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禅院直哉（二十八）
咒术师就是这种与诅咒相伴的人类。
在咒术的概念中，咒力与诅咒总是守衡的。
咒术师越强大，诅咒就越强大。
诅咒就是他们诞生和存在的意义，而他们的存在反过来增强了诅咒的存在。
他们活在自己要击倒的罪恶之上，在黑色的泥沼中仰起头，对着月亮露出红色木然的眼睛。
——这摆脱不掉的，命运般的，恶性回环。
“进介，我绝不能让你留在这里。”太宰治漠然地看着西鸟羽进介，从车门上摘下一个不起眼的监听器。
“咒术师这种动辄陷入绝望的人类，为了丁点的快乐，不惜沉湎欲-海……哼，恶心。”
“太宰，”西鸟羽进介沉下了脸，“我们之间的事不需要别人来置喙，再说……”
“他这么惶恐地整日抓着我，确认我的存在，他的这种害怕……”
“还不是你搞得鬼吗？”
“……进介，回去，你是属于横滨的，我不能把你留在这个肮脏的地方。”太宰治抬手，隔着车窗，手指划过西鸟羽进介忧郁而冷淡的面容，黑色如渊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就算这里腐烂发臭，我也不会离开的，”西鸟羽进介别过头，躲避着太宰治描摹的手指，“太宰，你没有羁绊，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的。”
“……我们早就做好了下地狱的准备。”
“我绝不会留他一个人在这里的。”
“……”太宰治沉默了一下，缓缓道，“看来我做了个败笔，你原本是打算回去的吧？”
“你这几天叫得格外动情，是因为要离别了的缘故吧？”
西鸟羽进介额头青筋一跳：
“太宰治！你侵犯别人的隐私也要有个限度！”
想到他承受不堪地尖叫求饶可能都被这个家伙听去了，西鸟羽进介拳头就硬了。
然而太宰治一脸无所谓，身为mafia还有什么遵纪守法吗？
“进介，你以为我和森先生那个心都烂掉的人一样吗？我不是因为mafia那种身份上的占有欲才非要你回去的，”太宰治说完轻蔑地笑了下，“mafia那种东西，作为探索活着的意义的工具，根本无关紧要。”
“关键是——”太宰治上前一步，一手撑在车顶上，低头靠近车窗，黑色的眼睛默然地看着他，“进介，我不想你死掉。”
“进介，你不是还要给我看看死皮赖脸还要活着的意义吗？”
“你不是还要用你那种氧化了的无聊的生活方式来气我吗？”
“你是不是要毁约了？”
太宰治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种被抛弃后的悲伤和低落，然而他闪烁的左眼视线低垂，时不时轻轻扫一眼西鸟羽进介的表情。
太宰治这个长相天真无辜的男人，从来都与“天真”和“无辜”无缘。
果然，太宰治紧紧盯着西鸟羽进介的视线敏锐地察觉到了西鸟羽进介瞳孔骤然放大，却又掩饰般地立刻垂下了眼帘。
太宰治抿抿唇，唇角轻轻地勾了勾。
哎呀……真是可怜的进介呢……
想起先代时西鸟羽进介为了芥川兄妹，鲜血淋漓地跪倒在地，颤抖地垂下高傲的头颅。
想必这次很快也会屈服吧。
然而就在太宰治慢慢放松时，他却忽然听车内低着头的西鸟羽进介说了句：
“我不会死掉的，太宰。”
西鸟羽进介抬起头，神色渐渐变得坚定：
“我会和直哉一起活得很久很久的。”
“就算这是个被诅咒充斥着的世界，只要有他在，我就会努力活下去。”
“就让我们堕入诅咒的烂泥中吧。”
说完他推开车门，向着不远处的破庙中跑去。
在经过面色愕然的太宰治时，他轻声道：
“太宰，芥川他们就拜托你了。”
“我相信你。”
风吹起他的长发，如墨般的发丝在他身后飘舞，正午的阳光炽烈夺目，西鸟羽进介的身影如同格格不入的一缕暗影，飞蛾扑火般扑了过去。
“西鸟羽进介！”太宰治脸色一变，对着他的背影大喊道。
然而西鸟羽进介头都没回，身影很快地变小，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太宰治望着那蒸腾着热浪的小路的尽头，心中尽是对禅院直哉的怒火和杀意。
禅院直哉这个家伙，真是拖着西鸟羽进介头也不回地进了一个地狱。
可西鸟羽进介的咒力被压制着，他怎么可能祓除得了那个咒灵？
该怎么办呢？
太宰治一咬牙，也追了上去。
虽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一个非战斗人员追上去有什么用，可他还是追了上去。
不妙啊好像被西鸟羽进介这个傻瓜给传染了
哒哒哒
禅院直哉捂着流血的手臂，拼命地往外跑。
「窗」给出的任务情报是错的，在这里的根本不是什么二级咒灵，而是……
“可恶！”禅院直哉跑到昏暗的神殿的尽头，周身的风带得两边的铜灯上的烛火一阵摇曳。
禅院直哉用咒具太刀猛击紧闭的社殿大门，社殿大门却纹丝不动，反而反弹出一阵阵不详的波动。
这股恶臭的味道，是……
“已经成型的领域吗？”禅院直哉声音颤抖道，身后传来细碎的土石被哗啦啦地刮倒的声音。
禅院直哉握着手中太刀，额头上的汗水不断流下。
他慢慢转过身来，喉结上下滚动着，仰头看着眼前有如高大神像般的咒灵——
特级假想咒灵，土公神。
“进介！”禅院直哉想着外面车上沉沉入睡的西鸟羽进介的睡颜，不仅再次鼓起勇气，举起了手中的太刀。
面前的咒灵似乎很不满他的负面情绪的减少，再次猫捉老鼠般捉弄了他一番。
禅院直哉反而因为没有立即死亡，心中对和西鸟羽进介再次见面的希冀更加重了。
咒灵被弄得有些烦躁了，眼看这食物变得越来越寡淡了，它决定见好就收。
然而这时，有人突然带着一股美味的恐惧味道，突破了他的领域。
咒灵慢慢抬起头，看着孱弱的闯入者，神像的眼睛亮了起来。
它发现这个美味的食物闯入后，它本来变得寡淡的食物味道也猛然变好了。
两道强烈的恐惧挥洒着美味的气息，让它口水直流。
咒灵上前一步，神像的嘴巴大笑般咧开。
它准备进餐了。
“西鸟羽！你这个笨蛋！你怎么来了！”禅院直哉见到西鸟羽进介闯了进来，心中没有喜悦，反而突然绝望起来。
本来最糟糕也不过他一个人死掉而已，这下……！
“说什么胡话呢！”西鸟羽进介一脸怒色猛地一拍他的后脑勺，“你是要我看着你去死吗？”
说着他牵起了禅院直哉的手，抿唇低声道：
“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你一起死。”
“……我一点都不感动，”禅院直哉眼圈红了，“我恨死你了西鸟羽，你怎么精力这么旺盛。”
“等回去我一定好好收拾你，让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好。”西鸟羽进介轻笑，俯身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那么小少爷，为了你的夜夜笙歌，我们现在是不是该逃了？”
轰隆轰隆轰隆
神像咧着嘴朝他们跑了过来，那厚重的岩石脚掌让地面一阵地动山摇。
“哼。”禅院直哉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然后拉着他的手就往刚才西鸟羽进介突破进来时造成的裂口冲了过去。
哒哒哒哒哒
因为身边有了爱人的陪伴，两人的求生意志坚定无比，出色的战斗意识让两人目光冷静，有条不紊地迅速接近了裂口。
然而这次的咒灵有些出乎意料。
或者不能说是出乎意料。
地上的泥土蠕动起来，混合着一股诅咒的恶臭，在冲过来的两人眼中眼睁睁的弥合起来。
特级假想咒灵土公神，动用了它土地的权柄。
禅院直哉和西鸟羽进介转过身不断后退，他们紧紧地盯着面前逼近的神像。
他们走上绝路了。
“可能这就是报应吧，”禅院直哉这么说着，却握紧了西鸟羽进介的手，“咒术师和咒灵使用的都是咒力，我们就像一体两面。”
“注定要和诅咒紧紧地纠缠在一起，注定逃不开在污泥中死去的命运。”
“命运？你这话我可不爱听，”西鸟羽进介抬起了手，努力反抗着手腕上咒具的压制，“我西鸟羽进介，从来都不认命！”
玉镯嗡嗡作响，上面两个小小的银字「五条」也在不断震荡着。
“停下西鸟羽！我要生气了！”禅院直哉脸色一下子变了，一把拂掉了他的手，“你就不能爱惜自己的性命吗？”
“……”西鸟羽进介并没有跟他顶嘴较劲，他咬紧了牙关，紧紧地盯着面前的神像。
不妙了，他，使用不出任何一点咒力来了。
为他戴上咒具的压制者五条悟这几个月的实力再次变强了。
呼——
咒灵弯下了腰，巨大的气流从神像的鼻孔中喷了出来，禅院直哉一惊，下意识地把西鸟羽进介挡在了身后。
“西鸟羽……等会儿你闭上眼睛，场面可能有点丑。”禅院直哉扭过头来，故作嫌弃地撇了撇嘴。
西鸟羽进介却一下子捧住了他的脸，吻了上去。
“杀了我，禅院直哉。”西鸟羽进介贴着他的嘴唇轻声道。
禅院直哉浑身猛地颤抖了一下，然后西鸟羽进介就感觉有冰凉的泪流下，打湿了他的手指。
“你这个混蛋……我怎么做得到……”
这时神像已经低下了头，和两人近在咫尺了。
一道冷冷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两人的生离死别：
“你做得到的话我保证你会死得很难堪！”
西鸟羽进介猛地拉着禅院直哉后退闪开，神像扑了个空。
巨大的头颅撞在地面上一阵沙石飞扬，轰隆隆的还伴随着咒灵被激怒了的嘶吼。
“西鸟羽进介！”太宰治狼狈地一手抵着领域，用异能无效化勉强穿了进来。
他喘着粗气，冷冰冰地看了眼禅院直哉：
“你们咒术师特配的咒灵殡葬还是免了吧。”
“进介他属于横滨。”
太宰治趟过地上凌乱的碎石块，黑色的风衣下摆摇摇晃晃，他站在碎石堆上，居高临下，漠然地看着禅院直哉：
“像野犬一样徜徉在荒野上，像野犬一样奋力博取自己的一切，迷茫地群聚起来对月长啸。”
“这才是西鸟羽进介的命运。”
“这种恶臭的咒术师的死亡，你还是自己好好品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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