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特殊法器

　　刀锋前移，骨屑纷纷。

　　不规则的骨茬，在刀锋下慢慢变得光滑圆润。随着刻刀位置的挪移转换，形状不断发生着变化。

　　骨不是凡骨，刻骨的刀自然也不是凡刀。

　　但更不凡的是那只磐石般稳定的手。

　　“心要平，刀要稳。刀床旋转如电，眨眼之间的失误，就能毁了一件材料。出刀平稳，才能刀刀随我心意，刻出需要的形状。我练刀三年，毁坏材料无算，才学会了这个稳字。”

　　老高的话和他的手一样平平稳稳。

　　“炼器师中的庸碌之辈授徒学刀，喜欢在这刀床上再装一座刀架，配上摇把。以刀架徐徐进刀，自然精准稳固。只是如此学刀，到老学的也只是死刀。刀是活的，切出来的器物才是活的。刀架大省气力，并非不可用，但最好把刀用活之后再用。这才是大炼器师的路子。

　　“若将来成为大炼器师，身负灵力，以灵力萃物炼器，自然用不上这刀床。但你丹田有碍，在很多时候，刀床便必不可少。所以，一定要用熟，用精。”

　　说话之间，老高停下踏板上的脚，旋转的卡盘缓缓停下。

　　卡盘上的猪腿骨，早已不见了当初模样。变成一端微微敞口，似半喇叭形光洁如玉的骨质短管。

　　牛小乙见师傅没有取下刀床上的骨头，只是顺手拿起一把窄窄细细的刻刀，调了调夺日灯的位置，俯身在骨管上刻画，手指翩翩，仿佛在花间嬉戏的蝴蝶。

　　或细长卷曲，或星星点点的淡金色骨屑，散落在短管的旁边。那管壁上流畅而繁复的花纹，不断地在管壁上蔓延。

　　甚至时而踩一两下踏板，尖利的刻刀在猪骨上留下一圈圈绵长的刀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夺日灯熄灭了，房间里又燃起了明亮的电石灯。

　　刀床上已经不是骨管，但沙沙、嗒嗒的声音，一直在继续。

　　师徒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有门口闷雷似的滚滚鼾声，与这细碎的声音相呼应，演奏着一首奇怪的夜曲。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窑洞里没有了声音，也没有了光。

　　只剩下洞口嘹亮的鼾声震慑四方。

　　慢慢的夜色开始变得昏黄，到了黎明时分。

　　东方的天边忽然一亮，从地底冒出一弯银钩月牙儿。“每月二十七八九，月亮黎明露个头。”

　　拴在木桩上的老青牛，忽然“哞”地叫了一声，挣直了缰绳，对着月亮的方向喘起了粗粗的白气。

　　窑洞里蓦地响起急促而清悦的警磬声。

　　牛三斤嚯地坐了起来，异常宽阔的肩膀，挡住了窑洞的入口。他卷起了半截草帘，向洞外眺目侧耳，也不知他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远处传来咚咚咚咚连成一片的撞击声。沉闷而厚重，仿佛用石磨大的盘鼓，敲打出的细密鼓点。

　　牛小乙也翻身坐起。

　　阵眼上的玉磬儿在宵禁法阵激发下叮叮作响，仿佛在与窑洞外的鼓声唱和。

　　牛小乙感觉石床开始微微地颤抖。

　　他套上衣服，走到洞口，目光越过坐在洞口的牛三斤是双角之间，看见远处有一个庞大的黑影，向着这边飞奔而来。

　　树木就像弱不禁风的芦苇，在那黑影身前一株株彻底地咔然倾伏。

　　“不要怕。”老高不知何时站在身边，拉住牛小乙被汗水浸湿的手。

　　牛三斤手提铁砧站立起来，拖着木腿，瘸着步子，站立在平台的边缘。

　　“老爹他，看不见的。”

　　老高握紧了牛小乙的手，道：“不要怕。”

　　那黑影忽然冲刺起来，后腿踩蹬的泥土高高地飞射到空中，如月下燃放的无光的烟花。

　　好大！

　　那移动的黑影背对着月亮，黑乎乎看不清面目，只觉得巨大得像一座长了四条腿的山峰正在奔跑过来。

　　地面在震颤。

　　那黑影刚刚来到小山坡下，丑陋的头颅便从平台边上冒出。

　　窑洞中刚好亮起电石灯的青光，一张圆弧形铁板，放在灯光之后，将光亮投射出来，正照到那黑影高高扬起的脸上。

　　树洞一样鼻孔，长长的嘴叉子，嘴角斜伸出如去皮削尖的原木一样的獠牙。

　　这竟然是一只野猪，一只仅仅头部就比牛三斤还要高的野猪。

　　牛小乙立刻明了。

　　原来真的有巨兽凌杀野猪。只是这巨兽不是外来的，而是同类相残！

　　灵气狂暴，即使妖化的野猪，也无法修行。但它们却身具灵力，是连修士都感兴趣灵材。

　　无法通过修行提升，却天生就身具灵力。这是他们的原罪。

　　吞食同类，成了它们提升自己的少有的途径。那些不见的野猪，恐怕都被眼前这头怪兽一样的猪妖吃掉了。

　　那它提升了多少？它现在到底有多强？

　　牛小二担心起来。

　　牛三斤却忽然动了。

　　斜着身体，双臂一挥，粗大的铁链抖动，半人高的铁砧如同滑过天际的流星，重重砸在这头巨大野猪的鼻梁上。

　　痛苦的尖叫如同雷暴，响彻天际，只维持了那么一瞬，就被埋在平台下的泥土里。

　　平台边缘的泥土高高隆起，向内推出一个大大的土堆。

　　牛三斤跳到空中，手腕粗的铁链拖动铁砧，挥出可怕的破空之声。

　　“砰！”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仿佛敲打在人的心上。

　　铁砧前端海碗粗的尖角，刺破野猪厚重的外甲，在它身上啄出庞大的创口。

　　野猪猛烈地跳跃挣扎，将脑袋从深陷的泥土中拔出。

　　“啊呃——”

　　那鲜血淋漓的大嘴，忽然张开，向前方发出刺耳的长吼。

　　面前的平台上，乍然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泥沙疾走，牛车碎裂。

　　牛三斤手攥着铁链，长链那端的铁砧却在空中翻滚，跟着漩涡呼呼盘旋。

　　牛三斤身形稳如山岳，他的脚和那粗大的木腿，深深地扎在泥土里。身上的衣服却眼看着一分分支离破碎。

　　窑洞口卷起的草帘，在猪妖吼叫那一刻呼啦落起，草帘上青光熠熠。

　　草帘后的窑洞里，摆放的各种物件嗡嗡做响，却没有如洞外那样炸裂破碎随声而起。

　　“我爹他——”

　　“不用怕。”

　　老高松开了牛小二的手。

　　从腰间拔出一把玉色的短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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