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女主识老里身份，坦露心声博信任
西西里很罕见地下雨了。
是那种绵延不绝的小雨，淅淅沥沥打在人的心头，像针脚一样密密麻麻。它洗刷了墙壁上斑驳的青苔，也洗刷了外界的嘈杂，让我可以安心窝在被窝里听收音机播放的意大利风景名胜。
来西西里这么久了，我还没有去别的城市甚至景点逛过，这实在不符合我热爱旅游的性格。不过也说的通，西西里的随处一个街角就有古老的痕迹，巴洛克建筑在无声昭示着沉淀的历史，推着冰淇淋摊的蓝眼睛姑娘，鲜艳的扬在风中的床单，映在孩童脸上的明媚的暖阳，——随处都是我向往的意大利风景。
这个土耳其阶梯倒是很吸引我啊——我听到广播里一长串我念不通顺的地名，依稀辨认出那是个很浪漫的景点。
和土耳其的棉花堡很像吧。我对这种雪白的石梯和温柔的碧蓝大海一向没有抵抗力。
等我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去一趟，那一定很意大利。
我不知道我和里苏特之间是不是有一种奇妙的引力，哪怕我们不知道对方的任何信息，我们却总能遇见彼此，并且若无其事地交谈起来，哪怕是在非常诡异奇怪的场合。
我看见他了。
他一直在西西里。
里苏特从小巷角落的阴影处走出来，笔挺地站在我面前。阳光很大，投下建筑的光影分明。他很高大，轻易地挡住了光线，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们去走走吧。＂我提议。
＂好。＂他倒答得爽快。
我们肩并肩走在沿海的街道上。——准确说他的腿长，步子很大，我偶尔一分神要小跑几步才赶得上他。觉察到这一点后他的脚步放慢了些。
海风带有海盐的咸味扑面而来，混合着路边花草裹挟着泥土的清香。
＂生日快乐，里苏特。＂我开口打破沉默的尴尬，转过脸对他笑。
他果然瞳孔一缩，酒红色的眼睛盯着我像要把我看穿。即使他还是看似面无表情，他的神色也显露出他有一丝慌张。
＂你见过我的人＂他问。
＂是梅洛尼。＂我索性坦白，＂他敲错门，把我家当成你家了。我为了自保，当时口头承认我们两个有关系。＂
＂你很冷静。＂他双手环抱胸前，＂说说你们的交谈。＂
我把那天的误会简单给他概括了一下：＂就是这样，所以我要向你道歉，借用了你的名义，这是权宜之计，下次你和梅洛尼遇上请你能配合我的说辞。＂
＂为何要道歉＂没有我预想中的尴尬，他反而轻笑了起来，＂你的做法很好。我想正常人都会如此来免受危害，不过我很好奇你一定已经知道了什么，——说吧。＂
他的声音是力透纸背的冷静和自信，仿佛就算我说什么都不足以让他动容，这样的人有强大的实力，——他根本不在乎我是否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我在他面前渺小的可怜。
——也许这才是□□的做派。
＂其实你是□□吧＂我咽了咽口水，停顿了片刻，＂你是某个小组的头目，是吗＂
＂继续。＂他言简意赅，镇定自若，丝毫没有被认出身份的慌乱。
＂普罗修特、梅洛尼，他们都是你的组员，是不是＂我边说边有些慌张，我怕我说了什么会让他随时发怒的话，那我可就惨了。
＂不错。＂里苏特沉吟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的伤势，你的语气，你的行踪，你不让我找警察，这些都可以成为窥探你身份的线索。包括梅洛尼喊的队长这个称呼——我现在甚至怀疑他是故意透露给我这些信息，虽然不知道动机是什么。＂一幅幅画面从我眼前闪过，我更加清晰我的推测，＂□□行事向来缜密严谨，我不是很想得通为什么你们会留下这么多破绽。＂
＂你觉得——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里苏特突然转身，用手抵着墙壁，将我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他微微俯身，凑到我的耳边，低沉的声线犹如深渊里的恶魔，＂我这段时间是在埋伏西西里的政要，今天我刚结束了他的性命。＂
我打了个寒颤。
果然，这个男人，是在黑暗中谋生的人。
＂我不知道。＂我别过头去，和他的脸距离很近，狭小的空间下我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不想伤害你，＂他抿唇，＂你很善良，很真诚，也很聪明，——但，今天若不是我在，换成我们小组的其他人，也许你已经没命了。＂
＂我不想插手你们的世界，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只是不想自己活在迷茫之中，才会去想弄清楚我身边的一切。＂我听到他的话，姑且算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便说出我的想法，＂你可以当作没听过，我不会跟任何人提你们。＂
＂我可以相信你吗＂他松开手。像是在问我，又没在问我。
正在我不知如何接话之际，我突然瞄到前面一家店铺，便大着胆子拉起他的手径直走去。他明显一愣，却还是跟上了我。
是一家男士鞋袜店。
那天我和梅洛尼还聊了一会儿，他将里苏特的生日告诉了我，并且说里苏特这段时间一直没有额外开销来料理自己的生活，他们挣的钱少得可怜。
——我想起里苏特的脚踝很好看，有一种骨感美，而我能看到也是因为他没有穿袜子。
所以我灵光一闪，说不定袜子可以成为救我小命的关键。
高高大大的里苏特进店时还在门槛上磕了一下，我见他苦恼地揉了揉额角的样子，忍不住内心偷笑。
柜台小姐热情地迎了上来：＂这位小姐是给男朋友买鞋袜吗＂
她看到里苏特的长相，还脸红了一下。
＂呃，我们只是朋友，我想送他几双好看的袜子，你推荐一下吧。＂我难为情地说。
柜台小姐带着我浏览了一遍店铺，随时介绍袜子的做工和原料，以及设计理念。不愧是意大利，连个袜子都能设计出花来，处处洋溢着时尚气息。
我转过身看里苏特，他静静地站在我身后。我从上到下打量他的穿着风格，确实是内敛的黑白色系，也有一点金属感。
于是我挑了几双黑白色系的袜子，很爽快地买下来了。
＂送你的生日礼物。＂我把礼品袋塞到他手里。
给杀手送袜子的感觉有点奇怪。
＂谢谢你。＂
＂你们组里会给你过生日吗＂我见气氛轻松不少，问道，＂他们今天会来找你吗＂
＂应该会吧，我记得梅洛尼说过今天他们要过来的。＂他想了想，说道。
＂我能不能问一下······＂我那万恶的好奇心又在作祟，＂你们是负责哪一块工作的你们都是杀手吗＂
＂我们是暗杀者。＂他说，＂暗杀小组（hitman）。＂
他居然没有隐瞒，好神奇。我不由感慨。
＂我看过很多□□片啦，《教父》你看过吗我觉得□□的人也很重家族，重感情。虽然会干一些社会无法容许的事情······但是，没有人生来就选择黑暗。＂我说着，在路灯的暖橘色笼罩下看着他的眼睛，＂我以前看到过一句话，''有的人光是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我相信一切都是命运使然。——当然，我并没有否认你们做过的毁灭他人的罪恶。＂
夜幕降临，海边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街上的行人大都是饭后散步的一家人，看起来非常温馨。
他也凝视着我。
＂你为什么会愿意和我有交集＂他忽然开口说。
＂我一个人来西西里求学，又没有认识的人，朋友也没有说太亲近。你知道我的家乡有多热闹吗人们住在一个大大的院子里，街坊邻里都很友好，哪家有事别人都会帮衬。也许是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当我看到你主动帮我取下花篮，我的心里很感动。异国他乡，我也能感受到家乡般的温情，所以我很珍惜你这个邻居。＂
我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说着说着真的怀念起故乡的一切。
我忍不住眼角泛起泪光。
我难道不怕□□吗
我只是在他内心尚存的善良中寻找那一份慰藉。
他见状，超乎我意料地伸出手试图擦拭我眼角的泪。他的手很粗糙，也很宽大，温暖，那是一双饱经风霜的手，动作还有些生涩和笨拙。——而我也感觉到，前些天那些小伤口都愈合了不少。
＂我明白了。＂他低沉的声线中隐藏着一些感情，＂我感受到了你的信任。＂
＂怪丢人的，你别看我······＂我如梦初醒，连忙自己拿出纸来擦眼泪。
＂我会保护你的。＂他像是对我许下什么承诺，＂只要你在西西里，我里苏特·涅罗就会保护你。＂
＂里苏特·涅罗······墨鱼烩饭吗＂我念着，突然笑起来，＂你的名字让人好有食欲啊。＂
他闻言也不由大笑起来，笑声爽朗。
我一瞬间觉得他不像在黑暗中挣扎的人，仿佛就是个普通的西西里男人。
然而他身上的气质，却又已经深深烙上了暗杀者的印记。那样的罪恶，是怎样都无法抹去的。
因此，我能推心置腹地跟他讲，是我向他表明了我的信任以此免受猜忌，但我并不会忽视他再怎么帮我也始终是暗杀者的身份。
但是，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我畏惧他的成分，又掺杂了多少我真心想告诉他的，我自己都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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