝儿手足无措的样子，知道定是自己的失态吓着了这孩子。便赶忙强收了泪水，对蓝儿说到：“这味道像极了小时候祖母的手艺，让我想起从前与家人们在一起的情景，一时感伤才落下泪来。瞧我这么失态，定是吓着蓝儿了吧？”

        蓝儿听到贤妃的话，才缓缓的回过神来说到：“夫人远离家乡和亲人多年，难免会分外想念。蓝儿家里经常烹制南京口味的特色菜，以后会经常送过来的，这样夫人就不会因为过于想念家乡的味道而感伤了！“

        贤妃轻轻抚了抚蓝儿如玉般的小脸，说到：“蓝儿有心了，若我也能有个你这样贴心的女儿陪伴就好了！”

        蓝儿嫣然一笑，边比划着边说到：“祁钰哥哥出类拔萃的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有他陪在您身边，可是强过几十个蓝儿呢！”

        贤妃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了，看她这神态确实有几分懵猴的样子，想到自己那俊雅如玉的儿子，竟能用“懵猴”二字形容一个闺阁中的女孩，不免笑得更开心了。

        自蓝儿进门，贤妃就一直在心里细细的琢磨，她到底有何过人之处？竟能让自己那个生性寡淡的儿子，不仅笑容日渐增多，笑意里还平添了几丝温暖？

        此时看着蓝儿颇具感染力的笑颜，她终于明白：在自己儿子心里，蓝儿的知书达理、女功卓绝和名门闺秀般的仪态，都远不及她身上那股天然的纯真和灵动更能温暖人心。以至于自己一向行事端方的儿子，竟专门造了“懵猴”一词来形容她。

        贤妃府里已清净多日，今日有了蓝儿的笑声才算有了几分生气，贤妃哪舍得放蓝儿回家，于是拉着她的小手不停的问东问西。

        两人从刺绣聊到花丝镶嵌的首饰，又从绘画聊到庭院设计，最后聊到琴音铮铮时，不仅切磋甚欢，更是焚香弹琴如遇知己。

        蓝儿本就极爱琴音又悟性超群，今日有了贤妃的指点，只一个多时辰的功夫琴技便突飞猛进，有了极大的提高。

        直到斜阳已挂在天边，陪在蓝儿身边的嬷嬷催了数次之后，蓝儿才恋恋不舍的起身告辞，她向贤妃说到：“时辰不早了，家中母亲定等着蓝儿回去行拜月大礼，蓝儿今日先行告辞，他日再来府中向夫人讨教琴艺。”

        贤妃见天色已晚，女眷拜月祈平安是各家一年中最重要的祭礼，也不好多做挽留，只说到：“京城有处被称做江南小水乡的地方，美如江南景，那里聚集着京城世家的宅邸园亭，每年的中秋节，河畔岸边的宅院都会打开院门，依景而定挂满各式灯笼，美不胜收。蓝儿与家人行完拜月大礼，便可同去那里观灯赏月，感受下北京韵味的中秋节。”

        蓝儿生性活泼，平日里最爱热闹和赏景，听了贤妃的话自是心动不已

        自贤妃府拜别后回到自家院子里，蓝儿见供桌已设，便随母亲和家中婆子将瓜果点心等诸多供品，以及红烛、香炉和祭酒等逐个摆放完毕。

        传说月神嫦娥见了男人会害羞，故摆供、撤供、烧香、烧纸，乃至分食供品等均由家中主妇动手，而男性只在行礼时陪祭，所以家中仅有的几位女子忙碌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将拜月用的陈设和供品一一摆放到位。

        此时已是余晖燃尽，月亮初上之时，借着烛光与月光，杭夫人带领家中女子上香祭酒、读祝焚烧，然后拜月从献直到礼成。

        礼成之后家中几位女子又将祭桌撤掉，诸位男丁方才着手于月下布设中秋家宴。每年此时，杭府都会不论身份尊卑，主仆共处一桌，热热闹闹的宴饮和赏月。

        做为一家之主的杭昱自入京城后一直忙于公务，鲜少有机会能像今日一样，于家中陪伴自己的妻儿。

        他于席间举杯向自己的夫人说到：“夫人随我在外任职多年，无论是南京还是北京，家里还是家外，都甚为操劳，今日作为拜月大礼的主祭更是辛劳不已。夫君无以回报，只能以杯中薄酒敬夫人，愿夫人身体永康健、子女皆能孝膝前！”

        杭夫人深情的回望夫君，端起手中的酒杯，带着几分女孩般的娇羞说到：“与君同饮一杯酒，愿君一切皆遂愿！”夫妻两人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杭昱将手中的空杯子放下，继续向杭夫人说到：“夫人进京许久，却从未得闲逛过京城。听说这北京城中也有一处数里红莲与天一色的小江南，那里湖畔岸边满是茶楼和饭庄，湖中画舫摇曳，湖面月光映衬、水光敛滟，最是赏月玩月的好去处。我前几日就差人在那里寻了一处观烟火戏的楼台，咱们筵宴结束了就带上孩子们去那里赏月观烟火，可好？”

        杭夫人听了夫君的安排，心中自是甚为欢喜，她嫁入杭家这些年，自己的夫君从未忘记过年节里给她和孩子们备一份惊喜的大礼。

        过往,杭昱曾亲手为她研磨过润肤的珍珠粉，为她做过钗环，为她和孩子们唱过木偶戏，给孩子们做过无数个新颖独特的小玩意儿，且年年从未重样过。单是这份用心，就足以弥补她这些年为家操劳的辛苦了。

        杭夫人将打着灯笼互相追赶跑闹的孩子们唤到身边，向他们说到：“你们父亲在京城一处朱楼画舫、绿杨城郭的小水乡准备了烟火戏，筵宴结束了咱们就一起随他出门赏月观烟火去。”

        蓝儿本想让操劳了数日的母亲能在筵宴的时候，好好休息一下疲惫的筋骨，等筵宴结束了再恳请父亲让家里的管家跟着她和哥哥杭聚出门去灯市。

        没想到父亲竟提前在那处小江南安排了烟火戏，这下哪还沉得住气，不停的问父亲何时可以出门。杭昱被自己这贪玩的女儿磨的没办法了，只好提前结束筵宴，早早的带上妻儿乘马车出门了。

        一家人到达海子沿岸的时候，已是月如银盘挂枝头的时候了。这里人群熙攘，泛舟、游园、登楼玩月者连绵不绝。

        各府邸宅院中挂满了绚丽斑斓、千奇百怪、争奇斗艳的各色花灯。蓝儿和哥哥杭聚被这些大放异彩的灯笼，惊得连声感叹。

        杭昱带着妻儿悠然的漫步于垂柳之下，沿岸边一路观灯、一路猜谜，为孩子们赢了不少世家宅院里的稀罕小玩意儿。直到登上一处建在水湾边的楼台，一家人才算歇下脚步。

        观月台上，早已备下茶水、点心和各色瓜果，一家人坐定之后，只听“嘭”的一声，天空中以月为芯，开出无数多彩明亮的花朵来。真可谓是“天花无数月中开，五色祥云绕绛台。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频作雨声来”。

        蓝儿看到此缤纷的美景，欢快的在观月台上随烟花的盛开而蹦跳拍手，像是坠入凡间的玉兔般灵动可爱。

        此时一艘画舫顺水而来，船上的三位少年看见天空中绚烂夺目的烟花、如花雨般落入鳞光波动的湖面，也被这醉人的美景吸引到船头。

        其中一位俊雅温润的少年顺着阵阵欢呼声望向楼台之上时，竟被高台上跳跃明媚的笑颜吸引了目光。

        每年的中秋之夜，祁钰和祁振都会乘船走水路，出宫放灯祈福。没想到今年放灯，竟然偶遇了多日不见的杭家兄妹。

        祁钰将画舫中常备的那张杉木琴置于船头，奏响一首当日写给蓝儿琴谱中的曲子《潇湘水云》，随着他指拨琴玄，一曲风烟俱净、天水共色的空幽琴声穿破烟火，悠悠然然的传到水湾之畔的赏月台上。

        蓝儿在高台上看着烟花如雨落入水中，一艘画舫随波荡漾泛于鳞光闪闪的湖面上，竟如一幅水墨画般如梦似幻。

        忽听熟悉的琴音萦绕而来，不免静下心来望向琴音传来的画舫，见那画舫的船头坐着一位仪态端方的少年正抚动琴玄，每当他挑勾吟猱琴玄之时，衣衫就会随风舞动，越发衬托的他出尘脱俗、俊雅如兰。

        蓝儿只一眼便看出画舫上弹琴的少年，正是自己多日未见的祁钰哥哥。她摆动双手，大声的冲湖中的画舫打着招呼，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身边的哥哥和身后的双亲都惊到了。

        她看见画舫调转方向，缓缓的驶向自己所处的楼台，便飞也似的拎着裙摆，冲下了望月台。

        虽说中秋赏月观灯之时，各家内眷是可以出门游逛的。可蓝儿这么没规没矩，毫无矜持的举动，还是吓到了自己的双亲。杭夫人赶忙叫杭聚跟上妹妹，反复交代定要看好了这疯丫头，切莫任性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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