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人现世
位于古塘镇镇郊的小茶馆，有几个歇脚的大汉正在谈论最近发生的食人鬼族吃人之事。
时而惊恐，时而感叹。
茶馆一隅，坐着两个面容英俊的年轻男子，他们似乎也被几人谈论的话题所吸引，目光短暂地交错，彼此间安静无声。
“我们镇上出事的人家是那街头卖烧饼的王老汉，他儿子前两日陪儿媳妇回黄良村去探亲，在回镇的路上遇上了鬼人，两人脖子被啃掉了一半，肠子都流了一地，死相特别的凄惨。”身高马大的壮汉一脸唏嘘。
两人之中背对着这群人的男子煞是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修长而有力的指节捏起桌上做工粗糙的白瓷茶碗，送到唇边浅浅酌了一口，这山野里并没有什么好茶，不过是清水之中飘着零星的几片茶叶，他却很有滋味地品着。
那大汉还在滔滔不绝地描述那对年轻小夫妻的死状，恍若亲眼见到一般。末了停了下来，一脸神秘，“黄良村现在已经被梅家人围了起来，你猜猜，这次谁来了？”
“还能是谁？顶天了，也就是梅家大公子了，难不成还是梅庄主亲自来啊？”
壮汉得意地一笑，卖起了关子。
有人不满，正要开口询问，目光往那大汉身后一瞥，怪叫起来：“哎呦，张老三，你媳妇儿来了！”
被唤作张老三的大汉脸上肥肉一抖，一脸惊骇地朝身后看去，果然看到自家婆娘手拿菜刀，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他几乎是从凳子上弹起，身手矫健地往镇子里跑去，边跑还边喊：“媳妇儿我错了，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张老三的媳妇儿虎背熊腰，一脸凶相，其他众人也都作鸟兽散，四下跑开。
刚刚还热闹的茶馆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角落里坐着的两个年轻人。
先前背对着大汉的男子又喝了两口茶，才将手中的茶碗放下，从袖中取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出声唤道：“老伯，结账。”
一个身长不过五尺的小老头笑容满面地小跑了过来，他搓了搓手，精瘦的脸上皱纹挤到了一处，朝男子说道：“公子，您这银子，我这地儿恐怕找不开呀。”
男子也笑了笑，“无妨，我想向老伯打听一个消息。”
老汉眼珠子一转，这桌的两个客人谈吐气质皆是不凡。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说话的男子一眼，一身墨蓝色镶金纹长袍，长发拢在白玉发冠之中，鬓边落下两缕碎发，衬得原就姣好的容颜更加温润俊秀，眉目之间却是飞扬恣肆之色。
这肯定是哪个世家出来历练的子弟。
老汉心思微动，目光又落到了少年的腰间，精致的腰封上一只威风凛凛正欲振翅高飞的雄鹰栩栩如生，垂挂着的价值不菲的玉佩之中，雕镂着一个明晃晃的“宋”字。
南城宋家的人，而且地位不低，最起码也是个内室核心子弟。
老汉心思转得飞快，当下也不推脱，笑呵呵地将那碎银收入囊中，问道：“公子是要问那鬼人之事，还是黄良村此次来的是何人？”
男子一哂，这小老头也真真是个妙人。
他是南城宋家现任家主宋渊之子，宋之恒。
他和好友本是结伴去梅山历练，未想距离此地几十里的黄良村居然发生了鬼人吃人的惨案。
同修真世家为敌数百年的食人鬼族冲破莽原禁制，再次现世。
这绝对是现今最为骇人的消息了。
宋之恒手指微曲，轻轻扣了扣桌面，“老伯不妨同我们说说，刚才那几人谈论的鬼人之事。”
老汉咂咂嘴，双手在身前打了补丁的布兜上蹭了蹭，叹了口气，道：“跟二位公子说句实话，鬼人的事情在镇上传得沸沸扬扬，可到底是真是假，老头子不敢妄加揣度。不过王富贵的儿子儿媳确实是被人发现横死在了黄良村附近，听说身上被撕扯得没一块好地儿啊。”
老汉顿了一顿，接着道：“这种事情，在我们这种小地方如何能瞒得住。镇上很多人去瞧了，尸体上的伤口，不像是被普通刀剑砍的，也不像遇到了什么猛兽，倒是和传闻中被鬼人啃咬过的痕迹很像。”
说到这里，老汉似乎心有余悸，满脸后怕地吞了吞口水。
宋之恒和坐在他对面的青衣男子对视了一眼，轻轻挑了挑眉，说道：“可书中记载，鬼人只食修行之人的血肉和灵丹，从未有过攻击普通人的先例。”
“不过……”他话锋一转，曲起的右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触碰着自己的嘴唇，“如果真的是鬼人，莽原禁制尚在，他们如何能出现在这北地梅山，着实离奇。”
老汉憨厚地笑了笑，并不接话。
那青衣男子微微抬起了眼帘，若论长相，和宋之恒相比，单挑任何一处来说或许都不让人惊叹，可即便如此，老汉还是多看了他两眼。
他神色淡然，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清冷的眸子，眸色偏淡，周身气质宁泊，孤而不傲。
老汉不由得想起了一个故人。
只听他淡声问道，“是谁将那两具尸体送回来的？”
老汉忙又堆起了笑容，“也是个世家公子哥，和两位差不多的年纪，送完人之后让通知梅家，他就急急走了。”他朝南边指了指，“说是要去找一找鬼人的线索。”
梅山是梅家的辖地，出了这种事，自然需要他们来处理。
青衣男子颔首，看向宋之恒，“这次黄良村之事如果真和鬼人有关，梅庄主大约是要去的。”
老汉却摇了摇头，笑道：“梅庄主恐怕不会来，因为小宁王来了。”
乍听“小宁王”三个字，宋之恒呼吸一滞，他将微微有些发抖的指尖收入袖中，强行压下心头种种，过了片刻，才道：“世人已三年不闻小宁王行踪，怕不是以讹传讹吧。”
老汉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说道：“小宁王昨日经过镇上，是好多人都亲眼瞧见的，我怎会诳公子？公子如果实在不信，去镇上问一问就知道了。”
青衣男子也微微有些惊讶，细细一想，也说的通。如果不是那人经过此处，今日此地怕是要恐慌了。
他问宋之恒：“我们是否要去镇上打探一番，也前往黄良村？”
宋之恒低垂着眉目，即便进了城镇，能打听到的消息大约也不过如此了，可如今他是不想见那人的。
思虑几许，说道：“景珵，我们去梅山。”
青衣男子似乎有些诧异，却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宋之恒一撩衣摆站起身来，神色如常地朝老汉拱了拱手，“多谢老伯。”
青衣男子也随之起身，老汉瞥见他腰间佩剑，心中一叹，原来是神医世家楚家的人。
看着两人朝南边的小径走去，他抬头望天，天色昏沉，乌云蔼蔼，一阵冷风刮过，他不禁瑟缩了一下。
“要变天喽……”老汉喃喃低语。
南边的小径被一片竹林环绕，宋之恒和楚景珵脚程不慢，可走到暮色深时，人依旧在里头打转。
宋之恒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想到这偏僻山野的竹林中，还有人设下这阵中阵，我俩也是出息了，居然到现在都没走出去。我前几日还同我爹夸下海口，若论修为，世家年轻子弟中，我就算不是第一，也绝对不会掉出前三去。”
楚景珵斜睇了他一眼，“你难道不是故意的？”
宋之恒促狭地勾了勾嘴角，神色颇为虔诚，“你这人真不解风情，南城的姑娘们日日追着我跑，我这想和你多待一会儿你倒嫌弃上了。”
楚景珵不答，他当然明白宋之恒是在等合适的时机，可什么话到他嘴里，总能变个味道。
等到日月交替之际，宋之恒掌中泛起了淡青色的灵力，他单手快速结印，旋即在那虚空之中随意一点。
原本静谧的竹林之中，忽有碎裂之声传来，周围的空气一阵扭曲，又逐渐归于平静。
那参天的绿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泠泠月色之下漫天的素银。
突然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两人倒不惊讶，若有若无的血腥之气混杂其中，宋之恒晃了晃手腕，朝那落于白幕之中的黑点一指，“应当是那里。”
楚景珵御剑而行，宋之恒本想偷懒同他共乘一剑，楚景珵却不搭理他，无奈之下，他只能驾驭着一个硕大的葫芦，晃悠悠地跟在楚景珵身后。
待到近处，二人才看清那黑点居然是一处破庙。
破庙之中，地上躺了七八具焦黑的尸体。有一年轻男子正手持长剑，同十来个漆黑的身影搏斗。一身灰色的长衫，好几处已被血浸透，他发髻散乱，步履踉跄，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那黑影身法诡异，有着人的身形，五官扭曲模糊，牙齿同手指都坚硬如铁，周身一层黑气笼罩。
鬼人！
宋之恒神色一凛，掠身而下，手掌之中银光骤亮，腰间短刀出鞘，堪堪架住抓向男子头颅的利爪。锵锵之声不绝于耳，宋之恒手腕急转，挥手间用力将利爪荡开。那鬼人止不住身形连连后退，同身后的其他鬼人摔成了一团。
宋之恒持刀而立，周身灵力飞速运转，冷冷看着被他所震慑，一时不敢上前的鬼人。
灰衣男子这才回过神来，想要开口道谢，一张口却“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有人在他身上连点几处大穴，一只素白的手，轻握着一个白玉瓷瓶递到他眼前。
楚景珵淡淡道：“清心丸。”
灰衣男子一愣，随即接过了瓷瓶，不疑有他地取出药丸服下，立马就地盘腿调息。
宋之恒余光瞥到，轻轻一笑，“倒是个识货的。”
清心丸是神医山庄的疗伤圣药，和宋家的兵刃一样，素来有市无价。
这时鬼人又重整了旗鼓，成群地扑了上来，宋之恒衣袂乍然飞飘，他出手如电，短刀带着回旋之力，在鬼人之中穿梭。不过两个来回，一众鬼人还保持着张牙舞爪向前奔跑的姿势，头颅齐刷刷掉落下来。
又惯性向前奔了两步，才“砰砰砰”全都扑倒在了地上。
宋之恒蹲下身去，仔细查看了尸首，才冷笑着收起了兵刃。
灰衣男子调息尚需一段时间，二人便决定在这破庙之中过夜。宋之恒将横七竖八的尸体都丢到了庙门之外，回到破庙之中随意燃了堆火。
真能碰到鬼人，是他和楚景珵都没预料到的。
正思考着是否应当尽快回宋家将消息告诉宋渊，他的眼皮突然一跳。
火堆噼啪作响，摇曳的火光之中，透过那破败的庙门，遥遥就能看到有一人缓步朝破庙走来。
明明距离尚远，可不过两三息的功夫他就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一身再寻常不过的黑衣，长发束冠，身姿挺拔如松柏，他挑了挑眉，端的是风华绝代天下无双。
宋之恒觉得有一种眩晕感扑面而来，他抿了抿唇，背却在一瞬间绷紧。
朝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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