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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哪知这些道理


书院口,正要往外走的林文许颇有些不爽,眼神比平时似乎阴沉了许多,心中正琢磨方才夫子的眼神的意思。

        忽的又想到阿月以往在青云斋的风光,林文许心中蹭蹭的往上升起一股怒火,抬脚就想踢倒一旁的花盆泄气。

        这时却有一人在身后呼喊他的名字,林文许敛去神情,扭头看去,远远的有一人快步朝他走来,这也是一位谦谦公子,玉面锦衣,银冠束发,他对此人并没有太大印象,便只是微微皱起眉看着他。

        而这人仍是笑意融融模样,似没察觉有何不妥,继续恭维的说道:“早已仰慕豫州才子林文许大名已久,今见林公子英姿果真名不虚传。”

        说着,这位公子两眼含笑略带赞许的又打量林文许一眼,林文许神情淡淡,轻呵一声,挺直了腰背问道:“不知这位同窗是何许人也?”

        “竟忘了先预报姓名,有失了礼数,实在惭愧,先向林公子赔个不是。”他连忙朝他拱手赔礼,说了起来,“我乃静思斋学子李忆怀,为豫州清水县县令之子,与你们青云斋的李月正是同乡。”

        面前人微低着脑袋,瞧着很是谦卑,恭维话林文许听过无数,早已无感,但听到后头那句,本还端着架子的林文许神情也稍稍有了些变化。

        他微微挑眉,也冲他露出一抹笑意,若有所思的低语道:“同乡吗……呵呵。”

        在六月中旬,日头已稍稍有那么一些毒辣了,燥热中隐约可闻蝉鸣之音,梅山渡口河岸之上,知府正在布防,为接下来的文会做准备。

        除了后日的宴席以外,同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梅山渡口这条河正是含水江的从北至东南的分支,也是当日发现溺亡婢女的河流的附近。

        未曾料想,这次按书信上的线索进行普查,还真就查到些东西,那伙人竟没能出城去,尚还留在豫州,虽还不确定位置,但梅山渡口的位置与前几日探子打听到可疑人物的方位相近。

        想来那伙人极容易趁文会这个人多事杂的空隙转移地方,为了保证文会宴上的人员安全,知府派了不少衙役在这附近巡行,除此之外,他还分批一波人在周边埋伏设防。

        各大城门口除了驻守兵外,皆已经秘密派人盯着稍,只要这伙人有出城的打算,微露马脚就能将其抓个现形。

        而那日他接着的重大通知是要接待归来的翰林学士王大人,前几日王大人就已低调进城,此次回归故土是为了祭拜清明时未能祭拜的祖辈们。

        而朝廷之人到访,他这个做知府的自然不能让这位大人在自己管辖的土地上出任何差池,便又向邻州的知府借调了一些兵力来保证王大人安全。

        这几日事多的,着实是叫他忙的心力交瘁,就连人看上去都要苍老几分,放假便已归家的贺永杰这两日在陪着父亲奔波,见仍坚守岗位的那个低矮而伟岸背影,忽觉着有些酸涩。

        已经十五六七,也到了该顾家的年纪,而他却像个浑人似的只知玩乐,尚还不知进取,实在有愧于知府公子的这个身份,不知为何,又想到与王岚等人短暂相处的那几日,心中便有股从未有过的莫名的复杂情绪在打转。

        而仅是弹指一挥间,就到了文会宴那日,在青墙围院外,挑着扁担的老妇人在斑驳树影中前行,车水马龙间,各形各色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时不时还传来车窟窿碾过地面的声音。

        穿着粗布衣的年迈老人拖曳着草鞋脚步蹒跚的走在道路一旁,忽然行来的马车溅起一片沙土,不知是碰见了什么,马儿受了惊,猛地蹬起前踢嘶鸣起来,车夫死死扯住缰绳,长吁一声才止住。

        豫州的含水江岸边,半身高的石阶护栏正对着阳光,给过往的小路上打下一层阴影,青、蓝衣衫的两道俊影穿梭在石板小路上,日光温旭,杨柳依依,今日的确是个好天气。

        一边走着一边朝江上看去,平静而碧绿的江面停泊着几艘小船,下了台阶,就靠近渡口,渡口底下湿泥一片,还有裹着干巴烂泥的破蓑衣。

        此次文会宴的地点选在梅山的幽兰亭,可步行前往,亦可乘船而下,到渡口时停。

        两人上了船,船夫就开始划起了浆,阿月坐在船上与王岚闲扯,没远离市集时,尚还有几个撑着花纸伞的姑娘在岸边往船上眺望。

        备受关注的王岚展雄风似的忍不住抖了抖肩,又对着面前的阿月调侃说道:“待日后李兄你到了婚配之年,不晓得有多少名门闺秀抢着要嫁于你。”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丝感慨与羡慕,说罢,王岚浅笑两声,又言:“话说,你那意中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你不引荐引荐,让我大饱眼福?”

        本还想着事的阿月有些哭笑不得,不知是几次听王岚提到这茬,他哪里来的意中人小娘子,尽是胡扯。

        但他若这般答复,王岚又岂会信,所以阿月就仅是抬眸瞥了他一眼,端起船案上的茶盏小酌一口,又像抛蹴鞠似的将问题抛向了他。

        “你何时变得这般八卦?”

        这不答反问的操作,阿月屡试不爽,王岚也果不其然的开始思考起来,心里想着,是啊,他一个大老爷们,什么时候跟小姑娘似的好打听了。

        不过倒也不是王岚八卦,只是每每提到,阿月都有刻意的回避这个话题,似生怕王岚见着真人,给他抢了似的。

        这事始终没个妥善解释,随着次数多了,疑问也积攒越深,有时不过脑的就问出口,王岚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

        “也罢,就不聊这话题。”王岚也觉着自己话多了,嬉笑两声,便去眺望江上之景,柳条垂水,碧波荡漾,绿水环绕,白鸟飞跃,人间美景不过如此!

        看着眼前景,他的脑中便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这些词,王岚心中呆愣,不可置信的咧开嘴,这是他方才描述的?

        按他以往的词句来表达心情,必然就是先惊叹一声,说这天可真蓝呐,亦或是惊叫起身,遥指远方喊道:方才一群白鹭瞧见没?

        虽王岚没觉着有何不妥,但与那些肚里稍有文墨之人同行,就会被他们暗里讽笑,想到这,王岚心中冷声哼哼了几下,越发觉着阿月的形象高大。

        不愧是拿过一等成绩的学子,开导了他那么几天就已有所不同,如今谈吐都变得文雅许多。

        他倒要瞧瞧家族中那群自以为是的家伙可还敢不敢轻视于他,若日后他再考取个功名,这群人还拿什么跟他比,又有何颜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想着,王岚诡异的笑了两声,看向阿月的目光要多和蔼有多和蔼,且看他单手支起下颚啧啧着摇头的傻乐样,阿月就知道此人必然是在空想了。

        沿着含水江直下,江岸翠林赤树相缀,可远闻鸟雀幽鸣,船到了拱桥时停,时间尚还早,清晨白雾散尽,日头已然高升,江面波光粼粼,岸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上了岸,沿着石子路穿胡同直进,可知与以往相比这附近的小摊都多一倍不止,幽兰亭的附近有一参天古树,树上红绸万千,此树有灵,深受附近居民的敬爱,不少游人来此地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前祭拜。

        而王岚与阿月按着规矩也老老实实的上了香,而这文会虽广邀读书人参与,却也并非是谁都能进的,这三两进门费就是很好的一道门槛。

        若已有功名者,自是不用再缴纳费用便能光明正大的进去,而尚还没功名的人,可应门口考题之人的题,凭自身文采而入,但若文采也不过关又崇尚文风,便就只能乖乖交了银两进去。

        在读书人眼中,自然是铜臭而墨香,能凭文采进去的必然是比花钱进去更有底气,在里头也是能抬起头的。

        第一次来的阿月哪知这些道理,王岚向来也不去这种文绉绉的宴席,瞧着门口乌泱泱一群人,个个斗志昂扬的不知道做什么。

        也有同院的见着阿月,还略感期待的看向他,都想见识见识此人的才学,哪成想他掏出银子就拍到了考题人的桌前,几乎想也未想的就要与王岚一起进去。

        见状,同院的书生都傻眼了,你望我,我望你的,甚至有人语气迟疑的试探性问道:“李……李同窗,你就这样进去了?”

        见到众人奇怪的眼神,阿月有些狐疑,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不然呢?他能怎么进去,让人抬着进去?

        正当他停顿之时,一声冷笑从后头传来,跟着的是手拿折扇,一袭墨绿华袍的林文许从人群里走出来,轻蔑的高声道:“众人皆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半年未到,呵,清高者也成了铜板臭的宵小,实在俗。”

        闻言,后头赶来的贺永杰脚下一滑,差点就没站稳,忙的就去看王岚与阿月的脸色。

        这些人里,就数他最清楚文会宴上的不成文的这一套,若以往见到此情形,看笑话最高兴的怕就是他,可不知为何,如今贺永杰对这挑事者却是有些不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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